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純風出嫁

後來的幾日,我只将自己關在鐘粹宮中,不見任何人也不再出門走動,回宮時的初願已經達成,我極力說服自己,我已沒什麽牽挂。

對于玄烨,我總是又盼又怕,曾經那樣地期盼他,最後卻換來一次又一次的不信任與傷害。今天我終于洗清所有的冤仇,我也終于鼓起勇氣想要與他一別兩寬、各安此生。

只是問及自己的內心深處,卻還有另一重原因,我自知命難久矣,我只怕自己離開時他會悲恸,與其牽絆于他,不如讓另一個人代替我繼續陪他走下去……

想着想着總是不禁淚眼朦胧,而我卻告訴自己,“慢慢試着再也不去見他,總有适應的那天…”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十日之後,十天內我再沒有見過玄烨,也沒有見過任何人。

當日卻忽然聽純雨興致勃勃地從鐘粹宮外趕回來,和我笑談道,“娘娘!奴婢今兒出去轉了轉,聽說安少的武館已經辦起來了!就在完顏府不遠處,就叫‘長安武堂’,武館牌匾都是皇上親筆給題的呢!”

此時我正坐在桌前用着早膳,忽然聽到玄烨的消息,手掌竟忽然一松,手中的勺柄瞬時便從指間滑落。

“娘娘您怎麽了?”純雨見我有些走神,不禁發問道,“娘娘,安少和阿蕭阿峰姐弟的武館是您提議辦的,皇上能親自為武館題字,自然是看在您的面上啊!娘娘怎麽還不高興呢?”

純雨心思單純,我也鮮少帶她出宮去接觸宮外的各種人事,所以她也并不知曉我的心思,玄烨越念念難忘,我便越于心不忍。

純風站在一旁聽純雨如此說,便立時上前來替我換了副湯匙,轉身便對純雨道,“雨兒,今天禦膳房剛進的點心還在小廚房裏,你快去裝一些送到惠嫔娘娘和佟妃娘娘那裏去,也請她們嘗嘗。”

我知道純風是為支開純雨,待純雨走後,純風才對我道,“娘娘別多心了,皇上的事日後若不願聽,就少聽些吧。”

純一卻十分不解地跟上前來,收拾了我手下的碗筷,喃喃道,“長姐和娘娘這是做什麽?若沒了皇上的歡心,娘娘日後的日子還怎能過得舒心?”

我對純一笑一笑,想來她如今愈發長大了,跟随我在宮中這幾年也愈發成熟起來,便也不再瞞她什麽,低聲對他道,“純一啊,我的身子愈發不好,既然總有一日要離開,便不要牽絆着皇上,害他日後傷心了。”

純一一聽此話,立時将碗狠狠落在桌面上,不快道,

“娘娘!您怎麽就想不開呢?您當初九死一生地才得以回宮,好不容易能和皇上解開心結,您為什麽還要自己難為自己呢!身子不好,就要好好調理着啊,您這樣堵着氣不見皇上,豈非對身子更不好?!”

純風忙去撫了純一的肩頭,安撫她道,“純一,娘娘也有苦衷,是老祖宗和太後不想皇上知道娘娘身子不好了的,咱們又怎麽扭得過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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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一聞言卻更加氣不過起來,吼道,“她們這樣做,就算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啊!她們這麽做…是在害皇上!她們會讓皇上留下遺憾的!娘娘!您不能背叛自己的心啊,對皇上是什麽樣的感情,只有您自己最清楚啊!”

我一時被純一的話打動,卻沒有扭轉自己的心意,純一還尚未消氣,純雨便已從宮外回來,回到殿內跟我回話道,“回娘娘,點心都送到了,惠嫔小主喜歡得緊,說過幾天就來看望娘娘!”

