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托孤
第15章 托孤
在別院住下的第三天,秦鶴洲才知曉了韋秋與周桐間的過往。
說起來原也是個尋常故事。勳貴人家的小少爺,年少意氣,跑出去闖蕩江湖,恰巧遇上初出師門的俠客。
少年俠氣,一拍即合,成了朋友,幾番分合,互通心意,做了愛侶。後來邊疆戰事,周桐袒露身份,韋秋便同他一道前往邊關參軍報國。
戰事平息,周小将軍榮歸故裏,韋秋同其返回京都汴梁,卻未想繁華的汴梁城中,竟藏了殺身之禍。
故事也是從這裏開始突然混入朝堂争鬥,變了味道。
高宗終結亂世,建立大齊。高宗有二子,長子韋圳戰功赫赫,本該是順理成章的太子,次子即先帝,自小體弱卻擅于籌謀,門下賓客無數,死在韋秋劍下的周棋也曾是其中一員。
高宗登基不久便身患重病,先帝聯合原在韋圳麾下的定國侯,暗害韋圳,成功謀得太子之位。
但韋圳未死,在其舊部協助下逃往江湖,直至先帝崩逝,也未尋得蹤跡,此事成了先帝與定國侯多年心結。
而韋秋,恰是韋圳之子。
定國侯借助羽春,查清了韋秋身世。因定國侯背叛舊主,恐韋秋替父報仇,便預先在汴梁城內埋伏殺手,并借故支開周桐,待韋秋放松警惕,圍剿殺之。
韋秋九死一生,逃出汴梁,跌跌撞撞遇到兒時故交錢青,被其收留,于是才有了上元過後偶救秦鶴洲之事。
聽罷韋秋敘述,秦鶴洲問道:“那你之後該如何?”身為“逆王”之子,韋秋本不容于世,原隐姓埋名,尚可在江湖逍遙,卻因與仇人之子誤入情網,被定國侯識破身份,以至江湖朝堂無一處可容身。
韋秋笑道:“待孩子出生,再做打算。天地之大,總有能去的地方。最不濟,還能去巫醫谷避上一避。桐哥好歹是他兒子,他便是再提防我,也總要給桐哥留條活路。”
“我亦有一不情之請。”秦鶴洲說。這幾日倒春寒,天氣忽地冷了幾分,秦鶴洲病得下不去床,此刻靠在床頭,講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
韋秋示意他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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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雖相識尚短,但你願同我講這些話,說明早已将我當做朋友,我也同樣願意視你為友。”秦鶴洲手掌觸上小腹,深吸口氣道,“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人世,望你能撫養我的孩子。”
韋秋張口,想要寬慰,秦鶴洲卻搖頭道:“你救我性命,又為我提供庇護,我欠你良多,原不該再叨擾你。可是……我這一生,殺戮過多,人緣頗壞,連腹中孩子的父親,也對我恨之入骨。至于如今,唯一能托付的人,也僅有你了。”
韋秋握住秦鶴洲手掌,鄭重朝他點了點頭:“你放心,若真有那一日,我定視它如親子。”
秦鶴洲鮮少有同旁人如此親近時候,被韋秋握着手時,渾身不自在起來。
他忽然後悔,當年為何一腔熱血撞入羽春。若未進羽春,自己當是尋常江湖俠客,雖清貧些,或許一生在江湖上都不會有人知曉,卻自由無慮,可以交到許多朋友,做許多自己從不敢想的事。
不必像今天如此,拖着一身殘軀病骨,不得已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給相識不過月餘的朋友。
可沒有回頭路。
羽春人,只能為羽春而死,只要羽春還在一日,就沒有人能活着離開。自己便是能平安生下這孩子,也撐不過滿江湖的追殺。
多數羽春人,皆是殺戮無數,在江湖活不下去,逃命而至。他少時不知,只仰慕羽春名氣,一心要做出事業,邁進去才知道此處是人間鬼蜮。
同韋秋說了片刻話,周秦便闖了進來,冒冒失失地,看向兩人交握在一處的手。
秦鶴洲下意識将手收回,詢問周秦來意。
周秦說:“少爺在院外,來接少夫人回去。”
韋秋便不再多言,朝秦鶴洲點了下頭,示意他放心,随後離開。
韋秋走後,周秦仍站在屋中,沒有離開的意思。
秦鶴洲打量起眼前的青年。
他看起來年齡不大,舉手投足間能看出來會些武藝,但絕算不上高手。
周秦容貌質樸,臉上總是挂着質樸的笑,看起來沒有距離感,讓人不由自主願意親近。
周桐雖說周秦是伺候人的侍從,秦鶴洲直覺他并不像,并隐約看得出這人身上有幾分違和感,但細究起來,也說不出是什麽。
秦鶴洲讓周秦坐,周秦初是推拒,見秦鶴洲堅持,于是坐在了床前小凳上。
“你是從小伺候周小将軍的?”
周秦點頭:“我是侯府的家生奴才,從小跟在少爺院裏。一衆奴才裏雖不是最心腹,但仍比旁人得些臉。”
周秦講完,兩人間便重回了沉默。
秦鶴洲本不是話多之人,泡在刀光劍影裏慣了,也很難随意交付信任。
周秦見冷了場,便找話說道:“如今少爺将我派到公子院裏,我便是公子的人,公子所言所行,也定不會告知少爺,還請公子放心。”
“我倒不是擔心這個。”秦鶴洲說,“只是不太習慣。”
“公子不習慣什麽?”
不習慣與陌生人這樣毫無目的地閑談。而且周秦與韋秋不同,周秦和自己,是完完全全兩個世界的人。定國侯府的家生奴才,是沒機會見到江湖裏血雨腥風的。
“左右無事,不如給我講講你的在侯府從小到大的見聞。聊聊你的雙親、手足。”
他并非打探他人私事,只是實在是想知道,一個尋常家裏長大的孩子,應該擁有着怎樣的人生。
實在想知道,如果沒有斷送在自己手裏,趙鳴筝原本應該有一個怎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