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思難遣

這一日,十裏桃林的折顏上神再度來訪,為墨淵例行診脈。這一次他的身後還攜了白真上神,說是來看望妹子的。

疊風進廂房奉茶時,聽到折顏上神憂聲向師父說:“……你即便再強撐着假作沒事,但心脈上的舊傷遷延不愈,只會愈發嚴重。我扶得了你元神,但這心傷始終是要靠你自己靜心調養……”

他心頭一震,擔憂地擡眼看向師父,卻見他以一個頗頹廢的姿勢倚着臂扶,雙目虛無地望着遠處,似乎是全沒聽到這句話。疊風覺得自己應該是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連忙躬身告退。

折顏收回診脈的手,依舊有些憂慮:“心脈之傷非比尋常,極易走火入魔,很應當閉關靜修才是。你這段日子都在做些什麽?”

墨淵不答,許久,才聲音渺渺地道:“只是修煉不得法而已,你不必擔心。”

“怎地竟會修煉不得法?此傷和心境息息相關,先前那兩千年裏你心火太盛,我也是束手無策。如今你與小五兩情相悅,心魔終究得解,正應當進境迅速才是。怎麽數月過去,你這副形容卻越發凋零了?”

墨淵聽聞此言,忽然低低重複道:“……兩情相悅?”他搖了搖頭,似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卻也不言語,只取壺給自己杯中斟滿。

折顏抽抽鼻子,伸手搶過他的杯子往內一張,不禁一驚:“是酒?”他擡頭看向墨淵,雙眉緊皺:“你從不好飲……墨淵,你和小五是怎麽回事?”

見杯子被搶去,墨淵卻也不惱,只将目光慢慢轉向他,低笑了一聲:“倒也沒怎麽回事。她只當我是她師父,如此而已。”

“……她已與夜華和離,當是同他再無半分情意。既然如此,又怎會罔顧你的心思?”

墨淵淡淡地笑了笑,聲音卻有些凄然:“即便她心中沒有了夜華,也絕不會有我的位置。以往她懵然無知時尚且願意同我親近,如今窺得了我的心魔,卻是連靠近我也不敢了……那一板一眼的弟子禮,守得倒是十分到位。若是早知今日,折顏,當初你又何必讓她救我回來。我寧可那般死了,倒也痛快。”

折顏站起身來,煩躁地踱了幾步:“……不可能,我看着小五長大的,她心中待你始終有所不同。”

“我是她的師父,她待我自然不同……但終究只是師徒之情罷了。”

折顏愣了半晌,搖頭道:“我不信。你可有向她一五一十問個明白?”

墨淵靜默了一刻,低聲道:“自然是有的。你當知我雖不願勉強于她,卻也絕不會妄自菲薄。三千年前我便已問過她的心意,前幾日又再度問過……她心中仍放不下夜華,确實無意于我……”他擡眼看向折顏,輕輕一笑:“你倒不必憂慮,左右如今四海承平并無戰火,我且慢慢将養便是了。十七她……如今終究是回了昆侖墟,能如此日日相見,實在已比先前強了太多。至于她待我如何,我委實不該奢望太過。待到過些時日想通了這一層,大約便會于傷勢有些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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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折顏出去時途經一衆弟子的廂房,白淺的住處門扉半掩,從中忽然傳出個男子的聲音。墨淵腳步一滞,猛然擡頭,雙目灼灼,直似要将門扉盯穿。

折顏也頓住腳步,輕輕将他一拉,擺出了個要聽人之私的架勢。墨淵面上神色幾番變幻,雖然沒如同他那般将耳朵都貼到了門縫上,卻也并未出言阻止,只在原地靜立。

只聽門內的男子道:“淺淺,我對你的心十數萬年未曾變過,只是此前你說與天族已有婚約,要講究個先來後到,我才強抑了對你的情意。如今那夜華既是負了你,你可願……可願同我在一處?今日當着四殿下的面,我畢方願指天立誓,今生今世必定待你如珠如寶,絕不會負你半分。”

門內門外,俱都一片沉寂。折顏頗擔心地轉頭看向墨淵,只見他雙手在身側緊緊握起,竟然微微顫抖。

過了片刻,門內響起白真略為驚訝的聲音:“畢方,你何時對小五有的這番心思,我竟半點不知!不過說來你與小五青梅竹馬,也算半個自家人,這倒不失為一門好姻緣……小五,你怎麽說?”

墨淵面色蒼白,一語不發,轉身大步向外走去。折顏微微一驚,連忙追上幾步,壓低聲音向他道:“你何必擔心這個。畢方雖然與小五一起長大,但我敢擔保,小五對他絕無半分情意。若是有,當年她也就不會嫁給夜華。”

墨淵仍是不言,直疾步走到房外四下無人之處,忽地一個踉跄,幾乎摔倒在地。他扶着牆彎下身去,喉間猛然爆出一陣抑止不住的劇烈嗆咳,口中大股溢出血來。折顏暗嘆一聲,情知他是一時思緒難抑又損了心脈,只得上前扶住他,手中捏訣緩緩助他調順氣血。

待到咳喘稍止,墨淵閉目喘息良久,才緩緩直起腰身,無力地向折顏苦笑:“你說的我何嘗不知道。我不是在擔心,只是着實羨慕他罷了……他心無挂礙,即便是求而不得,能直抒一番胸臆,倒也算得上幹脆痛快。可嘆我如今,竟連這般奮力一搏亦不敢,只怕将她逼得緊了逃回青丘去,從此連師徒之份都不可再求……”

折顏蹙起雙眉,無言以對,惟有仰天長嘆一句造化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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