我溫然一笑,心內寬慰,感懷時至今日幸得惠兒這樣的知己,陪在我身邊,待我數十年如一日。

“娘娘,奴婢出去一趟,又得了兩個消息!”純雨全然沒有發覺暖閣內的異樣和純一的氣憤,興致盎然地對我道,“娘娘!皇上下旨封毓娴公主為和碩公主了,又冊封了舒妃為舒貴妃,冊封之禮将于三日後舉行。”

我聽後卻也只是怔然,純一卻比剛才還要更加氣憤,狠狠撂下手裏的東西,罵道,“兩個人淨會賭氣!這邊剛勸住了,那邊又賭氣!真叫我急不得!”

我去拍了拍純一的手掌,斂回她狠狠撂下的物事,對她笑道,“不必再為本宮而着急,你也看到了,不是本宮想不通徹,而是就算本宮回心轉意了,有的人也早已變心了。”

此時路海進前來傳話道,“娘娘,方才慈寧宮來傳話了,請娘娘即刻到慈寧宮一趟。”

我聞訊立時放下手中的東西,看來今日就算不願也不得不踏出宮門了。

梳妝時,我只命純一與純風為我略施了粉黛,且并未以朱紅色點绛朱唇,發上裝飾更是極簡,只有一支步搖挽起了發後的燕尾,發髻之上零星綴着幾顆東珠與金攢珠湖藍色的蝶紋發飾。

我望着鏡中并未過分裝飾的自己,隐約露出了一絲憔悴,而我卻已不在乎了。我答應自己不再對他心存有餘念,便也不必再過分在意自己的容貌。

待我至慈寧宮時,才發覺宮中四處竟都已高懸紅綢與燈籠,好似一派佳節的氛圍,而近來卻沒有任何佳節,宮內唯有的喜事便是公主即将滿月,舒貴妃即将冊封而已。

我從轎辇之上步步走下,撫了撫身上的旗裝,撫平蓋在旗裝外的一層層紗織,時而卷起一陣微風,帶過一陣合歡的清香。

至慈寧宮中,門外太監高唱一聲,“皇貴妃駕到——”

靜栖于宮檐上的鵲兒立時飛向了天空,我跨過慈寧宮外的遙遙丹陛,一步一步走入太皇太後起居的內殿,宮內來人皆已坐好,見我走入殿內,立時起身行禮。

“嫔妾給太皇太後請安,太皇太後萬福金安。”我福身行禮于殿中,太皇太後見我到了,立即從遠處走下,親自将我扶起道,“霏兒快起來,去坐。”

我謝過了恩,坐回到自己的位置,面對于對側的佟妃,微笑示意。待我落座後,太皇太後才開口道,“皇上和舒妃還沒過來,哀家先跟你們說上幾句。”

此時我才環視殿內所有的來人,我與佟妃、德妃、良妃、惠嫔、僖嫔、宜貴人與和常在皆已到齊,只差皇帝與舒妃。

我酸澀地一笑,極不引人注意。

太皇太後緩了緩後,才繼續道,“如今人盡皆知,先皇後品行不端已被廢黜,後宮不可一日無後,就如前朝不可一日無主。哀家和皇帝決定,要重新大封六宮,填補後位空缺。且榮妃同樣被廢,妃位與貴妃之位同有空缺……”

太皇太後話至此處,殿外忽傳來一聲高喝,“皇祖母,貴妃之位孫兒已有心儀之人!”

此時衆人皆向門外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玄烨與舒妃緩緩走來,玄烨意氣風發,攜着舒妃一步一步走進內殿,見過了老祖宗後,便落座于正前,對太皇太後道,“皇祖母,貴妃之位孫兒已有心儀之人,便是裕勤,孫兒已決定于三日後冊封她為舒貴妃,并準備派人為她重修延禧宮。”

太皇太後點一點頭,淡然道,“也罷,既是皇帝的後宮,自然由皇帝說了算。那玄烨…皇後之位與妃位空缺你可有人選?”

