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看着門外并肩而立的兩人,溫自傾第一反應便是慶幸。

慶幸這個家沒那麽大,他有能力自己行走,慶幸他已經将輪椅收起,放在了陽臺,不至于見到他們的時候自己在輪椅上坐着,好似低他們一等……

“這是許燃,這是溫自傾。”

陸景融率先出聲,為了兩人做過介紹。

溫自傾彎起眉眼帶上和善的笑容,裝作第一次見的模樣,同眼前的少年打招呼問好。

許燃笑盈盈的,也相當熱情地回應。

跟那天溫自傾在學校場館裏見到的一樣,由內到外都散發着活潑與開朗,不像他……

等到倆人進門後,溫自傾才發現他們手上提着飯店的餐盒。

“不是說要慶祝嘛,我跟景融哥去買了菜!餐廳在這邊是吧,嘿嘿,我來收拾!”許燃絲毫沒有來到別人家的陌生感,他瞅到餐桌便提着一堆飯菜過去了,撸起袖子自然而然得收拾了起來。

桌上還有溫自傾準備的菜,他有心阻攔許燃動手,卻還是晚了一步。

“那個,這些是中午的剩菜嗎?”許燃掀開餐桌上扣着的盤子,指着溫自傾一個下午的忙碌與心血好奇地問道。

“嗯嗯,是的。”溫自傾自然地點了點頭,接過話,“我中午吃的,忘記收拾了。”

“怎麽還剩這麽多,是不是不好吃啊?”許燃問道。

“這家店的味道确實不怎麽樣。”溫自傾扯了扯嘴角,笑道。

與此同時,他終于走到了餐桌旁,打算将不怎麽樣的幾個菜收到一邊去。

見他動手,陸景融停了手上收拾的動作,開口叮囑道:“那些倒了吧,盤子你別動,我一會兒收到廚房去。”

許燃也點頭符合道:“對呀,那些就都倒掉吧,看着都什麽沒食欲,更別說吃了,我們帶的這些就夠吃的了,你不知道,這些是我跟景融哥特地跑到一家私廚買的,我們小時候便總去這家店,他家味道真的一級棒!”

溫自傾收拾東西的手一頓。

半晌,他低頭應了句“好。”

努力了一下午的成果最終被無差別地倒進了垃圾桶,溫自傾扶着桌邊,但是幾分慶幸,也虧得他們買了飯菜,不然自己弄得這點東西确實上不了臺面。

他是真的慶幸,只是看着空蕩蕩的盤子,心裏抑制不住地發澀發苦……

陸景融卻是沒注意他的神情,直接接過他手裏的盤子,送去了廚房。

兩手空空,溫自傾只能看着垃圾桶裏的菜,兀自出神。

一旁的許燃也毫不見外地在家裏四處亂逛,然後一眼便看到客廳茶幾的蛋糕盒子,“唉,這裏還有個蛋糕盒子!”

許燃說着邊拆開了包裝,看到裏面的情形頓時皺着眉,滿臉的嫌棄,“咦,這蛋糕怎麽成了這個樣子啊?還能吃嗎?”

“蛋糕不能扔!”

聽到許燃話裏的嫌棄,溫自傾終于回神,略微慌亂地說出了內心的想法。

恰巧陸景融放完盤子洗手出來,聽到他喊了一聲,便皺着眉詢問:“怎麽了?”

溫自傾背在身後,無助地搓了搓手,“沒事,我想吃甜的便訂了個蛋糕,結果騎手在路上出了點意外,蛋糕有點壞了,我還是先把蛋糕收起來放到冰箱吧。”

溫自傾生怕這個蛋糕也是那些飯菜一樣的下場,說着便将東西拿去了廚房。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陸景融和許燃已經擺盤完畢,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琳琅滿目,真的是比他自己在家裏折騰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這頓飯,溫自傾吃得極其安靜。

菜雖然多,但他卻沒什麽胃口,就守着自己面前的兩個菜,随便吃了點,一邊吃一邊聽着許燃跟陸景融說着小時候的事情,倆人言語中滿是對過去的懷念。

“那個時候真好,我天天跟景融哥屁股後面,一晃過了這麽久,我都上大學了!”許燃啧啧感慨道。

陸景融嗯了一聲,也不禁回想起了從前,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眉眼間突然有了笑意。

見他笑了,許燃立馬瞪大了眼睛,“怎麽了怎麽了,你是不是想起小時候的糗事了,快快快,講給我聽聽!”

