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皇帝陛下最後手揣一大包茶葉,黑着一張臉被送出四殿下府。
當然了,捎上那麽一大包苦琵茶回宮,不是皇帝陛下自願的。
皇帝本來就少的可憐的的父愛之心在喝了那口苦琵茶之後更加搖搖欲墜了。
所以當祁不懸塞給他一大包苦琵茶的茶葉時,皇帝幾乎是扭頭就走,一句話都不帶多說。
四殿下這玩意,給人當兒子确實混賬的要命。
連那麽難喝的茶都能給自己的父皇喝,實話實說,沒有狠狠揍一頓祁不懸,都算是皇帝仁慈。
不過皇帝之所以對這個兒子較為縱容,放得較寬,不單單只是這個原因。也因為另一層原因,皇帝才對祁不懸如此寬容。
因為皇帝對自己的這個四兒子很愧疚。
是的,很愧疚。
但是,這玩意是不是未免也太得寸進尺了?
喝了一口還不夠,居然還要硬塞給自己一包帶回皇宮去,還叫自己每天一定要喝一杯。
難道不知道自己父皇最讨厭的就是“苦”這抹味道了?
逆子。
小玩意簡直就是一個逆子!
生下來這麽個玩意就是給自己找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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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最後之所以帶走了那包茶,不是因為那幾欲斷絕的父愛。而是,當今陛下丢不起那個臉。
自小臉皮就厚到極度的四殿下一看皇帝拒絕,且轉身就走。祁不懸立馬蹲下身,死死扒拉着皇帝的大腿,仰着頭,睜大眼睛,努力擠出一滴眼淚,還一聲又一聲地叫着父皇。
喊得讓皇帝直捂臉。
眼前還有外人在場,這玩意就敢這樣,實在是,丢臉啊!
身為一個皇子,怎能做出如此出格不要臉的事?
要是滿寂山的弟子知道了這想法,只會覺得當今陛下見識還挺少。
扒拉着人的大腿不讓走這事,若是論誰遭遇最多最慘,那一定就是謝字衍了。
因此四殿下在皇帝面前施展的這一套,在謝大掌門眼裏,都不夠看的。
為了不在外人面前鬧笑話,以及為了維護自己的臉面,皇帝只好搶過藥包,急匆匆離開王府。
送皇帝上轎後,祁不懸笑嘻嘻回頭,一眼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師兄。見此場景,他笑意更深,一步跳過門檻,背着雙手,慢悠悠踱步回去。
“師兄,忙了半天,也累了,咱們去休息吧。”
梨樹之下,一片片純白的花瓣飄落。謝字衍聞聲微微轉頭,望着他一步步走過來,沉默一會兒,問:“你剛才不是說,要帶我去府裏看看嗎?”
祁不懸暗自贊嘆。
這人性格還怪好,居然會去記我的話。若是從前,無論自己說什麽,只怕謝字衍都是只當耳旁吹過一□□,眼都不帶眨一下。
畢竟滿寂山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祁不懸說的話沒一句是正經的,特別是當對象是謝字衍時,那胡言亂語的本事更加變本加厲。
因為每一次兩人遇見,謝字衍都會被祁不懸戲耍。
被戲弄次數太多,導致謝字衍對祁不懸的态度從有問必答到逐漸無視。
四殿下腦袋一歪,開始裝傻,“我什麽時候說過?有這回事嗎?我怎麽不記得?”
這人一想反悔就裝傻充愣。
謝字衍從前不知見過多少次,以前不知自己心意時,可以不計較。
祁不懸喜歡裝傻,他也一直任由對方。
無論對方随便說什麽,或是承諾什麽,他都不當回事。
反正他又不在意那人說過什麽話。
所以不管說什麽都與他無關。
他只要好好修煉,整理好山上的大小事務就好了。
可是現在,謝字衍執拗道,“有的,你說了的。”
兩人進府沒有多久,祁不懸便說要帶他逛一逛府裏。
還說府中種下的蔬菜,跟滿寂山的弟子們的衣服顏色一樣。
那個時候祁不懸甚至是帶着笑意講的。
可是現在離那句話還沒過去太長的時間,他就又忘了。
好像一直以來,根本無事值得他挂記于心。
此人大大咧咧到近乎無情。
祁不懸自是猜不到自家這個悶葫蘆師兄,短短數十秒,能想一啪啦有的沒的。
“不管不管,反正我累了。師兄若是要看一看我這府邸的擺設也只能明天起來再看了。今晚不早了,趕這麽久的路也累了,我們先睡覺好不好?”
