第26章 遇江南26
遇江南26
最後一個音落在琴鍵上,秦嘉遇沒有立刻擡手,就讓琴聲繼續在空落的房間裏回蕩着,越發輕微,直至徹底飄散,房內重歸寧靜。
放下手時,他目光停留在其中一根白鍵上,又一次陷入沉思。
還是不太對。
這首曲子前半段給他的感覺總體而言是正确的,問題出在最後的收尾上,還需稍作修改,找到最準确的那種感覺。
停留短暫的一兩分鐘後,他重新開始彈奏,從頭至尾再彈奏一遍。
這一回,因為對每個該要落下去的音都早已十分熟練,這可以是他最流暢,也是最精彩的一遍,音符被他輕松掌控在手中,他指尖在琴鍵上迅速翩飛。
最後一個音,他落下又彈起,指尖與琴鍵只觸碰極短的一瞬。
急促的琴音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宛如警鐘陡然敲響,震在每個人的心上,予以每個人一記強烈的警醒。
秦嘉遇若有所思地輕點着頭,這一遍,他對最終呈現的效果還算滿意。
又練習幾遍,等到最後一遍結束後,他将完整錄下的音頻私發給了劉飛。
這第一首伴奏,其實更多也是他用來向劉飛證明自己的一種方式,當然這也是唯一的一種方式。
也可以說,這是一塊敲門磚。
等到得到劉飛認可後,他們才會簽訂合同,再是月底的進組,前往參加主創們的劇本圍讀會。
現在這一版他在經過無數遍的修改後才最終确定下來。
他雖不求劉飛必須用這一版,若對方還有想要修改之處,他也會修到對方滿意為止,但最起碼,這首他用心創作出的曲子,他不希望到了劉飛眼裏就變成一無是處的東西,甚至連修改的餘地都不存在,直接被對方全盤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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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飛規定第一首伴奏的時長必須剛好卡在一分鐘上,他便按照對方要求來完成,這一版向來對自身要求嚴格的他自己還算滿意,他也盼着最終會得來一個不差的結果。
音頻已發送過去,他卻仍無法松懈下來,安靜又忐忑地等待回信。
劉飛許是剛好在忙,秦嘉遇等待十多分鐘不見界面上有任何動靜。
幹等的過程實在難以讓人輕松,他終于不再繼續空等,還是将手機暫時放回琴架上,随意彈奏幾個音,索性自己先練起了琴。
只是他顯然有些心不在焉,全憑雙手自行彈奏,而他心思根本不在彈奏上,不知飛向了何方。
上午早飯後他靠在沙發上閉眼小憩,關河見他睡着便在這個過程中悄悄從他家離開。
他從夢中驚醒後也不記其他事,想起自己還有件未完成的重要事,當即回到琴房中,一坐又是兩三個小時。
昨日一夜未睡,注意力都放在創作上,他到此時早已疲憊不堪,倘若不是要等着劉飛回複,他大概早已支撐不住趴伏在鋼琴上睡着了。
此刻思緒是一灘攪不開的混沌,渾渾噩噩間他閉起眼,只餘下雙手依然在彈動着,完全按照肌肉記憶彈出一首斷斷續續勉強成型的熟悉歌曲。
茫然間他忽然沒來由地想起一道身影,這身影在他昏暗一片的眼前逐漸浮出水面。
只可惜那身影并不清楚,只有虛虛一張輪廓。
那應是一方舞臺,她站在舞臺中央,做着什麽動作說着什麽話,他卻看不真切也聽不清晰,努力試圖探個究竟,仍不見攔在眼前的迷霧被撥開。
他心底又慢慢浮現一個攜着詩意的名字——姜楠。
并非“江南”的江南,而是“姜楠”的姜楠,生姜的姜,楠木的楠。
姜楠。
是個很好記的名字。
他深切以為,自己眼前的那道身影,多半就是姜楠吧。
秦嘉遇極少會去劇院看演出,如果那不是姜楠入了他的夢,那又還能是誰,全國各地的話劇演員人數衆多,他知道的又有幾人。
其實只有姜楠一人。
也只有秦嘉遇自己心裏清楚,之所以他能記得姜楠的名字,從高中開始一記就是這麽多年,并不只是因為這個名字與“江南”同音,容易被人記住。
他心中逐漸生出一股欲望,分明才剛從月城回來沒有多久,就又忍不住想要回去,再去看一遍那部與春天有關的話劇。
他想念那些自己完全沉靜下來,只管享受當下,享受戲劇的時刻。
戲劇是個極富力量的存在,他以前不曾接觸過,因此不存在什麽感受,而今卻大有不同。
他的确對戲劇有了新的認知與理解,可他也不會就此欺騙自己,他很清楚,自己對于戲劇的認知,絕大部分來源于姜楠。
他确有私心,這點他自己心中明朗。
于是他不由在想,姜楠昨日的兩場演出都還順利嗎,今日接下來的這兩場呢,當然會很順利吧,會一如既往拿出她自己的最佳狀态,将最好的表演呈現于觀衆眼前。
只是,眼下還有一個問題,那個名叫張航的人……
