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商船

第12章 商船

江水東流萬裏長,運河沿岸,來來往往商船衆多。

乘船前往錢江,并非最快線路,但水上漂泊,斷絕音訊,是最不容易被羽春找到的線路。

秦鶴洲有孕未足三月,正是嘔吐厲害的時候,稍有飲食,便要反胃,如今船上風浪颠簸,連熬好的藥也喝不下去,整日躺在艙中,難以起身。

韋秋似乎并不比他好上多少,守在他身邊,頻頻蹙眉失神,不知在思索着什麽。

這艘船是艘商船,除去運輸貨物,也搭載行客。

隔壁船艙住了對祖孫,剛上船時前來打過招呼,小孫女才五歲大,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拿了蜜餞果子分給秦鶴洲他們。

錢青對小丫頭喜歡得緊,口口聲聲說自己以後也要生這樣的小孩。自己暢想結束仍覺得不夠,又問秦鶴洲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秦鶴洲搖頭,他哪個都不敢奢求。能活下去,是他對自己孩子唯一的期待。

上船的第五天,外面下了雨,風吹得船搖搖晃晃。

秦鶴洲想起趙鳴筝講過自己不在羽春時跑去姑蘇同萍水相逢的江湖人畫船聽雨,把盞言歡,秦鶴洲想趙鳴筝描述的場景是不是和現在差不多。

應當還是不一樣。

潮濕昏暗的商船船艙,怎麽也沒有良辰美景的意思,把盞言歡的人,也不會愁容滿面。

錢青去了夥房煎藥,船艙裏只剩秦鶴洲和韋秋兩個人。

秦鶴洲開口詢問韋秋:“定國侯是朝中人,你與他是什麽關系?”

雖從未直接接觸過,但秦鶴洲清楚,代表天子給羽春頒布號令的,正是定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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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秦鶴洲同自己講話,韋秋才回神,緊蹙的眉頭松開,臉上突兀地挂起笑容:“他在追殺我。”

“我的徒弟也在追殺我……你在逃避我的問題。”想要追殺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理由,利益、愛恨、怨妒,都可以成為一個人不得不去死的理由。

韋秋呼吸停頓,手搭在自己腰前,不再回答秦鶴洲。

秦鶴洲便不再追問,行走江湖,人人都有不想說、不願說、不能說的事情。

“那我換個問題,既然定國侯要殺你,那你為什麽還要往錢江跑?”

韋秋:“定國侯府上,可不止有定國侯一人。江河湖海如此廣闊,但定國侯想殺的人,一定能被找到行蹤,與其狼狽奔逃,不如藏在他的眼皮底下……況且,我也實在逃不動了。”

雨勢漸停,陸續有人走上甲板,錢青煎藥仍未回來,韋秋便詢問秦鶴洲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順路撿回不知丢在哪裏的錢青。

秦鶴洲應下,起身走出船艙。

在船上悶躺的這些天,令他變得比船前更加形銷骨立,雨停後的江面風浪依舊,秦鶴洲站在那裏,似乎輕易便會被吹走。

“別看我這樣,從前……”秦鶴洲的話止住,淡淡地看向雲層之外。只有最潦倒的失敗者,才會屢屢提及從前。

從前又回不去。

可即便回到從前又能怎樣。趙氏滿門依然必須死,自己和趙鳴筝,依然會不共戴天。

秦鶴洲靠在船舷邊,手掌按着傳來陣痛的小腹,粗喘着熬過了一場難捱的疼痛。

身前不遠,秦鶴洲聽見了東西落入水中的聲音,緊接着便是一聲凄厲的哭嚎。

秦鶴洲擡頭看去,發現前方船舷旁已經聚滿了人,人群的中央站在隔壁船艙的老者,正在朝衆人哭訴。

“剛剛風浪打過來,我的小孫女掉進了江裏,求求各位豪俠,救救她,老頭子給你們下跪了。”

江水的浪花裏,果然有一個在不斷掙紮的幼小身影。

此時風浪未停,商船之上的行客皆是老弱書生,無人敢跳下去,唯恐人救不上來,反而白搭了自己性命。跟船運貨的夥計倒是大多頗通水性,但這夥人拿錢辦事,無人願意為一個陌生老者以身犯險。

老人已經急得滿臉淚水,走到船舷邊就要往下跳,被圍觀的人群拉住,勸他不要尋死。

秦鶴洲想起那孩子天真可愛,到底心中不忍,往前走了半步,想要下水救人,但也只走了半步,才恍然想起自己如今誰也救不了。

時間流逝,江中的女孩掙紮出的水花越來越小,所有人都以為孩子必然已經活不成的時候,秦鶴洲突然看見身側有道身影縱身躍入了水中。

是韋秋。

錢青終于熬藥出來,正巧看見韋秋跳入水裏,吓了一跳,走到秦鶴洲身邊問清因果,才稍稍平靜,神色緊張地站在一側等待。

很快,韋秋渾身濕透,抱着女孩回到甲板。錢青将藥碗塞到秦鶴洲手裏,匆匆跑去為女孩擠壓出肺部積水。

老者早已哭成了淚人,跪在地上不停地在給韋秋磕頭。韋秋同對方講了幾句,便朝着船艙走去。

秦鶴洲端起藥碗跟了上去。

船艙內的韋秋臉色變得很差,本就濕透的額角能清晰看出新滲出的汗水,一雙劍眉擰在了一起。

“怎麽了?”秦鶴洲問。

韋秋未答,弓起身體像是竭力忍耐着疼痛。

秦鶴洲于醫術一道頗為不通,想不明白方才還好好的韋秋也未見外傷,為何突然如此。只不安地守在他身邊。

過了約半炷香,韋秋忽地開口:“麻煩你幫我去叫錢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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