玄烨的眉間微蹙了蹙,卻很快轉而笑道,“裕勤晉封為貴妃,馬佳氏被貶,妃位便有了空缺,惠嫔育有皇長子,多年來辛苦,朕便決意晉她為惠妃,且朕準備為她整修儲秀宮,馬佳氏搬離後,她可獨居儲秀宮。”

“臣妾叩謝皇上恩典。”惠兒立時從座位上站起,上前一步後恭恭敬敬行禮,向皇帝謝恩,我心中亦替惠兒欣慰感動,惠兒時至今日終算位至妃位,可成一宮主位了。

“至于貴妃之位應有兩人,朕深覺佟佳氏穩重,入宮資歷亦深,便決定冊封佟佳氏佟妃為佟貴妃,與舒妃惠嫔同日冊封。”

玄烨話畢,佟妃撫了自己潔白的旗裙,緩緩站出來而後跪倒謝恩道,“臣妾叩謝吾皇聖恩。”

“皇帝,那皇後呢?”太皇太後最關心的仍舊是後位的歸屬,那才是所有人最想知道的答案。

玄烨的眼神流轉,最終與我對望了一瞬,只是他的目光卻又很快收回,與我目光相遇間,我仍能觸碰到他對我的不解與氣憤。

他還在氣我那天的狠心決絕,氣我這些日子來的閉門不見。

“皇祖母,冊封皇後之事不可倉促,孫兒今日尚無定論,更不宜今日草率決定…還望皇祖母能為孫兒指點一二。”

玄烨委婉地拒絕了太皇太後對他的催促,太皇太後聽後只溫藹地對玄烨笑道,“封後之事哀家不會插手,此事還要由你自己全權決定,你既現在沒有定論,那便等你有了人選再來告訴哀家吧。”

玄烨應了,太皇太後便拍了拍玄烨的手背,對衆人笑道,“今日也沒有別的事了,你們都回去吧。”

我卻即刻站起了身來,高喊一聲道,“皇祖母!臣妾有事要奏!”

太皇太後與玄烨皆是一怔,半晌後太皇太後才命人扶我起來,問我道,“霏兒你有何事?但說無妨。”

我清了清喉嚨,撣清了身上的幾分灰塵,高聲道,“孫兒懇請皇祖母能為孫兒貼身侍女純風指婚,将其指婚于完顏常平!這是孫兒與純風多年來的心願,還望皇祖母成全!”

太皇太後有幾分錯愕,她沒有想到我會當着合宮人的面說出此事,更不會想到我會放走純風。

太皇太後思慮了片刻後,便拉我到近前去,關懷道,“霏兒,你當真想好了麽?純風是你最知心知意的人啊,她若是走了,你可怎麽辦?你身子本就……”

此時玄烨就坐在我的面前,太皇太後的身側,太皇太後說至一半,發覺自己險些說漏,立刻補救道,“你身子若不爽時,身邊沒個知心知意的人可怎麽好?”

我淡笑着搖一搖頭,道,“孫兒無妨,這是孫兒答應了純風的,孫兒不能一直自私地将她留在宮中,還望皇祖母成全。”

太皇太後瞬時間眼眶中泛起一陣微紅,撫了撫我的掌心,緩了片刻後才道,“好!哀家答應你!将純風指婚給完顏常平,命其二人擇吉日完婚!”

我退後了一步,領過純風來,向太皇太後跪下謝恩,道,“謝太皇太後成全!”

離開時慈寧宮時,我疾步走在了最前,與惠兒簡單敘了幾句,便草草離開了慈寧宮,因我着實不願看到皇帝與舒妃恩愛的模樣。

然而終究難随我心願,我正急急向回走着,卻聽身前的長街上傳來舒妃溫柔的聲音,對玄烨道,“皇上,今日想在哪裏用午膳?”

我還沒有看到他們二人的身影,卻能聽出玄烨的心不在焉,他很久後才答道,“随你。”

我握緊了純風的手腕,加急了腳步,想要快些離開,不願與他們二人撞面。純一與純雨二人緊跟在我身後,随我愈走愈遠。

我低着頭急急向前走着,焦急不留神間忽然撞上一人,我忙擡頭去看,竟是撞在了舒妃的身上,她與身邊的玄烨正是從我面前經過的長街上走過。

我忍住了心中的怒意與不快,對舒妃道,“抱歉姐姐,本宮并沒有看到姐姐在此經過…”

“無妨,皇貴妃娘娘沒事吧?嫔妾不礙事的!”舒妃反而關切起我來,我心中瞬時升起一陣不快,在玄烨面前,她永遠都是這樣溫婉體貼的模樣。

我沒有說話,而是緩緩擡起頭來瞧瞧望了望站在身旁的玄烨,發覺他亦同樣在望着我,心中瞬時席卷過一陣倦意,這樣的他還有她,我早已受夠了,再不願去見,也再不願去争。

“姐姐無事便好,告辭。”我只是極為清淡地吐出這樣一句話來,轉身便欲離去,卻忽然聽到玄烨的聲音傳來,“你等等!”

