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六月十九是溫自傾的生日。

印象中的這一天總是熱鬧非凡的,母親在的時候會由她操持自己的生日會,母親去世後便由哥哥接手了。

溫自傾的生日往往是隆重的,熱鬧的,因為家裏人相信,熱鬧的生日是能驅趕病毒邪祟的。

尤其去年的這一天,是他的生日同時也是他的婚禮。

那天的溫自傾收到了好多的祝福,關于婚姻的,關于幸福的,還有關于身體的。

那時候的他喜不勝收,以為自己即将要開啓新的人生篇章,卻不曾想,祝福并不一定能成真,今年的自己住了更多的醫院,而他以為會幸福美滿的婚姻,原來也只有短短一年的壽命。

甚至在這短短一年的壽命裏,比他本人還要脆弱多病。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天。

……

溫自傾早早地起來,洗臉刷牙,收拾完畢後,他換了自己在附近商場買的新衣服。

用母親的話說就是:破舊立新,迎接好運。

看吧,他一直是個聽媽媽話的乖孩子。

再次确定鏡子的人是有精神的,沒有絲毫纰漏的,溫自傾終于出門。

他拿着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去到了陸景融的公司,用門禁卡開了門後,才發現公司外面的工位上沒有一個人。

溫自傾疑惑地看了眼手機,今天是星期三,并不是周末,所以人為什麽不在呢?

“有人嗎?”溫自傾輕喚了兩聲,卻不見人回應。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打算去陸景融的辦公室看看。

輪椅劃過一排排的工位,最終還是到了辦公室門口,然而辦公室的門同樣緊鎖着,裏面是空無一人的模樣。

不在公司,那陸景融去哪兒了?

溫自傾思索着。

溫家他厭惡至極,一定不會回去,而現如今他又沒有別的房産,能去哪兒的答案似乎只有一個。

翦密的睫毛輕顫,溫自傾不願再細想,而是拿出手機給陸景融發了個消息。

消息的內容很簡單,他告訴陸景融自己在公司等他,有些事要跟他說。

昨天他的手機開機之後,收到了很多人的消息跟電話,家裏人的,秦管家的,甚至是沈牧航的,一堆密密麻麻的紅點中,唯獨缺少了陸景融的。

他當真是高冷,對自己的一切不聞不問,也漠不關心。

哪怕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

溫自傾側身擡頭,朝着辦公室看去,那天晚上也是在這裏,他聽到了陸景融和顧青松的對話,才得知事情的真相和陸景融內心的所想。

既然從一開始,他帶陸景融回家就是個錯誤,那便讓這個錯誤停止在這裏吧。

今後,他們都要好好生活啊。

等了許久後,溫自傾終于将牛皮袋裝着的文件放下,準備離開的時候,才發現外面竟然起了滾滾的濃煙。

不遠處燃起了熊熊的火苗,灼熱的氣浪排山倒海般撲面襲來,幾聲不知名的悶響過後,火勢變得更大,直蹿天花板,将雪白的牆體燎得黢黑。

唯一的出口被火蛇把守着,它愈燃愈烈,蠢蠢欲動地想要沖過來,壓榨掉溫自傾最後一點的生存空間。

溫自傾坐在輪椅上,試圖尋找一絲生機,幾番努力後才發現是真的無路可逃。

炙熱的空氣灼燒着他的面龐,他看着熊熊烈火一點點逼近,直至纏上自己的腳尖。

腦子混混沌沌的,閃過了許多想法。

他從小體弱多病,看得出父親母親對自己的緊張,于是早早便明白了死亡的含義。

那時候的他卻不會害怕,反而很是幼稚,幼稚到一個人幻想過很多自己的死亡場景,或是在手術臺上,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宣告搶救無效,或是在樓梯上,他體力不支滾滾而下,或是在病床上,他咳盡最後一口血,無力地垂下手臂。

他幻想過很多的場景,最鐘情理想的是死在皚皚的雪地裏,潔白的雪紛紛落下,最終将他整個掩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那是多麽的美麗有意境。

卻不曾想事與願違,最終吞噬他生命的卻是眼前這一場大火。

他最終會被燒成什麽樣子?

是黢黑帶着焦氣的屍首,抑或是骨灰?

