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不舍的
眼看又快到了每年固定到昆侖墟拜見墨淵的日子,白淺與夜華談起不知今年能不能見到師父,言下之意頗為悵惘。夜華笑道:“我這邊倒有個好消息。前幾日聽聞天君有要事請大哥入宮相商,定的就是明日。你若是想見他,不妨到天宮去見。”
她先是一喜,随即颦眉:“好是好,但我委實不想看見天君那張假惺惺的臉。”
“我陪你在外候着,待到大哥議完事離開的時候只與他敘話便好,何需進殿面見天君。”
白淺心中計議一回,點了點頭,很是雀躍。
次日二人便一同進了天宮,在靈霄殿往南天門途中一個僻靜的必經之處相候。過不多時,果然見到墨淵颀長的身形在遠處出現。
她欣喜地迎上前去,躬身行禮:“師父,十七拜見。”
夜華也拱手作禮,喚了聲“大哥”。
墨淵依舊消瘦,面容更是略顯憔悴。他似是全然沒想到會在此處遇到他們,面上略略有些愕然,随即泛起了一絲欣慰的笑意:“你們怎地會在此處?”
她有些抱怨有些撒嬌:“師父上九重天來都不告訴十七一聲,若不是夜華提起,十七今日又要錯過了。”
墨淵“唔”了一聲,淡然道:“我聽聞你近年來長住在青丘,便未曾知會于你。”
“師父難得出關一次,不管十七在哪裏,都定然是要來拜見師父的……”
墨淵對她這句話恍若不聞,轉向夜華問道:“近來修煉得如何?”
夜華有些慚然:“進展不大,只恢複了不過往昔修為的一二成罷了,但這手臂到是比以前靈便了許多。”
墨淵點了點頭:“欲速則不達,修煉之事,不可心急。你斬過瀛洲四大神獸,身上已經暗藏了父神當年的全部神力,只需有一個機緣将它喚醒,便可更勝往昔。但這端看個人緣法……你也不必強求,順其自然便好。”
夜華恭聲應是。
墨淵這才看向白淺,頓了頓,輕嘆道:“若是嫌在天宮氣悶,回青丘也好,更合你的性子……十七,日後你只要與夜華好好的,便是盡了對為師的孝道。”他擡起手來,似是略有猶豫,最終還是落在她的頭頂輕撫了一下。随後向二人點頭相別,便獨自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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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淺在原地愣愣看着墨淵的背影漸行漸遠。不知為何,師父明明是笑着的,她心中卻很有些傷懷的感覺,久久不能釋懷。
南天門外,墨淵駐足回望,靈霄殿上方才天君的話,此時似乎又在耳邊回響。
“……那昆吾族雖是我天族分支,卻桀骜難馴,不服調遣已久。此番更是對九重天使者口出狂言,欺尊犯上,本君實不能忍。若不以雷霆之威嚴懲之,怕是會動搖我天族的威信,危及四海八荒太平。只是那族中世代相傳的一件上古寶物昆吾鏡十分厲害,能吸人元神并以幻境纏繞吞噬之,只有上神階品方可驅散幻象,并以修為封印此鏡。而帝君他老人家向來不問俗事,本君也是不得已,才想請墨淵上神出手相助。”
他心中知道天君又在耍那一套權謀的把戲。說什麽桀骜不馴,無非只是沒有向他俯首帖耳、搖尾乞憐罷了。便一口回絕:“我這掌戰之神,向來掌的只是事關天下蒼生之戰,天族內務恕我不便插手。”
天君似是已料到他會拒絕,不緊不慢地拈須一笑,悠然道:“墨淵上神若是不願領兵,本君便只能遣白淺上神出戰了……左右她是我天族的儲君妃,又是天宮除帝君外唯一的一位上神,事關天族內務,她于情于理都不能置身事外。”
墨淵雙瞳猛然一縮。他竟忘了,天君的手裏捏着十七……!雖說上神階品即便是元神入鏡也能全身而退,但驅除那鏡中幻象并将之封印是個極損耗修為的事情,再加上兩軍對壘,刀劍無眼……此事太過兇險,絕不能讓十七去。
劍眉一軒,鳳目中寒光乍現,他目光淩厲地在天君面上掃過,冷笑道:“皓德君好手段……此戰,墨淵應下便是!”
他知道他已經別無選擇。
昆侖墟隐然獨立,門下弟子又個個出挑,這一任天君自從當政以來,便已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七萬年前昆侖墟全盛時對他還頗為顧忌,而自從他祭了一回東皇鐘,醒來後不及休養便将擎蒼封印,虛弱得十分明顯,天君便按捺不住地想要除去他了。
他加在東皇鐘上的封印原本可以将擎蒼再壓個七萬年,誰想僅僅千年之後,翼族便起兵叛亂。天君以“擎蒼一日不亡,翼族叛逆之心一日不止”為由,逼迫他在大戰過後不得不以所剩無幾的修為強行打散擎蒼元神,心脈大損,險些送了性命。
如今他舊傷未愈,元神不穩,身上修為不過往日的一成。雖說是上神階品,對上昆吾鏡也是個九死一生的境地。
天君的用意昭然若揭,但為了保護十七,他不能退。
心中倒也沒什麽放不下的。疊風深谙大隐隐于野的道理,在他祭東皇鐘睡去的那七萬年間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尚且能保全一衆師弟不為天君所迫,現今又有夜華在旁照拂,更是無需他擔憂。
遠古上神壽數與天地共齊,這了無期待的日子太過漫長,漫長得讓他已無法忍受。如今,倒正好能求個解脫。
而蒼天待他畢竟不薄。出戰之期就在明日,今日居然還能在九重天上見到他最看重、最不舍的二人。
他的胞弟,和他的小十七……
見了這一面,便再沒什麽好遺憾的了。能以幻境吞噬元神的昆吾鏡麽……聽起來,倒是個極好的大歸之處呢。
他風輕雲淡地笑了一笑,昂然負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