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每次放學學校裏最冷清的是教學樓，最熱鬧的是大食堂。路過大食堂的時候，只在外面看一眼，都能夠震驚于裏面的人山人海，不過今天下午他們不用進去擠，陸源和夏文勾肩搭背的出了學校大門，學校大門往右轉不到50米就設立了一處公交站臺，等了沒兩分鐘，1號線大巴就到站了。這個時候人挺多的，上去也沒地方坐，兩個人都挺高，杵大巴車上，跟兩根柱子似的。不少人上去都要暗戳戳地打量一下他們。

就在兩個人保持安靜，裝好好少年，眼神卻很熱鬧的時候，一位老大爺拎着一個大蛇皮袋子走了上來，不知道為什麽，手提袋子裏散發着一股不怎麽好聞的腥味。也不知道裏面提的是什麽，感覺頗有些分量。

老大爺上來沒人給讓座，他在陸源和夏文的身邊停了下來，抓住旁邊的黃色柱子，随着公交車起步，身形還微微有些趔趄。

公交車上的人越來越多，擠得人脖子往上面伸。前面的人看不到後面的人。可是每到一站還是有人擠上來，從前面擠不上來的就從後面擠。陸源心裏面迫切想念自己的車。

就在這個時候，陸源耳朵邊卻響起了蛇皮袋子發出的聲音。陸源原本沒怎麽注意，直到車裏面有人驚恐的喊：“蛇！蛇！蛇啊——”

夏文當場就給陸源表演了一個引體向上，小腿上纏繞着一條黑色的蛇，他使勁兒甩，哀嚎着卧槽喊媽媽，蛇尾巴打在陸源的臉上。陸源人都傻了，這年頭坐公交車都要體驗一把“蛇窟危機”嗎？

蛇被甩了出去，地上還蹿着五六條，已經有人中招了，哀嚎着、尖叫着、痛哭着……整個車廂左搖右晃，人壓人人擠人人踩人！

就在這個時候，陸源剛剛想問一聲夏文有沒有被咬，結果他突然看到了被擠到後門臺階處，摔倒在地的一抹白影。陸源到嘴邊的話一下子就卡了殼，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沖出去了。他人高馬大，1米87，愛好運動體格健碩，擠進去人群就把地上手都被踩腫了的聞知湘抱了起來，沒想到他的身下還壓着一條蛇，蛇飛快的往上蹿，陸源眼神裏爆發出一股兇狠的光芒，擡腳狠狠一跺，頓時肉泥濺開，血液飙了一地。

主要這蛇被壓暈了，速度雖快但還是差點意思，不然陸源也不能一腳斃命。

這一瞬間，周遭的一切再嘈雜再混亂，聞知湘的耳朵都聽不到了。他的眼睛只看得到眼前這個着急的人。

陸源眼神焦急的打量着他，“沒事吧？有沒有被咬？有沒有哪裏難受？”

他一連問了三聲，着急的不得了。

聞知湘心口劇烈起伏着，臉色一片煞白，看着眼前的人着急的模樣，他心裏頭微微怪異，卻是搖搖頭。他還好，只是被人踩到了手，剛才要不是身前這個人，自己今天不一定能夠善了。

陸源看着他搖頭，便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公交車已經停了下來，大家慌亂的往外面跑。公交車裏還有蛇在游蹿，公交車司機連忙關上車門跳了下來。

有些被蛇咬了的這會兒嘴唇都發紫了，路人連忙幫忙報警。就在這一片鬧哄哄的嘈雜聲裏，陸源想把聞知湘送去醫院，看看情況，不去醫院看看他不放心。可是這個時候，剛才那上車的老大爺，伸出一只雖然枯槁卻非常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陸源的手臂，語氣非常不好地對他說道：“你個瓜娃子，踩死了我的蛇，你今天不賠給我，你就別想走。”

陸源頓時懵了。手指指着自己：“我？踩死你的蛇？你要我賠錢？”

老大爺不管不顧氣勢洶洶：“就是你，我看着你踩死了我一條蛇，你今天不賠給我，你別想走！”

陸源很想一揮手臂把人甩開，可是他看着對方年紀六七十了，沒敢動作。于是态度轉變180度，非常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道：“我還以為你沒看到呢，嘿嘿，不好意思，多少錢？我賠給你。”

夏文：“……”

聞知湘：“……”

周圍的人：“……”

就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離譜的人！

老大爺非常神氣，說道：“那蛇我是要用來泡藥酒的，300，你起碼得賠我300。”

陸源心裏是真的佩服這老大爺的心理素質，造成了這麽大的事故，第一影響了公共治安，第二影響了人身安全，第三還有好多人因為毒蛇中毒了。他卻什麽都想不到，只想着要自己賠他的錢。

陸源笑着說：“行行行，我賠你錢，賠你300。”

老大爺眼珠子一轉：“不行，你踩死的那條蛇最大，要賠500。”