我并未回頭,只是駐了足,他追上前來扣緊了我的手腕,關切問道,“朕不想再問你那天為什麽要說那麽絕情的話了,朕只想知道你究竟怎麽了?那天你說朕什麽都不懂,今日連皇祖母都說你的身子…你究竟怎麽了?”

他的語氣幾近懇求,我從未見過他用這樣的語氣對其他任何人說過話,我心中立時翻騰起許多的疼痛,我已下定了決心的,終于要與他各安此生,我不能就這樣功虧一篑。

就算再不忍,也不能心軟。終于我只道,“臣妾很好,臣妾無事。”

回到鐘粹宮後,我同常平常安于宮中商議純風與常平的婚事,由常安出宮後将消息轉述給留在府內的阿瑪額娘,将純風與常平的婚期定于三日後。

常安走後只留下常平與我小敘幾句,我親自為他選了幾塊昨日禦膳房剛進的點心給他嘗,對他道,“平弟,這幾年是長姐對不住你,一直牽絆了你與純風的婚事。”

常平含了一絲羞意,含笑道,“長姐說哪裏話,若無長姐争取,今日我們二人也不能有所結果。”

此時純風正蘊着一絲溫暖的笑意站在常平身後,神情全然不似往日陪在我身邊的那副嚴肅模樣,我牽過了純風的手,又牽過了常平的一只手來,對他們二人笑道,

“我不能為你們做些什麽,我所能做的只有這些,我只願你們二人能夠珍惜未來的時光,為完顏家生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好好孝敬阿瑪和額娘。”

我說起這些,純風卻忽然害羞了起來,瞬時紅了臉道,“娘娘說這些做什麽,我們二人還沒成親,娘娘都想着抱侄兒了!”

我欣喜地一笑,想到未來不久或許就可以見到完顏家的孩子,心底忽然襲來一陣暖意與寬慰。

常平忽然道,“我知道長姐一直以來都更疼愛安弟,也更喜歡他些,自然也與他親近,但是我知道,我是長姐的弟弟,無論如何長姐都會記挂我的,我便知足了,今日長姐能讓純風嫁與我,我已萬分感激長姐了。”

一時聽過常平的話,我不禁心內一陣難過,許久以來,因為常安年紀最小的緣故,我一直都更疼愛他些,他時常跟在玄烨身邊,也自然與他的接觸更多了些,只是在我心裏從來沒有孰輕孰重,他和常平都是我的弟弟,我豈有不疼愛之理。

只是常平最為懂事,也更穩重,我也不知道他這些年來忍受了些什麽,家族受難時,他被夾在皇宮與家族中間又豈能好過。

我扣緊了常平的手掌,不禁垂下一滴淚來,“平弟,原諒我一直忽略了你的感受,也請你相信我,在我心裏你和常安從來沒有孰輕孰重。”

夜間我已送走了常平,純風與純一剛剛閉了宮門,忽聽鐘粹宮外傳來一陣敲門聲,純一疑惑着大晚上會是誰來,便上前去問,“是誰?”

而我卻聽到那最為熟悉不過的聲音傳來,“霏兒,是朕!朕想看看你,看看你…還好麽?”

我此時已寬衣躺在了床上,聽聞他的聲音,才漸漸平緩下的心情複又陣陣作亂起來,我難忍自己心中的疼痛,将頭轉向內側,不住地落下淚來,卻還是決定不再見他。

便對純一道,“純一,不要開門,就說我一睡着了。”

純一還未跑到院內回話,我已聽到玄烨站在院外喊道,“朕已聽到你的聲音了!讓朕進去瞧瞧你,只瞧一眼好麽?”

