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終于要結束了,真累死老子了。”顧青松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然後,他忍不住扭頭看向一旁的陸景融,“項目原本定好的交付日期不是六月底嗎,你怎麽非要在這兩天完成啊?”

陸景融言簡意赅地回了倆字,“有事。”

“行吧,你有事就壓榨我們。”顧青松大大咧咧地罵了他兩句,然後又忍不住感慨,“這個項目完成了,我們也算是站穩了腳跟,你別說,跟溫家那個小少爺結婚就是有好處啊。”

陸景融敷衍地嗯了一聲。

顧青松這人話多,叨叨起來一直沒完,“溫家那個小少爺人長得也不賴,不過就是可惜是個病秧子,不是為了東山再起,你又怎麽可能跟他結婚。”

陸景融手下動作不停,他根本沒仔細聽顧青松在說什麽,機械地又回了一聲嗯。

門外的溫自傾放下了要敲門的手,他額間的發絲微微晃動,嘴唇半張着,一時愣在了原地。

門內的人還在繼續交談。

光明磊落的人不該站在門外,偷聽別人的對話。

溫自傾知道。

可此時此刻,他卻是一步也動不了,他的雙腳像是被焊死在了這塊地板上,無法擡起,只能茫然而又無措地聽着門內兩人的對話。

他聽出剛才那個說話的聲音不是陸景融了,他也知道是誰。

是的,溫自傾是知道顧青松的。

顧青松是陸景融的合作夥伴,也是他最親密的朋友,他最了解陸景融,用溫致仕不中聽的話說:顧青松就是陸景融肚子裏的蛔蟲,陸景融放個屁,格個八百裏顧青松都知道是什麽味。

顧青松看不上自己,溫自傾也隐隐約約能夠感受得到,因為陸景融從未正式介紹這個朋友給他認識過。

也許是陸景融覺得沒必要,又或許是顧青松本人不願意理會他。

即便如此,他們也碰過不少次面。

屋內,顧青松一口一個病秧子喚着溫自傾,語氣裏充滿不屑與嘲諷。

而陸景融似乎也并未反駁。

因為溫自傾只聽見了文件嘩嘩地翻頁聲,他的心也随之一點點地下沉。

沉默便是認同,認同他的不配,認同他的利用價值。

秦管家的話又一次在耳邊響起,當初是父親逼迫陸景融跟自己結的婚。是啊,如果不是為了東山再起,陸景融又怎麽會跟他這個病秧子結婚呢?

被撤資後去健身房找自己,為了項目向自己低頭道歉,一次又一次的事實,不是已經告訴過他真相,可他偏要一葉障目,直到眼前人殘酷地揭開繃帶,他才看到了面目全非的傷口。

“聽助理說,姓秦的剛才來找你了?”顧青松又問道。

提到秦正,陸景融眉眼中的厭惡陡然升起,嗯的一聲回應裏滿是冷漠和不耐煩。

顧青松見狀呸了一聲,“這老家夥真他媽的無恥,你跟他兒子都已經結婚了,他還想幹什麽,真——”

陸景融斜乜他一眼。

顧青松于是便收回口中的話,“行行行,這一家子惡心人的東西不提也罷,要不是他一通搗亂,也不至于加班到這個點。”

“唉,想當初你被那個病秧子帶回溫家,我還以為你是進了個福窩,誰成想是進了個垃圾堆啊。”末了,顧青松還是忍不住感慨道。

提到秦正,陸景融發出一聲輕哼,急促簡短的聲音裏充滿了諷刺與厭惡。

六月的天氣明明已經很熱了,可門外的溫自傾卻是如墜寒窟。

他聽到了老家夥、病秧子的稱呼,更聽到了陸景融語氣中的厭惡,提到溫家像是提到一塊髒污不堪的抹布一樣,惡心又厭煩。

身後明明有燈光,卻照不亮溫自傾的臉。

他藏匿在黑暗裏,在門外安靜地站着,感受着曾經的枕邊人對自己的厭惡。

他雖然是溫室裏長大的花朵,卻也經歷過別人的厭惡與欺辱,但那些都是不相幹的人,他可以毫不在意。

但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那個背着自己去醫務室給他糖的少年對他也是滿滿的厭惡。

他一直以為只是不喜歡,從沒想過,比不喜歡層次更深的還厭惡……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胸口,每一次的呼吸,溫自傾都感受到了抽疼,他扶住一旁的玻璃,勉強支撐住自己這具沉重的軀殼。

屋內的顧青松還想要說什麽。

卻被陸景融打斷,他輕飄飄地擲出一句:“不提也罷。”

什麽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一刻,溫自傾像是一條被甩在岸上的魚,有什麽東西刨開了他的胸膛,還在裏面不住地翻找。

溫自傾想問你在找什麽,可他卻發不出聲音,只能茫然無措地看着自己被開膛破肚,瀕臨死亡。

明明早已做好了離婚的準備,可知道陸景融對自己的厭惡為什麽還會如此心疼?