陸源還是笑着說：“好好好，我賠你500，現在野生的蛇确實值錢。”①

老大爺雖然有些不相信，但是還是擡了擡下巴，開口說：“你知道就好。”

陸源語氣十分的溫和，“老大爺，你松開我的手，我的錢包在書包裏。我這就拿錢給你。”

老大爺這會兒倒是聰明起來，“我要是松開手，你跑了怎麽辦？”

陸源二話不說，當場把鞋子踩下來，“我這雙鞋子300多塊錢，我能跑？”

周圍的人看陸源就跟看個冤大頭似的。

老大爺雖然還很狐疑，但還是松開了手。就在這個時候，陸源驀然俯身，拎着鞋子拽起聞知湘，吆喝一聲夏文：“風緊，扯呼！”

老大爺眼睛瞪的溜圓，還沒怎麽反應過來，這個時候陸源的聲音就從前面傳了過來：“你們別放他走啊，他走了到時候沒人出醫藥費！他年紀大關不了幾天，能耍賴不付錢，可是他兒子女兒是一定得賠錢的！”

老大爺還沒有踏出去一步，頓時就被剛才公交車上的人圍了個嚴嚴實實。這時候一個壯漢像是一堵牆一樣堵在他最前面，老大爺用力去推搡他：“你想幹嘛？快給我讓開！快給我讓開！”

壯漢眼珠子血紅：“我媳婦懷孕了，剛才流血了，她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老子就刨了你家祖墳！”他用力把老大爺推了一把，老大爺踉踉跄跄，差點摔倒在地。

老大爺手指顫顫巍巍氣到呼吸都不順暢：“你、你敢！”

“你說我敢不敢！”

下一秒，老大爺直接氣的顫顫巍巍倒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抽的。這一下圍堵着的群衆刷了一下散開了。壯漢也懵了，臉上浮出些許驚恐神色。突然間就想起了剛才那個高中生的“和顏悅色”，心裏頭懊悔不已：高中生都知道防備的事情，為什麽自己卻沒有想到？

救護車、公安車鳴着大喇叭将此地圍的水洩難通。

陸源帶着人跑了幾百米，停下來的時候，都到自家小區了。大家上氣不接下氣的喘着，夏文汗珠子直冒，一個勁的感慨：“我跑1千米都沒這麽賣過力。”

聞知湘雪白的臉頰上因為跑步生出兩片紅霞，美的不可方物。陸源壓根就沒注意夏文在說什麽，他握住他的手，忍不住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還靠近一點，聞知湘直接退到挨在牆壁上了。這這這、這人要幹什麽？他再過來他不客氣了。

陸源卻低下頭，仔仔細細端詳他的手，皺着眉毛萬分心疼的說：“手疼不疼？走，我帶你回去上藥去。要不我還是送你去醫院，照個片，看看有沒有內傷。手都腫了，還是右手。”

聞知湘擡眸看着他，聽着他這樣關心的語氣，看着他這樣着急的神色，心情頓時有些複雜，“我、我認識你嗎？”為什麽這樣關心他？

陸源噢了一聲，連忙說道：“不認識、不認識，不過不認識沒關系，現在不就認識了。你好，我叫陸源，三中高三366班的。”

聞知湘點了點頭記下了，然後很不好意思的把自己的手從他手裏扯回去，而且，對方一開始是用右手拎鞋子，左手去拉他，現在停下來，就直接把鞋子扔在地上，這會兒拿右手握的自己的手，有點潔癖的他好嫌棄。不過對方好歹幫了自己，這會兒他也不好做出嫌棄的樣子，只開口說：“那個、那個謝謝你啊。我是一中的，一中火箭1班，聞知湘。”

夏文站在一邊一臉的欲言又止，神色格外複雜。

就感覺，自己這會兒好多餘。

陸源：“我知道你，聯省中考第1名。”他看着他，眼睛簡直在發光，對方把手收回去，他還一直盯着對方。

夏文終于看不下去了，開口說：“陸源，你還回不回去吃飯？我看他好像也沒什麽事，一個大男人被踩兩腳，能有什麽事兒？又不是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用得着你這麽關心嗎？”

聞知湘也說：“我真的沒事兒，我也要走了。改天有時間我會再好好謝謝你，再見。”

陸源扭過頭惡狠狠的瞪了夏文，那眼神簡直在說：你再逼逼我跟你絕交。

夏文：“……”

陸源着急忙慌的又一把拉住聞知湘：“來都來了，你看看你衣服都髒了，去我家吧。我跟你說咱媽……我媽媽做菜可好吃了，走走走。”

聞知湘怎麽好意思，臉頰都紅了，連忙拒絕：“陸同學，我們之間不合适，今天才第1天認識，我、我、我還有事，我得回家了。”

陸源：“不行，你的手腫成這個樣子，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走，去我家吃飯，吃完飯我再送你回去。”堅決不能就這麽把老婆放走了，待會兒他一定得送他回家，他必須得知道老婆住哪！

聞知湘：“……”