我忍不住眼中的淚,更烈地落下來,我終于下定決心要成為像佟妃一樣的人,為何他卻比從前更加癡情。

“不必了!皇上不必來看了,臣妾很好!皇上請回吧!”我高聲喊過這一句,便以被子蓋住自己的頭來,蒙住自己的雙眼倒在床內,任由淚水打濕了被子的每一個角落,直到周遭再沒了聲音,我也再不知玄烨是否還等在原地。

已是三日後,宮內鑼鼓喧天,彩綢高挂,卻不是為常平與純風的婚事,而是為舒妃、佟妃與惠兒的冊封大典。

我私下裏為惠兒精心選了禮物,挑了上好的顏料與畫紙送他,供她無事時繪圖所用,入宮前惠兒最愛繪圖,且繪圖功底極好。

我複選了孩子最愛的吃食與衣裳送給惠兒的孩子,以表我對他們母子二人的關切之意。我明白惠兒不愛金銀器物,也最看不起以財物阿谀奉承他人的人。

此時宮中沒有皇後,冊封之禮本該由我主持,因我此時是宮中皇貴妃,位同副後,然而我卻不願意參與此事,便只将諸事都交予了德妃去做,且諸事都有太後與太皇太後幫助,也不必我再去多擔心什麽。

我已是許久沒有再見過玄烨,冊封當日亦是純風與常平的婚禮,我早早同鐘粹宮所有宮人将宮內裝點一新,各處皆以紅綢懸挂,将朱紅色的燈籠高懸于宮檐之上。

純一與純雨為她們二人的長姐梳妝,我站在純風身後,将雙手搭在她的雙肩之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從我十歲起,純風便跟在我的身邊,從未離開過,今日竟到了與她告別的日子。

我一時不知該要說些什麽,只覺一時極為難過不舍卻也極為欣慰感動,我早已将純風視為了自己的家人,我深知日後她會幸福,她終于能與自己的如意郎君一同厮守。

初入宮那天,我們二人盼着有一日能逃出這宮廷的枷鎖,而今日,注定我已再也不能,而她終于可以走出牢籠,去過海闊天空的生活。

我親自走到往日自己梳妝的妝鏡臺前,從妝奁盒中取了一支攢金東珠湖藍色蝶紋步搖來,親自戴在了她的發上,笑望着鏡中的她道,“沒有什麽能夠送你,這支步搖最好看,我便将它送給你吧。”

純風有一絲怯意,忙轉身來對我恭敬道,“娘娘,這麽貴重的東西,還是您收着吧,奴婢不敢要…”

我按下她的手,将她扭回到銅鏡前的位子上,按住她的肩膀道,“從今日起,可要改口叫長姐了吧?怎麽還能一口一個娘娘的叫着?”

純風含笑道,“是,長姐。”

我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肩頭,道,“收下吧,本沒什麽禮物可以送你,那步搖就收下吧。”

我緩緩走出純風梳妝的暖閣,走到暖閣外間,望着鐘粹宮宮門外的彩綢高挂,望着空中綻放的禮花與震耳的禮樂之聲,想來今日是玄烨最珍重的日子,他的舒妃,終于要成為他的舒貴妃了。

那支步搖我将它送給了純風,我希望她婚後可以幸福美滿,若我留着那支步搖,不知還有什麽意義,那樣令人賞心悅目的首飾,我不知我還可以帶給誰看呢?

吉時已到,我親自去拾起了紅蓋頭,蓋在純風裝飾一新、宛如畫中之人的面上,送她一步一步走出暖閣。

我緊緊握着她的手腕,不舍一層層襲來,自今日後,我身邊再也不會有那個叫作純風的女子,再也不會有那個無論風浪還是災難,都對我不離不棄的那人。

純一與純雨同樣紅了眼眶,我想她們的感情将更為複雜,她們的長姐終于得到了自己的幸福,然而卻要與自己最為親近的姐妹分別。

純一與純雨将送純風上轎,并跟随純風到達完顏府,參加今日她與常平的婚宴。我豔羨地望着純一與純雨,羨慕她們二人可以離開皇宮,回到完顏府去目睹純風最美好的時刻。

“娘娘,您回去吧,奴婢去送了長姐,會早些回來的。”純一轉頭對我說道,我只是點了點頭,對她道,“照顧好你長姐。”

純雨也頑皮地點了點頭,對我笑道,“娘娘回去吧!長姐走了,奴婢和二姐會回來陪娘娘的!”