陸景融并沒如他所願的講出來,于是許燃便開始撒嬌央求。

這期間,溫自傾一直默不作聲,安靜地扒着碗裏的米。

……

吃過飯,陸景融去送許燃離開。

溫自傾簡單收拾收拾,然後覺得滿身疲憊,便洗漱上床了。

他也不知道這頓飯吃了多長時間,倆人聊了多久,他知道吃到最後他開始犯困,異常地困,人一走,他便迷迷糊糊地上床睡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的開門聲,又将他猛然驚醒,他這才發現是陸景融回來了。

“許燃是之前鄰居家的小孩,知道你跟我搬出來了,便想見見你,我想着人多熱鬧,便讓他來了。”陸景融算是跟溫自傾解釋為什麽帶許燃過來吃飯。

溫自傾嗯了一聲,心思不在這上面,他依舊覺得疲乏,沒一會兒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陸景融見狀也沒有吵醒他。

等到第二天溫自傾起來,依舊不見陸景融的身影。

他覺察到了自己身上有點熱,一量37.5°C,算是低燒了。

從溫家搬出來的時候,秦管家幫他準備了個藥箱子,溫自傾從裏面翻出了退燒藥,他仔細讀了說明書,又在網上也搜了內容,确定後吃了兩片藥,又喝了點水。

也許是藥效的緣故,明明剛起床沒多久,他便又困得不行。

反正也沒什麽事,溫自傾又回去睡了個回籠覺。

他這覺一直睡到了下午,直到渾身酸疼,燥熱不堪才終于從夢裏醒了過來。

摸了摸自己滾燙的額頭,溫自傾不敢再耽擱,打算去醫院。

他給陸景融打了一個電話,忙音滴了很久也沒人接,看了看外面一動未動的餐桌,溫自傾估摸着陸景融是在忙,畢竟連午飯也沒回來。

于是他便穿戴好衣服,打算自己一個人去了醫院。

照照鏡子,看了看自己糟糕的臉龐,溫自傾還是把陽臺上的輪椅推了出來。

他拍了拍輪椅的扶手,露出一個苦笑,關鍵時候還是要靠老夥計啊……

溫自傾在網上叫的車很快便到了,司機師傅人也好,下來幫他把輪椅放在了後備箱,一會兒的功夫,他便到了醫院。

在醫院坐輪椅不足為奇,但像溫自傾這樣自己一個人的,還是有點奇怪。

溫自傾也從未自己一個人來過醫院,來來往往的人群裹挾着他,讓他一時無措,失了方向。

最終磕磕絆絆,溫自傾總算是找到了醫生。

量了量體溫,已經燒到了38.2°C,醫生給他開了藥,先讓他輸液,然後又問他:“昨天怎麽沒過來?”

溫自傾眨了眨酸疼的眼睛,“有點事情耽誤了,便沒來。”

昨天忙着搬家,收拾好便已經不早了。

見狀,醫生也沒再說什麽,“病毒感染,你日常的免疫力又低,所以會反複發燒,先打完這瓶看看情況。”

溫自傾乖巧地點點頭,看着醫生喊來護士長給自己紮針。

護士長到底老練,一針便成功紮上,然後又去忙其他的了,醫生看了看四周,有些不确定地問他:“你今天自己來的?”

溫自傾沒說話,沖人眯着眼睛笑了笑。

醫生嘆了一口氣,喊來一個小護士看着他,正巧就是前天紮不上針的那一位。

小護士也一眼認出了他,又是一通不好意思的道歉。

溫自傾笑了笑,“沒事我皮糙肉厚,那樣紮也不覺得疼。”

小護士看了看他淨白瑩潤的肌膚,“你哪裏皮糙肉厚啦!嫩得都要出水了!”