謝字衍垂下頭,神色有些悶悶的。
不過還是點了頭。
他們二人之間,總有一個人要先低頭。以前是犯錯的祁不懸,現在是後知後覺、察覺到自己心意的謝字衍。
祁不懸心大,一看他同意,急忙推着人往後院走。
“我就知道師兄不會與我計較,那快去休息吧。等明天一早,我決不食言,一定帶你去府裏逛。別說府裏,就是皇宮也行。總之無論什麽地方,只要師兄想去,我都可以帶你去。”
謝字衍被他推着,也不反抗,只是心裏又變得很悶。
祁不懸待在滿寂山的那幾年,相處最多的人就是謝字衍了。
因此,謝字衍悶悶想。
師弟,又在說謊騙人了。
祁不懸這個人若是答應人的事能辦得到的話,根本不會再講其他多餘的廢話。
只會稍稍擡起下颌,一震袖子,雙手負于後,簡單道,“這還不相信我,又不是什麽大事,能有什麽辦不到的。”
而不是現在這樣,一句又一句的承諾跟不要錢似的,随意砸了出來。
似是害怕謝字衍反悔,一再給予其他期待,把人安穩住。
将人安排好後,祁不懸也走回屋裏,臉上的笑意消失,面無表情将燈吹滅,然後躺在床上閉緊雙眼睡了過去。
只是過了大約兩個時辰後,有一個人睜開雙眼,從床上下去,也不開燈,摸摸索索穿好鞋,鬼鬼祟祟摸到門口,小心翼翼打開門,探出一顆小腦袋,左瞧瞧右瞧瞧。
除了躲在草叢的幾只蟬鳴,四周一片安靜祥和之聲。
他最後重點觀察的目标是對面的屋,那裏是謝字衍的住處。
祁不懸站在原地,手扒在門縫上等了一會兒,發現對面沒有異樣,屋裏的燈沒有亮起後,終于放下了一顆懸着的心。
他微微把門的縫隙開大,擠了出去,然後又極其小聲地把門關上,争取不弄出一點兒細微的響動。
最後再十分小心地探頭看了眼對屋,很好,那人屋裏還是一片漆黑。他滿意點頭,對自己這番操作給與一定的肯定。
非常不錯了,從床邊走到這兒,沒發出一點聲音,實在厲害。
他接着自我再次偷偷歡喜。
祁不懸,不愧是你,一個每到半夜都會讓整個滿寂山都為之顫抖的男人!
過了這些年,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還是沒生疏。
真厲害!
居然連謝字衍都沒察覺到自己這些小行為,實在是,太牛了。
剛剛在送走皇帝前,祁不懸又偷偷哄了謝字衍喝了一點他獨家造作的“苦琵茶”,并且還在裏面加了一點兒有着迷藥作用的藥。
為了防止謝字衍察覺到,他加的是那種量特別少,但是藥效卻是非常強烈的迷藥。
雖然藥效很強,但基于對謝字衍的了解,他還是有點害怕對方會醒來。
謝字衍的敏銳力實在太強,實力也強,讓人不得不謹慎對待。
尤其在給謝字衍灌了一杯加了迷藥的茶後,祁不懸連試探性喊一聲都不敢,生怕謝字衍真給自己又喊起來了。
因為謝字衍是真的厲害,像以前,祁不懸為了讓對方不捉自己去挑水,無數次給人喝的水裏加藥效強勁的迷藥,卻沒有一次成功過。
但是幸好,這次成功了。
祁不懸離開後院大門前,又回望了一眼,見謝字衍的房間仍然死死閉着,沒任何異樣,這才離開。
小蜉蝣跟他的主人一樣,畏畏縮縮地縮在牆角,抱着一個包袱,時不時往後院瞧一眼。
像是一個搶了人包袱的小偷害怕主人跟上來一樣。
行為可說是詭異,動作可稱是猥瑣。
四殿下看見這場景真是一言難盡,心想自己養了個什麽玩意?