原來故事從一開始,他帶陸景融回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錯了……

門內的人還在繼續交談。

溫自傾已無心在聽,他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收拾好自己,有了擡腿的力量,強作鎮定地折返了回去。

榮叔還在公司的門口等他,手邊還停放着他的輪椅。

病秧子的詞還在刺痛着耳朵,溫自傾在離輪椅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輪椅,忍不住想:是啊,他就是個病秧子,沒有人知道他小時候坐在輪椅上一遍又一遍練習的苦,因為他們都是完整的,除了自己……

“少爺?”

榮叔溫和的一聲呼喚拉回了溫自傾的思緒,他習慣地提了提嘴角,說了句“我沒事。”

然後便與往常無異地坐上了輪椅,吩咐榮叔送他回醫院。

到醫院後,他又笑着跟榮叔道了別,說自己去找秦管家,便讓榮叔先回去了。

然後他的人便消失了。

溫致仕得知溫自傾消失的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接到榮叔電話的一刻,他無比的震怒,臉上更是前所未有的陰沉,在得知秦正住院後,他眼中的冰淩更甚。

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溫致仕沒有進病房,而是先将秦承恩喊了出來了解情況。

秦承恩的說法自然是跟昨天同溫自傾說的一樣。

“你覺得我會信嗎?”溫致仕抱臂,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溫度降到了極點,“虞不凡,說實話!”

虞不凡是秦承恩的本名,他家境貧苦也不是s市的人,父母意外雙亡後,他便辍學出來打工,偶然的一次機會,憑借着尚可的長相進了溫家,在這裏他踏實肯幹,機靈聰明,很快便得到了秦正的認可,然後一步步走到了管家的地位。

他從心底裏感激愛慕秦正,于是自願改姓秦,名字也改成了承恩。

“秦承恩喊得多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本名本姓了?”溫致仕一張臉冷若冰霜。

秦承恩被喊得面色發白,他攥緊了手心,半晌也沒給出一個回應。

“秦正當真是因為溫自傾的事去找的陸景融?”溫致仕厲聲問道。

“……不是。”秦承恩終于艱難地開了口。

秦正是因為一己私欲去找了陸景融。

自從溫自傾說出不再喜歡陸景融的話後,秦正便開始蠢蠢欲動,而當初陸景融跟溫自傾的婚事能成也與秦正無關,是溫致仕許給了陸景融頗多的好處。

秦承恩之所以那麽說,便是因為他太嫉妒陸景融了,自從陸景融來到溫家,秦正的眼中便再沒有自己。

所以他厭惡陸景融,于是他推波助瀾搞起了各種小動作,明明陸景融在書房加班,他偏同溫自傾說陸景融出去了,明知溫自傾是給陸景融準備生日,後者問起來的時候他偏要說人是出去玩了,等等等等,諸多事宜。

他想讓二人的離婚,想讓陸景融離溫家遠遠的……

就在這時,護工跑來通知他們秦正醒了。

溫致仕瞥了一眼秦承恩,撂下一句“你在外面等着”,然後便快步走進了病房。

見進來的是大兒子,秦正心裏一咯噔。

溫致仕也沒說話,一雙眼睛如刀般鋒利地打量着他眼前的父親。

秦正今年四十八歲,看起來卻比真實年紀要年輕許多,他的身材也鍛煉得當,沒有絲毫發福的跡象,尤其身上還有一股子書法家儒雅的氣質。

見大兒子一直盯着自己不說話,秦正心虛地咳了兩聲,趕忙打哈哈道:“你怎麽過來了,我就是不小心崴了個腳,沒什麽大礙,公司那麽多事,你要是忙就走吧,不用管我的,有承恩在這兒看着就行。”

溫致仕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開口的聲音更是沉到了極點,“秦正,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嗎?”

秦正被他說得一愣,當即變了臉色,“溫致仕,我是你老子!你怎麽跟你老子說話呢!”

“就你,也配?”溫致仕氣笑了,“你以為你那點破事沒人知道嗎?如果不是因為你,林世恒個混蛋怎麽會對溫自傾有那麽大的惡意!你他媽的一個人放縱,差點害死溫自傾!”

當初林世恒之所以對溫自傾那麽大的惡意,全是他聽自己大哥說過秦正的下流事。

老子都這麽惡心,兒子又能好到哪兒去,所以他領着一群人侮辱霸.淩溫自傾……

秦正顧不上他的嘲諷,一臉慌亂地問道:“什麽意思?你在說什麽?”

“傾傾怎麽了,為什麽扯到了林家?我問你話呢,溫致仕!”

……

十分鐘後,秦承恩看着溫致仕摔門離開,他喊上了人去調醫院的監控,與此同時門內傳來秦正的怒吼。

是在喊秦承恩的名字。

他于是推門進去,剛走兩步,一個玻璃杯便惡狠狠地砸向了自己的額頭。

又是“叮咣”的一聲響。

地上滿是碎片,秦承恩額上見了血。

可即便如此,秦承恩腳步也沒停,他還是踩着玻璃的碎片,義無反顧地朝着盛怒中的秦正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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