兩個人閑聊幾句,倒是驅散了溫自傾一個人來醫院的孤寂與不适。

小護士很是貼心,醫院空調開得低,怕他冷便給他拿了條毯子。

溫自傾接過說了聲:“謝謝。”

輸完液,又拿了些藥,時間已經不早了,夜色也已是慢慢降臨,他還從沒有一個人在外面待這麽晚過。

小護士看着他坐上車有緣,才終于忍不住吐槽,“這小哥哥老攻也太不是個東西了,怎麽讓病人自己一個人來醫院,而且還行動不便!”

……

回去的路上,溫自傾接到了陸景融的電話。

“你去哪兒了?”

電話接通,那頭的陸景融語氣焦急。

“沒去哪兒,就是待得悶了,下來樓下的小區花園轉了轉,怎麽了,你回家了?”溫自傾讀着對面紅燈的秒數問道。

“嗯,回來拿點東西。”聽到他溫和無恙的語氣,陸景融于是放下心來,“下午的時候你給我打電話了?當時在開會,手機靜音沒接到,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呀,就是想跟你說我想下樓逛逛的。”電話裏,溫自傾的語氣聽起來很歡快。

陸景融聞言徹底放下心來,他輕嗯一聲,“晚飯吃了嗎?”

“吃過啦吃過啦,小區門口有家蘭州拉面,我就去嘗嘗了,味道很不錯哦。”去醫院的時候,溫自傾看到了,那家店是綠色的牌子很是醒目。

“那就好,晚上天氣涼,別回的太晚了。”陸景融叮囑的話音剛落,不等溫自傾回答,那端便又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景融哥,我穿這個行嗎?”

明明沒有見過幾次面,更算不上是什麽熟悉的人,可偏偏溫自傾一下子便分辨出了許燃的聲音。

也許是那一聲景融哥給人的印象過于深刻了吧。

“嗯嗯好的,不會回去太晚的。”

嘴角明明是耷拉下來的,但溫自傾回應陸景融的聲音依舊是活潑鮮明的。

在他挂斷電話後,就連出租車司機都忍不住從後視鏡看了一眼,明明剛才電話裏的語氣是那麽的陽光開朗,結果挂完電話,像是整個人卻像是枯萎了一樣。

溫自傾沒有在意司機師傅的目光,他木木地看向車窗外。

終于回到小區,溫自傾坐上輪椅,自己推着走,他轉鋼圈的動作并不狼狽,不緊不慢的,反而是熟練優雅的。

這是母親溫明珠唯一堅持讓他學會并熟練的東西——自己控制輪椅。

母親曾經說過:“他也許用不着,但一定要會,這樣才能始終掌握自己人生的方向。”

小區裏這個時間點,許多人都已經吃過了晚飯,夫妻二人或是帶着孩子下樓出來活動,所以人不少。

但是夜色給了溫自傾一層保護罩,讓他沒有那麽焦慮別人探尋的目光,他一路朝着自家的樓棟走去。

然而溫自傾剛一個轉角,迎面便撞上了兩個人——陸景融是萬年不變的西裝,而他身旁的許燃穿的卻是自己的衣服。

他們并肩而行,有說有笑,就像剛才那些下來遛食的小夫妻一樣。

顧不上心中翻騰而來的不甘與難過,溫自傾慌亂地掉轉着輪椅的方向,雙手奮力地撥動着鋼圈,內心不斷地吶喊着: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啊!

終于,溫自傾将自己藏匿在了一個花壇的角落。

這兒人少,四周沒有路燈,他坐在輪椅上小小的一團,在圓潤高大的綠化帶旁好像真的沒有什麽存在感。

溫自傾掩耳盜鈴似的閉上了眼睛,只要自己看不到他們,他們不要看到自己。

但偏偏事與願違,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滿帶驚訝地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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