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負心人
第14章 負心人
錢江是定國侯封地,然定國侯一脈久居京城,錢江并無本家居住。城郊別院更是荒涼,多年前被定國侯一時興起賞給了少子周桐。
韋秋曾與周桐在此小住,對周遭環境很是熟悉,下船後雇了馬車,朝錢青說了別院路線,便在車廂內沉沉睡去。
他從前長久束腹,約束了腹中胎兒,如今被錢青三令五申解開了絹布,胎兒忽沒了約束,長得飛快,腰腹負擔突然加重,越發力不從心。好在韋秋自幼習武,底子頗好,連日趕路除去困倦,再無別的症狀。
秦鶴洲則與之相反。
雖說熬過三月,胎像穩了許多,嘔吐也終于減輕,但秦鶴洲小腹依舊偶有墜痛,疼得厲害時甚至見過紅。
錢青問他是否偏要留這孩子。将養月餘,且天氣轉暖,秦鶴洲身上寒症漸緩,若是此時将孩子堕下,錢青有九成把握保住秦鶴洲性命,若留到生産那日,拼盡全力也最多保下一人。
秦鶴洲掀簾看向陌上柳色,才知江面漂泊,竟恍然春色如許。
錢青見秦鶴洲不答,轉而看向韋秋。
韋秋小憩已醒,手掌撫在腹底,朝錢青說道:“他若不想留這孩子,便不會任由我将他救下。”
“我沒過一個孩子,它死在關塞。”秦鶴洲喃喃道,不知是朝錢青解釋,還是說予自己聽,“很奇怪,知曉它沒了時,我初是松了口氣,甚至感謝老天沒有給我抉擇的機會。但時間久了,我卻越發想它,總是夢見它,總在想,它若活着,今時今日我是否有所不同。”
“會有不同嗎?”錢青問。
秦鶴洲搖頭:“刀劍相向時,怎會因為一個孩子調轉劍鋒?”或許他想念的也并非那個未能出生的孩子,只是那時的自己……以及那段歲月裏的人罷了。
一路行至別院,錢青上前叩門,開門的小厮似午睡未醒,睡眼迷蒙地打量起對方,轉頭看見韋秋時,又似忽地回了神智,快速奔回院內。
片刻後,院門再度打開,走出來的卻是個武人打扮的青年。那人走近,秦鶴洲才注意到對方外表英俊,樣貌上有幾分像死在自己劍下的撫西将軍周棋,但比周棋年輕許多,容貌沒有滄桑痕跡,只是從眉骨至眼下有道淺色傷疤,像是白璧微瑕。
那人看到韋秋,先是一笑,随後注意到其腰腹間圓隆笨拙的一團,忽又收了笑意,只餘擔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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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秋走上前,短劍出鞘,橫在對方脖間,冷聲道:“周桐,你薄情負心,我此番便是前來殺你。”
見韋秋拔劍,錢青似是吓了一跳,忙上前輕扯韋秋衣袖。韋秋置若罔聞,劍鋒貼在周桐喉前,擦出一道細微血痕。
秦鶴洲瞬間了然,眼前人當是韋秋孩子的父親。
定國侯周岳,随高宗皇帝開國,歷經文帝、當今天子三朝,手握兵權,執掌羽春,在本朝可謂位極人臣。周桐是其幼子,而死在自己劍下的周棋,則是周岳長兄之子,即周桐堂兄。
算起來,自己與眼前這位周小将軍,尚有殺兄之仇
秦鶴洲自覺好笑,做了這些年樓主,滿江湖只剩仇怨,名是惡名,利是小利,實是不知到底為誰做了嫁衣。
那廂周桐仍與韋秋對面而立。
“我聽不懂你的話。”周桐說。
韋秋冷笑:“桐哥,我信你敬你,将身世同你和盤托出,又随你回汴梁家中,前腳你剛借故離開,讓我在小院等你,後腳你爹的人便來殺我,你敢說你對此事毫不知情嗎?”
“我那是被父親調虎離山!”周桐情緒一瞬激動,眼睛又盯着韋秋腰間誇張的隆起,恐他動了胎氣,只能強行鎮定,安撫他道,“我确實不知父親是怎麽知曉你的身份。”
“你當真不知?”韋秋猶疑,卻又未完全交付信任。
“我只知你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兒的爹爹。”周桐抿嘴說道。
韋秋未持劍的手掩住腰腹:“不是你的孩子。”
“我不信。”
兩人僵持不下,秦鶴洲卻撐不太住,沒有體力與閑情聽這兩人間的恩恩怨怨。
小腹撕扯着疼了起來,秦鶴洲手掌抓緊了腰前衣料,咬牙捱過一陣,冷汗又冒一身。
索性錢青瞧見不妥,硬生生打斷了韋秋和周桐兩個人的對峙。
韋秋終于遲疑着收了劍,周桐也不繼續争辯,吩咐侍從帶秦鶴洲和錢青進去歇息。
秦鶴洲被安排在西院,與錢青臨着。
周桐安排了仆從貼身侍奉,錢青不喜被人盯着,告知周桐後将人全都打發離開,秦鶴洲同樣效仿,卻被周桐推拒。
周桐說:“你身子不好,如今秋兒身子不便,閣下借住于此終歸有所疏忽,身邊還是有人時時跟着為好。這是我從小跟在身邊的仆役,名叫周秦,會些三腳貓功夫,伺候人也極為妥當,若是不嫌,還是留在身邊為好。”
這周秦極有眼色,朝秦鶴洲行了一禮便退至身後,未曾多言一句。
秦鶴洲便未再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