轉瞬想到方才自己出門時的畫面,又釋懷了。
甚至暗暗感嘆道,不愧是四王府出來的人,把府裏的優良作風學的那叫一個紮實。
以後獨自一人走出去,憑着王府這身小人作為的技術,那還不得讓外面的人對府裏的人刮目相看,連連稱贊!
便猶如祁不懸在滿寂山待的那些年一樣,沒人看到他還能淡定如斯,不打招呼的。
只不過,那種招呼并不是口頭上的迎合。
口頭上迎合算什麽,人滿寂山的弟子看見他,一般都不會選擇如此淺顯的招呼方式,而是更為熱情的那種。
熱情到會忍不住動手動腳的打招呼。
反正不管是哪種打招呼,只要讓人一見他熱情就好了,計較那麽多幹什麽?
既是朋友,熱情一點也是無妨的。
因為那些人即使忍不住動手,最後還是會收手。
因為謝字衍老是及時出現,然後提着劍,拎着祁不懸的後領就往天冬谷走,非逼着人挑上幾桶水才肯罷休。
滿寂山的前任掌門,謝字衍的父親,祁不懸的師傅,在祁不懸入住滿寂山之前便叮囑過衆人,不準對皇城來的四殿下無禮。
至于為何後來謝字衍可以跟祁不懸動手了,僅僅因為,連那待客溫潤的謝遙風也受不了祁不懸了。
直接默許謝字衍的一切行為了。
畢竟要是沒人加以約束,祁不懸會更無法無天。
所以後來祁不懸被追着打,謝遙風看見了,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全當不知道罷了。
“小蜉蝣啊,你在這兒蹲着做什麽?動作整得賊眉鼠眼的,完全就是小人作風,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進咱們府裏來偷東西了。”
小蜉蝣一看到主心骨,不上不下跳動了半天的心髒終于恢複了正常,一下就定了。他興高采烈跳起來,但随即又焉巴巴地說,“殿下,你終于來了!這麽久都沒等到你來,我還以為你幹得缺德事被謝掌門發現了,你被他打死了呢。”
一個略帶力氣的巴掌拍在他頭上,緊接着一道聲音響起。
“混賬玩意,有此猜測,那怎麽不進去找我?怎麽,等着你家殿下被打死,你好拿着碗筷跑去宮裏吃席是吧?”
小蜉蝣皺着鼻子吸了吸,輕輕摸着自己的頭,抱怨道,“殿下打人怎的還用力氣?”
“打人不用力氣用什麽?難不成做出個動作來給你扇一扇風?”
小蜉蝣摸着腦袋認真思考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打人不用力氣?那也不是不可以。”
祁不懸氣笑了,“幾天不見,咱們小蜉蝣的皮子果真越來越緊了。過來,讓我給你松一松。”
“那倒不必辛苦殿下了。”蜉蝣一副體貼至極的乖巧樣子,“殿下才回來,都還沒休息夠,我的事就不勞殿下操心了。”
祁不懸冷哼一聲,“把包袱拿來。”
蜉蝣聞言不僅不把包遞過去,反而拿着包後退了好幾步,緊緊把包袱抱再懷裏,跟護崽子一樣。
祁不懸大為震撼,随即握緊拳頭,松了松手腕,跟個街邊惡霸一樣,挑着一雙眼,步步緊逼,威脅道,“我數三聲,快點拿來,不然我就收拾你。一、二、三……還不給我?怎麽,你真的是三天不被打,現在都要爬到我頭上,踩着我的肩膀揭瓦了,嗯?”
