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撫朔關
第4章 撫朔關
歡喜派雖已覆滅,但秦鶴洲與趙鳴筝的關系,卻因那條蠱蛇,再無法恢複成從前那般坦蕩。
趙鳴筝對此似乎樂在其中,心甘情願做了秦鶴洲毫無名分的床榻之客。
想要了就跑去樓主面前,撒嬌服軟,可憐兮兮讨要幾回,秦鶴洲雖表面冷漠,但或許是心底的虧欠,對自己這個弟子始終多了幾分縱容,趙鳴筝想要便會給。
但也僅此而已。
一如秦鶴洲所言,他什麽都許不了趙鳴筝。
在羽春樓,牽絆是奪命劍,情愫是斬骨刀,軟肋是催命符。
而樓主,更是必須無堅不摧。
有些事,是秦鶴洲加入羽春樓後才偶然知曉的。
譬如……羽春樓緣何在江湖屹立五十載,緣何江湖中人人皆懼,卻無一人诘難。為何當今朝廷縱容其發揚光大,甚至威懾武林卻從未加以制止。
羽春樓,乃是百年前皇室所建,歷經亂世動蕩蟄伏多年,至本朝初年,為天子收攏所用,為的便是約束江湖人。
羽春人,既是江湖人,又是朝廷狗。
這是羽春最大的秘密,僅有極少部分的人略有洞悉。
剿滅歡喜派年餘,秦鶴洲便又接到朝廷密令,此次需去西北暗殺撫西将軍周棋。
周棋乃開國名将之後,駐紮西北數十年,如今不過不惑之年,因黨争之時擁立三皇子,遭新主不容。
然周棋戰功赫赫,天子若出手動他,堵不住悠悠衆口,只能派出看似與朝廷毫無瓜葛的羽春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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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鶴洲接過密令,即便知曉此去兇多吉少,也容不得猶豫與回絕。
登頂羽春的十數年來,他已為朝廷殺了太多人。掌兵者,弄權客,野心家,投機人。任何可能威脅皇權的人,都死在了秦鶴洲的三尺劍下。
他早已習慣。
一入羽春,可指掌江湖,名利雙收,卻再沒有回頭路。
秦鶴洲将密令丢入身旁燭火,看着絹布燃盡,提劍走出房門。
趙鳴筝不知何時已等在門外,身上背着包袱,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眨呀眨,盯着秦鶴洲明知故問:“師父,要出遠門?”
秦鶴洲未置一詞,見趙鳴筝跟在自己身後,才冷冰冰開口:“去趟西北,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我會囑托三門主,托她護着你。”
“不要。”趙鳴筝緊跟着秦鶴洲,在他身後亦步亦趨,似唯恐被丢在樓內。
“我要去西北軍中,只身一人,兇多吉少。”秦鶴洲耐着性子說。
“我不去軍中,只在安全的地方接應你。就算你死,也要死在我的眼前。你答應過我,要死在我手中。”
秦鶴洲權衡片刻,終于松口。
趙鳴筝歡呼雀躍,将秦鶴洲帶至房內,翻箱倒櫃翻出一雙貂絨護膝,塞進随身包袱中,絮絮叨叨地說道:“前些日子同二門主外出,在中原城內偶然得的一匹貂絨,讓人做了護膝,想着入冬給你。如今要去西北,帶上為好。”
秦鶴洲推拒道:“習武之人自有內力護體,哪用得上這等東西?你自己留着便是。”
見秦鶴洲不收,趙鳴筝也未露不悅,依舊眉開眼笑地将其收入行李:“西北苦寒,師父總有用得到的時候。”
一路行至撫朔關,已是十月,冰雪塞川,春風不度。
趙鳴筝早已滿身狐裘,将自己縮成一團,仍覺得風雪寒人,但秦鶴洲依舊是一襲單衣,素白武袍幾乎與天地融為一體。
“我怎就學不會這內力護體?”迎着風雪,趙鳴筝用力跺腳,松林積雪震顫,抖落滿身。
“師父你怎麽總穿白的?這茫茫雪天,看都看不清人。”
秦鶴洲比出噤聲手勢,隔着冰河,一隊巡邏兵路過,趙鳴筝蹲身躲避,片刻後聽見秦鶴洲說:“總要殺人,穿白色也算祭奠劍下亡魂,能安心些。”
趙鳴筝臉上神色一寒,忽又笑起,賤兮兮說:“我這些日子總想,師父若穿紅色,會是什麽模樣?”
“紅色?”秦鶴洲緊盯着軍營動向,并未在意趙鳴筝所言,随口回應。
趙鳴筝起身,從後方抱住秦鶴洲,柔聲說:“我是說……婚服。”
秦鶴洲垂首,胸口似有隐痛,腹中也不知為何抽痛起來:“此生不會有了。”
趙鳴筝忽地想起崔雲山莊那一夜血雨,秦鶴洲一身素衣染成血色,提劍而至。
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見秦鶴洲紅衣的模樣,像是煉獄爬出的鬼魅。
他手臂環緊,臉貼在秦鶴洲背後,附和道:“确實。”
夜幕将至,風雪驟急,巡邏軍隊避回軍營。秦鶴洲輕撫腰間佩劍:“你藏在這裏,我去對岸殺周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