想起這個名字與那張陰森的臉時,秦嘉遇本就蒼白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他皺起眉心,無法預料對方是否還纏着姜楠不放。
他心中頓感不安,想回月城的心情又更加迫切。
琴聲不知在何時止息,無知無覺間早已沒了動靜,秦嘉遇睜了眼,強打起精神,重新拿起手機。
他隐約記得,關河似乎有件關于姜楠的事情想要告訴他,只是當時他只來得及粗略看了一眼消息,卻并未在意,一門心思都放在創作上。
微信列表裏關河的名字就在眼前,他正欲點開,于此同時劉飛的消息也湊巧地在同一時間彈出。
他頓了一下,指尖上移,還是先點開劉飛的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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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七時,距離演出開始僅剩區區半個小時。
姜楠一人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期間幾次有人進出,她始終恍若未聞,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裏,自動屏蔽世界以外的一切內容。
她戴了耳機,從進這屋起,她耳中播放着的仍只有那幾首甲魚原創的鋼琴曲。
她這次沒有選擇歌單随機播放,而是單曲循環了一首節奏輕緩的曲子,被旋律帶動着,慢悠悠沉入那片溫柔的海,被溫度能讓人感受到适當暖意的海水輕輕包裹着。
她在水中不會窒息,舒适又自在。
張航的消息還在時不時被發來,從她手機上方彈出,對她持續長時間惱人的騷擾。
她意識到拉黑沒用,拉黑一個還會冒出一個,拉黑這個還會冒出下一個,張航總能有辦法聯系到她,索性她也不拉黑,任由張航不斷發消息過來,而她全部無視,就讓張航自己去唱這場獨角戲。
既然他這麽愛玩這一套,那就請他繼續。
當姜楠專注于其他事情時,那些廢話連篇的信息都如空氣般透明,不再被她看見。
前面的時間裏她都在排練室排練,十分鐘前她才回到這間休息室中,坐回沙發上這處老地方,不談其他,只全心休息。
身體的松弛,再加上耳機裏讓人內心舒暢的鋼琴曲,姜楠閉着眼,昏昏欲睡。
她多想這是個陽光溫暖的午後,她靠在剛好能被太陽照到一半的沙發上,聽着美好的鋼琴樂,讓陽光傾灑于自己身上,就這樣暖乎乎地睡上一個午覺,然後再舒舒服服地自然醒來。
“咚咚咚——”
有人敲門,不疾不徐的三聲掠過姜楠的耳機,在她耳畔響起。
這響聲恰好接在她的幻想之後,現實與夢境在無意間重合,就仿佛她這場惬意的午覺被人打斷,她未能自然醒來,而是被人強行叫醒。
她沒有睜眼,也沒有開口,一動不動。
門外的人感覺不到屋內的動靜便沒有再繼續敲門,自行推門進來,向內張望。
來人個子很高,直挺挺地立在門口,他第一眼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姜楠,當即又往裏走,手中拿了只盤子。
“楠姐,你在這裏啊。”他走到茶幾邊上,先将盤子放在茶幾上,又輕聲呼喚着姜楠,“我買了點水果,特意給你帶過來,吃點吧。”
雖內心不願有任何人打擾,但李向陽都已經叫了她的名字,她再不搭理也不合适,只好慢慢睜了眼,目光第一時間落在前方茶幾上的盤子中。
盤子裏,是一顆顆紅粉色果肉飽滿的草莓。
她下意識想說一句“不用了,你自己吃吧”,下一秒又及時緘口沉默,想想對方是特意給自己帶過來,因此還是接受了李向陽的好意,“謝謝小李。”
李向陽忙應:“不客氣,盡管吃,我買了挺多的,還有一部分沒洗,放在外面了,不用擔心會不夠吃。”
竹簽已提前插在草莓上,姜楠直接拿起,将草莓送入口中,咬下一口,清甜的草莓香味頓時在口腔裏彌漫開來。
李向陽在她身旁不遠處坐下,就看着她吃,像是正在專注欣賞着一件藝術品。
姜楠被這抹灼熱視線盯得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快速對付兩口,又将剩了些的草莓推到李向陽面前。
她沒有胃口了。
身旁有個人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像是直接粘在了她身上,這種感覺讓人産生巨大不适,有對方在,她哪裏還能吃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