“殿下不跟我說要去幹嘛我就不給。”蜉蝣頗有志氣,一副誓死不從的高大樣。
祁不懸甩了甩手,稍微偏移視線望着他,眼裏蘊含濃濃的威脅之意:“真不給?”
小蜉蝣還是有點怵自家殿下的,當然不是怕自家殿下打自己,而是怕殿下轉身不搭理自己。
他怕祁不懸頭也不回地離開,然後重新回去倉庫找包袱。他吞了吞口水,“不給。”
不愧是一對主子,祁不懸一點兒不出蜉蝣的意料,果真轉身就朝倉庫走,“愛給不給,我自己回去再弄一套衣服來。”
反了天了,小蜉蝣竟是真的不聽自己話了。
這還得了?
蜉蝣在後面破罐子破摔,小聲道,“那殿下回去吧,反正你其他的夜行衣都被我放到謝大掌門屋裏了。只要殿下不怕将謝掌門吵醒,那你就去吧。”
祁不懸嗤笑一聲,才不信他。
然而當蜉蝣抱着一大包包袱席地而坐,準備偷偷打個瞌睡時,四殿下卻去而複返了。
他質問道,“那些夜行衣到底去哪了?實話實說,不然我讓師兄打你了?”
蜉蝣最怕的就是那位殿下的師兄了,要是殿下真的去告訴謝掌門,那他肯定得被揍。
也害怕謝掌門要是知道他把殿下的夜行衣偷摸放進住的屋裏了,謝掌門會打死自己。
所以,蜉蝣其實是在賭自家殿下要做的事是不敢讓謝掌門發現,也不會去謝掌門屋裏翻夜行衣。
不然,殿下就不會給謝掌門下藥了 。
可他還是有點害怕自家殿下不走尋常路,為了讓他被揍,寧願把今晚要做的事放一放,也要将謝掌門弄醒,然後讓對方揍他一頓。
小蜉蝣仰着腦袋,聲音悶悶地,“我說了呀,放謝掌門屋裏了。”
從四殿下叫他給謝掌門的苦琵茶裏倒迷藥時,他就對自家殿下的行為感到困惑。
後來殿下又叫他把倉庫裏的夜行衣拿一套過來,他就更懷疑自家殿下了。
一天正事不幹,偷雞摸狗雖說是祁不懸的日常。
但是,他從未見過,祁不懸穿過夜行衣,也不知道倉庫裏有夜行衣。
殿下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自小遇到有趣的事,一定要逮住個人好好唠叨,不然肯定是睡不着的。
若是穿上夜行衣只是為了偷雞摸狗,絕不會連自己都不告訴。
因為殿下一向樂于偷雞摸狗時組一個小隊伍一起幹,而蜉蝣就是那個隊伍裏,沒有缺過席的一個組員。
直覺告訴蜉蝣,殿下有什麽事瞞着自己。
甚至連謝掌門都要隐瞞。
那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祁不懸看他不好應付,暗暗嘆口氣,“好吧,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蜉蝣狐疑着走過去,還沒走進,祁不懸掌心突然張開,撒出了一大片彌散的粉煙。
蜉蝣瞪大眼睛,目光呆滞,昏迷前的一秒後悔的要命,簡直欲哭無淚。
糟糕,忘了自家殿下最喜歡偷襲,最擅長搞這種小人事跡了。
連謝大掌門殿下都敢用迷藥,又何況是自己?
混賬殿下,一點兒都不好,只會欺負人。
祁不懸在人倒地前的一秒接住了對方,他把蜉蝣放平,讓蜉蝣躺在地上。
彎起手指,刮了一下對方的腦門,苦笑道,“知道你在罵我,不過,這件事,你和師兄都不要牽扯進來,才是最好。”
随即,他脫下外衫,将一套能在黑夜裏隐藏的極深的夜行衣換上,身影也消失于府裏。
在他走後不久,謝字衍的身影出現在了蜉蝣身旁,目光清醒,淡淡地望着他離去的方向,輕微地蹙眉。
随即嘆息一聲,也跟着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