以前都不認識，才第1次見面而已，對方卻對自己這麽熱情，聞知湘真的招架不住。他想找借口離開，可是陸源硬是不讓人走，半推半拉掙紮之間就已經敲響了房門，房門很快就被打開了。陸媽手裏拿着一個木頭柄的菜鏟子，上面還有幾片蔥葉子，滿面笑容的出現在門內。

聞知湘立馬就不掙紮了，臉上的表情特別不好意思。

陸媽定睛一看，兒子說要回來吃飯，結果帶回來了兩個人。

左邊被拉着手腕的這個，一看就是書香門第富家子弟，身上的那件白色衛衣是c牌的，商場價格1299，褲子不知道是哪個牌的，沒看出來，鞋子是d家的，商場價格2280。不要問她為什麽知道這些價格，問就是這一套是經她的手賣出去的，她在商場服裝店幹銷售。這個男孩子的氣質非常突出。

右邊這個，右邊這個不提也罷，和他兒子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一樣的混世魔王。

“阿姨好。”

“阿姨！”

“媽！！！”

陸媽笑眯眯的，趕緊讓開門，“快進來，快進來坐，菜還有一個，馬上出鍋。你們先去洗手！”幸好老公今天要上晚班，不能按時回來吃飯，先把給他煮的那份飯給孩子們吃，回頭要是剩下菜那就再煮點飯，要是沒剩了，就讓他自個兒下餃子館吃餃子去。

可是她正要轉身去廚房，陸源卻一把老媽抱住了，媽媽身上有一股很奇特的味道，像是奶香味可是又不太像，是一種絕不可能在別人身上聞到的、很溫柔很溫柔的味道。陸源眼眶都紅了，期期艾艾地喊：“媽，媽媽，我好想你。”

他母親去世于他成為億萬富翁的那一年。忙到腳不沾地，忙到沒時間和母親說說話，忙到沒時間陪一陪母親，可到頭來等他再想和母親坐靠在一起，閑話家長的時候，母親已經離他遠去。只剩下冰冷的墓碑樹立在墓園裏，再也不會伸出手來摸一摸他的腦袋。從前對母親一些舉動的不耐煩，就此成為奢望。

陸媽吓了一跳，抱着兒子拍拍他的背，笑着說：“怎麽了？”感覺兒子今天有點不對勁。

“沒、沒什麽。就是沒錢花了。”

陸媽：“……一個月給你500塊錢生活費，你都花到哪裏去了？讓你不要把汽水當水喝，你肯定沒聽。回頭跟你爸說，讓你爸教訓你！”

陸源嬉皮笑臉。

陸媽卻問他：“你在學校是不是餓着了？沒錢了也不給家裏面打電話！我給你送一趟錢，也花不了多長時間。你這孩子真是的！快點去洗手，吃飯了。”她風風火火的進廚房炒菜，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高興。不因為別的，就因為自己的崽崽回來了。雖然做一桌子飯菜很累，從買菜到洗切炒，再到端上桌，忙忙碌碌兩個小時多，但是只有崽崽能夠吃得高興，她就覺得很值得。

夏文不把這裏當別人家，直接拿碗去舀飯端上桌，還大咧咧的問冰箱裏面有沒有雙皮奶。陸媽以前開過奶茶店，可是私人開的奶茶店沒有拼過連鎖店，倒閉了，然而手藝還在。這樣的大夏天，她經常做一些雙皮奶放在冰箱裏。這麽多年了，每年暑假夏文和陸源都要消耗不知道多少杯。

陸媽媽油煙機開的熱火朝天，沒聽到，陸源沖他嚷嚷：“自己去冰箱看嘛！看看有沒有水果，去洗點水果放桌上。”

夏文把飯放上桌，轉身就去了。

聞知湘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很是局促不安。這、這怎麽好意思繼續待下去？可是都進人家家裏了，飯都給盛上了，他又怎麽好意思徑直離開？一時間進退兩難。就在這個時候，陸源洗完手從家裏面的櫃子裏翻出來藥箱，在聞知湘的旁邊坐下。

“來，把手給我看一下。沒有出血，那兩種藥都可以用。有些涼，你忍着點。味道也有點嗆，你捂着鼻子吧。”

聞知湘很想說自己來，可是手已經被陸源給捉住了，這麽一看，自己原本修長的手指被他握着，顯得對方的手真大。自己只有1米78，可是對方差不多快1米9了，手長腳長，連部位都比自己的大。自己明明一個很正常的男性，在他面前卻有點“縮水”。

上了藥，原本火辣辣的疼痛微微緩解了。聞知湘開口說：“謝謝你。”

“不用客氣，你已經謝過了。手這個樣子，這幾天一定要好好養着，不然耽誤你高考。”

聞知湘想說什麽，可是他猶豫了一下又沒有說，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我會注意的。”

夏文洗了一盆葡萄、青桔、聖女果、梨子、蘋果，放在餐桌上很是可觀。見到陸源殷勤的給聞知湘上藥，不由得暗暗納悶：怎麽回事兒？今天陸源見到聞知湘，整個人好像變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