不過似乎電視劇裏都是騙人的,這樣的火是燒不了骨頭的,骨頭都是研磨成粉的,到頭來還要麻煩哥哥為他收屍了……

空間被熱浪扭曲到變形,混沌的灼傷感中,溫自傾摸到了一旁離婚協議書,失去意識前他想:

紙張也會被燒得無影無蹤,這下不是離婚了,而是喪偶。

不過也幸好,今天公司沒有人,沒有更多的遇難者。

……

陸景融接到溫自傾消息的時候,正在畫師這裏等着拿禮物。

他之所以提前十幾天交付了項目就是因為今天是溫自傾的生日,也是他們結婚一周年的紀念日。

他還記得半年前自己生日,由于手機摔壞沒有收到溫自傾的消息,結果誤以為溫自傾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對他一頓兇。

這件事陸景融心中一直有愧,所以他有心趁着這次溫自傾的生日補償,給他準備一個美好的生日。

他特意找的油畫大師,畫了一幅他和溫自傾的合照,這是他們為數不多一張照片,他發現溫自傾似乎很喜歡這張照片,經常看着這張照片一個人發呆。

所以準備生日禮物的時候,他一下子便想到了這個,然後托人聯系到了這個厲害的畫師。

女畫師幫裝好油畫的時候,順便閑聊了幾句,“這是送給別人的禮物嗎?照片上的另一個人?”

陸景融點了點頭,眼帶笑意,“嗯,是的。”

女畫師将裝好的油畫遞給他,見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忍不住掩着唇笑道:“看樣子這個人對你很重要呀。”

陸景融珍重地點了點頭,“很重要,他是我的先生,這是我準備的一周年紀念日的禮物。”

女畫師自然是恭喜他們一周年紀念日快樂。

陸景融嘴角輕揚,道了聲謝謝。

除了油畫,陸景融還給溫自傾準備了生日禮物,是一個平安符,他昨天來回跑了一千多公裏,開了十四個小時的車,親自去龍華山求的。

在他的心裏,沒有什麽比溫自傾的平安更重要了。

前段時間,溫自傾住院他不是不知道。

溫致仕根本沒有按照溫自傾的吩咐,騙他說溫自傾出國旅游了,而是直接了當地告訴他溫自傾是住院了。

知道溫自傾住院,陸景融當即就要放下手中的工作趕過去,結果卻被溫致仕攔住了。

“你去幹什麽?他為什麽住院你不是最清楚嗎?”溫致仕冷漠地責問道。

陸景融當時聞言,怔在了原地。

“不是你逞能非要帶他出去住,又照顧不好他,他會瘦成這樣子,抵抗力下降到住院?陸景融,我是真的給過你機會啊!”

溫致仕的每一句诘問,陸景融都啞口無言。

良久,他才說出一句:“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傾傾。”

“跟我道歉有什麽用,在醫院裏受苦的是溫自傾!”溫致仕冷漠地低吼道:“況且你又憑什麽叫他傾傾?因為是他徒有虛名的一個老公?”

陸景融十指無聲地收緊,“我去醫院照顧他。”

“很不用。”溫致仕嗤笑一聲道:“陸景融,我們要不要打一個賭?”

“賭什麽?”陸景融沙啞地問。

“溫自傾住院的這段時間,非必要,你不要給他打一個電話發一個消息,我們來看看我養的溫自傾是怎麽樣的。”

陸景融良久應了一聲好。

這個賭約的結果便是陸景融輸的一塌糊塗,沒有他的溫自傾被養的很好,很健康。

……

拿到所有的禮物,陸景融才有空看手機,發現微信置頂的溫自傾給他發了一個消息。

【傾傾(糖果):我在景行辦公室等你,有事情要和你說。】

糖果的小圖标是陸景融給溫自傾的備注。

看到消息後,他便讓司機往公司趕,項目完成後他便給員工放了假,所以今天公司應該是沒人的。

溫自傾怎麽會去公司?

正當陸景融疑惑的時候,司機突然停住了車,“陸總,前面好像出事封路了,咱們過不去。”

陸景融聞言落下車窗,他探頭往前面看去,便見不遠處他日常工作的大廈濃煙滾滾,将原本湛藍的天空染的灰黑。

這是,着火了?

他眯着眼睛,隐約數了數着火的樓層在,心中瞬間一個咯噔。

溫自傾!

陸景融突然反應過來溫自傾還在公司裏,他慌不擇路地下車,沖破警戒線就往大廈裏跑,然而還未進入,便被消防人員死死攔住。

“放開我!放開我啊!”陸景融壓着聲音怒吼道。

“同志你冷靜一點!裏面很危險,我們正在救援!”消防人員不住地勸解。

然而陸景融瘋狂扭動着身體,他目眦欲裂,瘋狂地怒吼着,“放開我!放開我!我愛人在裏面,溫自傾他還在裏面啊!”

陸景融最終還是被消防人員死死地按倒在了地上,龍華山求來的平安符也從口袋裏滑落,骨碌碌地滾到了陸景融伸手也夠不到的地方。

陸景融死死地瞪着眼,嘴唇忍不住地哆嗦了起來,他眼睜睜地看着滾滾的濃煙将那幾層樓吞沒,淚水順着臉頰陰濕了瀝青的地面。

溫自傾,你不在那裏對不對!你一定已經出來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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