我點了點純雨的額頭,對她道,“你啊,出宮後可別給你姐姐惹麻煩!”

我目送純風緩緩走上了花轎,就在她即将踏入花轎的一瞬前,她忽然回過頭來,隔着一層厚厚的蓋頭,我并不能看到她此時的表情,卻聽到她極為細微的啜泣聲,她道,“娘娘!容奴婢最後喚您一聲娘娘!”

她陡然跪倒在我的面前,令我不禁一驚,我忙彎下腰去扶她,她卻斷然不肯,執意要将話說完,

“娘娘,奴婢從未後悔跟在您的身邊,娘娘樂時,奴婢心裏也樂,娘娘痛時,奴婢也可以感同身受…奴婢走後,希望娘娘能好好愛惜自己的身子,不要再為不值得的人去傷心…奴婢會時常回來看望娘娘…”

我聽得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我一個勁地點頭道,“純風你快起來,我知道,我都知道…”

“奴婢叩別娘娘,願娘娘永世無憂,福壽康健。”純風重重叩首,蓋頭險些從頭上滑落,我忙彎下腰去,替她蓋好蓋頭,擁她入懷道,“我都知道,你去吧…未來不要總想起我,好好去珍惜與常平的時光吧。”

“長姐快些吧!常平少爺早在宮門外等了呢!”純雨道,我聞聲便将純風送入朱紅色的花轎,揮一揮手,便聽路海高聲宣道,“起轎——”

我站在長街的盡頭,望着朱紅色的花轎與人群漸漸消失在了遠方,心內一陣失落,我多麽希望此時可以目睹純風最幸福的時刻。

我正失落又無奈地想着,忽聽身邊有人來傳話道,“皇貴妃娘娘,皇上知道您今日一定想要出宮,便特許了您今日出宮,讓奴才來給您傳話。”

我轉頭一看,見竟是李德全走到我身側,恭恭敬敬在一旁回話,我心內疑惑,今日冊封大典,李德全怎會不在場呢?

我問道,“公公怎麽到本宮這兒來了?怎麽沒跟着皇上?”

李德全讪讪一笑,道,“娘娘就不要問了,奴才也是依皇上吩咐辦事。娘娘若是想要回完顏府,就快請吧。”

我此時才來得及去驚喜,欣然地點一點頭,見李德全身後已擡來了轎辇,便道,“也好,還請公公代本宮去謝過皇上恩典。”

走入李德全身後的轎辇,随着轎內一路颠簸,直到我能感覺到自己已走出紫禁城的大門,我才緩緩掀起簾子來,見宮外街市上一片繁華,身前不遠處便是純風的花轎與常平浩浩蕩蕩地迎親隊伍。

到達完顏府後,擡轎的小厮們便将轎子落于完顏府門外不遠處,我一人走下驕來,見完顏府的門楣已裝點一新,又恢複了如往日一般的氣派。

完顏府娶親一事早已在坊間傳開,今日早已有衆多百姓圍觀于府外,想一睹常平與新娘子的容顏。我今日穿着極簡,更并未仔細梳妝,因并未想到自己可以回到府中來。

此時陳嬷嬷正同五六個小厮一起在門外裝點着門外的石獅子,我悄悄走到他們幾人身邊,猛然拍一拍陳嬷嬷的肩膀,她驚吓地回過頭來見來人竟是我,不禁大喜道,“格格!竟是格格回來了!”

