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國仇與家恨
第10章 國仇與家恨
“那你是惡人嗎?”韋秋換了問法,銳利的眸子緊盯着秦鶴洲。
秦鶴洲先是驚愕一瞬,忽地從對方眼神中品讀出一絲試探和戒備,似乎若是自己回應稍有不慎,下一秒便有劍鋒直抵咽喉。
“我……我也說不好。”秦鶴洲說,“我殺過許多人,有心甘情願,也有迫不得已。但我相信,若沒有我,這世道會變得更差勁。”
羽春以殺止殺,門人個個算不上好人,但正因有羽春的震懾,江湖人才都能盡可能循規守矩,維持住表面的風平浪靜。羽春藏在盛世最見不得光的角落,用無數枯骨和血肉撐起這盛世。
韋秋似乎對秦鶴洲的回答還算滿意,沖他笑笑,但仍未松下戒備,問:“你叫什麽?追殺你的又是什麽人?”
秦鶴洲看着韋秋,覺得好笑。從前的自己,十招內就可将眼前的青年斃命,如今卻要小心斟酌言語,唯恐觸碰到不該講出的禁忌。
“我叫秦嶼,追殺我的人是我唯一的徒弟。”秦鶴洲說。既已是羽春樓主,江湖上樹敵無數,自有其他名號用來行走江湖,秦嶼是他最常用,也是最喜歡的。
“他為什麽要殺你?”錢青問。
秦鶴洲阖目,覆在被褥下的手無意識地觸上小腹:“我殺了他全家。”
錢青不解道:“奇了,你殺了他全家,竟還敢将他留在身邊收為弟子?”
“為什麽不敢?”秦鶴洲說,“我的武藝也曾獨步江湖,他手無寸鐵,軟弱可欺。獵人若是外出打獵,獵殺母鹿後發現有小鹿存活,也會願意把小鹿帶走養在身邊,而不會提防小鹿替母鹿報仇。”
錢青笑了起來:“那我知道你為什麽會到如今的地步了。”
“為什麽?”
“因為你忘了你那弟子是人。人有七情六欲,知善惡,有執念。鹿有亡母之仇,卻深知鬥不過人,所以只能認賊作父,久而久之安于現狀也就忘了仇恨。但人卻會逆流而上,只要找到時機,即便知道必死無疑,也會不計後果地去嘗試。你将你那弟子當作鹿的那天,便已注定會有今日。”
聽了錢青的話,秦鶴洲後知後覺,豁然開朗。他原本怎麽也想不通,自己看着長大、用心護在身後的徒弟,為什麽會成了這副模樣?
Advertisement
他總以為趙鳴筝早都忘了過往。秦鶴洲只記得崔雲山莊勾結敵國是罪有應得,卻忘了那堆疊在血雨中的屍身,每一具都是趙鳴筝的至親骨血。
秦鶴洲沒有親人、摯友,他不懂親人的含義,因而無法理解至親在眼前被殺是一種怎樣的血海深仇。
無法理解的事情,便無法設身處地,更不會因此産生提防。
他想起八歲的趙鳴筝,那樣稚嫩弱小,總是膽怯地躲在自己身後,時常半夜驚醒。秦鶴洲并不擅長安慰人,更不懂如何與孩子相處,只能坐在趙鳴筝床前,看着他。
那時,秦鶴洲以為自己保護了趙鳴筝,卻從未想過,自己才是對方的夢魇。
想到此處,秦鶴洲覺得身上隐隐抽痛起來。他猛地彎身,護住小腹,片刻後意識到,此刻作痛的并非小腹,而是胸腔內那顆跳動的心髒。
“那你為什麽要殺你徒弟的全家?為名?為利?還是為別的什麽?”韋秋問。
秦鶴洲擡起頭,想了想說:“我是為名利,但他家覆滅,卻是必然。他的雙親勾結外族,為外族提供軍械,幾乎釀成大禍。”當年崔雲山莊背靠崔雲山,私開鐵礦,打造兵器,私下賣與鄰近小國,引起了邊境數場動亂。
遖峯
“裏通敵國,私造兵器,确實該死。可為父報仇,在江湖上卻也是天經地義。”錢青搖頭,已經完全理不清楚如此複雜的事情。
“一筆爛賬。”韋秋說,“不過既然救下了你,我和錢青就絕不會袖手旁觀,至少也應保你到孩子平安出世。”
趙鳴筝如今手握羽春,秦鶴洲實在不願讓韋秋他們平白攪進這場風波,于是将顧慮告知:“如今我這徒弟身居高位,手下之人個個皆是精銳,你們若是與我一起,恐生事端,平白受到牽連。”
韋秋不以為意:“事端?江湖人最不怕的就是事端。他便是手眼通天,這世上也總有他找不到、去不得的地方。”
錢青似是恍然大悟,看向韋秋:“你是說?”
“定國侯在封地錢江的別院……”
“不成!”未等韋秋話落,錢青便急急将話打斷,“你好容易才從汴梁那鬼地方逃出來,若是再上趕着去錢江,被周家人發現,又該如何?”
韋秋垂眸,手略略撐了下後腰,似是腰間不适,很快姿态又恢複如初,說:“周家那邊,我總歸是要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