我頓時眼中一熱,撲入陳嬷嬷的懷中,感懷道,“今日是完顏府的大喜之日,我怎能不回家?辛苦你了嬷嬷,一直照顧我的阿瑪和額娘。”

陳嬷嬷擦了擦眼中的淚意,卻仍舊極為欣喜地笑着,忙迎我入府,“這都是老奴應該的,格格快進去吧!二少爺早就已經回來了呢!”

我用力點一點頭,聽陳嬷嬷說常安也早已回來了,便想着先去見他一面,誰知當我真正走入完顏府的那一剎那,竟看到一個人的身影在人群中忙碌着。

他登在高高的梯上,撣去了高挂在屋檐之上的紅綢上的灰塵,他回過頭來問站在身後的人,“現在怎麽樣了?”

我竟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那人竟是玄烨。

他回過頭來的瞬間,也遇見了我的目光,他瞬時溫柔地笑出來,從高高的梯上跳下,飛步走到了我的面前,對我笑道,“霏兒,你來了。”

我一時驚得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來,只是直直凝望着眼前的玄烨,忍不住眼中的淚意慢慢溢出,玄烨一只手将我擁入懷中,另一只手替我擦幹了眼角的淚,他極為溫柔地笑着,問我道,“怎麽了?怎麽高興的日子還哭了?”

我卻仍舊不肯這樣快接受他的恩賜,扭頭去便跪下道,“臣妾不知皇上在此,失禮之處還請皇上賜罪。”

他無奈地笑了一笑,彎下腰來扶我站起,繼續笑道,“夫人這是做什麽?今日我不是什麽皇帝,只是完顏府的夫婿,你的夫君而已。”

我怔忡地望着眼前的他,心中一時極為感動也極為難以相信。

“夫人不信麽?”他半玩笑道,話畢便攔下正走過的陳嬷嬷,道,“嬷嬷,我今日怎麽樣?”

陳嬷嬷端着各式各樣的器皿與賀禮,笑意濃濃地對我道,“格格,今日姑爺可勤快了,幫着我們忙了許久呢!格格可不要再和姑爺置氣了!”

我正奇怪府中的人究竟都是怎麽了,忽見常安身着一身輕快的常服走過人群,我忙叫住他道,“安弟!你過來!”

常安應了一聲,笑意盈盈地向我跑來,不禁驚喜道,“長姐何時回來的?我竟不知道!”常安轉眸望了望站在我對面的玄烨,忽然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一笑,那笑容意味極深。

玄烨拍了拍常安的肩膀,喝他道,“別光顧着笑了,和你姐姐說說,今日我表現怎麽樣?”

常安走近我一步,含着笑點了點頭,伸出大拇指來對我道,“長姐,姐夫今日幫着府裏上下打點了許久啊!你可不要再不理他了,不然他啊,他非得瘋了不可!”

說完常安便一個扭頭就走,我忙上前要叫住他,“安弟!安弟!…常安!”

我叫了他許久,他只是笑盈盈地走遠,不再停留,只留給我一句話道,“長姐啊!我可不敢再多說些什麽了,不然我要是壞了姐夫的事,回去後他非得吃了我!”

我被常安的話逗得撲哧一笑,此時再轉頭看向站在我身邊的玄烨,笑問他道,“你說,你是不是威脅我的家人來着,一定要說你的好話?”

玄烨微微笑着,攤一攤手,道,“哪有啊,不信你去問阿瑪和額娘。”

我也終于被他感化,不禁暖意濃濃地笑出聲來,我貼近他一步,直到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想到純一曾對我說的,對他的感情只有我自己最為清楚,我為何要拼命抑制自己的情感呢?

我猛然想起一事,今日是舒妃的冊封貴妃之日!這樣重要的日子,玄烨又怎麽可以離開皇宮,來到完顏府呢?!

我不禁立時嚴肅起來,擡頭問他道,“玄烨,今日是陳裕勤的冊封之日,你怎麽會不顧她…出宮來到完顏府呢?”

他瞬時吻上我的嘴唇,以此方法來打斷我正在說的話,良久後,他才松開,擡起頭來對我寵溺般地笑着,溫柔道,“我說過,我今日誰也不是,只是你的夫君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發糖...言而有信…我說話算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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