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年
第28章 二十年
趙鳴筝将秦鶴洲抱回的客棧。
秦鶴洲如今的身體已經受不起任何纏鬥,在武館與趙舞霓的一番試探耗盡了他全部精力,回到客棧後便腹痛不止。
趙鳴筝端了藥喂秦鶴洲服下,但服藥見效緩慢,不如錢青紮針來得那樣明顯,秦鶴洲硬熬了一天,直到傍晚發硬的肚腹才漸漸柔軟下去。
“今晚我替你去吧。”趙鳴筝說。他沒有細問秦鶴洲為何會在武館遇到仇家。想來秦鶴洲在羽春這些年,多有仇怨,還在羽春時無人能來尋仇,如今入了江湖,冤親債主遲早要找上門來。
但趙鳴筝對此仍有些許疑慮,見了仇家為何當時不動手,反倒要約在夜裏對決?又不是江湖比武,要天時地利,才算風雅。
“也好。”秦鶴洲側躺在榻上,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更不必說前去應戰。
“對方是什麽人?我打得過嗎?”趙鳴筝半開玩笑地問道。
“夠嗆。”秦鶴洲笑笑,“不過沒關系,發現打不過就立刻回來。反正我也是要死之人,沒必要死守着個江湖道義。”
趙鳴筝蹙眉,依舊固執地糾正秦鶴洲的說辭,說他不會死。
其實秦鶴洲的身體如何,趙鳴筝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為清楚,才更不願去面對。
如果沒有這個孩子,秦鶴洲還能像現在這樣生不如死地活很多年,這個孩子如同蠱蟲,蠶食着秦鶴洲的生機,将他一步步拉入既定的深淵。
趙鳴筝原以為自己會因為秦鶴洲死期将近高興一些。秦鶴洲的死亡意味着一種解脫,他終于可以擺脫愛不徹底也很不徹底的困局,但真正目睹到的時候,卻令他感到無比心慌。
二十年間,愛與恨都是同一個人,若那個人某一日不在了,似乎自己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點牽絆也消失幹淨。
按照約定的時間,趙鳴筝來到白日裏來過的武館,武館後院果然已站了一個女人。
“秦鶴洲說的人,就是你吧?”趙鳴筝把玩着裝了藥粉的瓷瓶,準備伺機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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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羽春二十年,太清楚怎麽殺人。
殺人不需要有強弱之分,只需要比對手更狠。
毒藥比世上最鋒利的利刃更加可怕。
“對,是我。”趙舞霓轉過身,企圖從眼前人的面孔中分辨出一分熟稔,以确保秦鶴洲沒有欺騙自己。
但眼前的青年太過陌生,無論狠厲的神情還是樸素的容貌都與記憶中的幼弟截然不同。
而趙鳴筝則是突然愣怔在了原地,眼淚比意識更先一步反應過來,流了滿面。
“二……二姐?”趙鳴筝開口,嘴唇抖動得卻連聲音都似乎無法連貫發出。
二十年前趙舞霓十七歲,眼前人的模樣只是多了幾分滄桑,雙親兄姊的模樣被趙鳴筝刻在心底,即便想忘也難以輕易忘掉。
趙鳴筝慌張地從懷中拿出一個藥瓶,将瓶中的東西潦草塗在臉上,揭掉了易容面具,露出了原本精致的容貌。
趙舞霓終于看到了記憶裏的容貌,瞬間掉下眼淚,伸手将趙鳴筝抱入懷中:“小弦兒,阿姐終于見到你長大的模樣了……”
“二姐……你還活着。”趙鳴筝反反複複地重複着同樣的話,“你還活着,你還活着的呀。”
心中多年強韌的壁壘似乎轟然倒塌,他突然就像回到了八歲那年,雙親俱全,手足相依,好像天底下,沒有什麽難事,也沒有什麽苦事。
春風幾度人依舊,世事紛擾未識愁。
他那時已經開蒙,再過一年便能考童生,一心想要讀書考功名,伯父摸着他的腦袋說,好呀,弦兒當了大官,以後趙家就不是江湖出身的泥腿子了。
父親也說念書好,自己當年也想考科舉,不過家裏太窮,出不起進京趕考的銀子,後來有遇到了你爹,得替他守好崔雲,守好趙家,也絕了這份念想。
然而一夜血雨,淋漓不盡,什麽都沒了。
“二姐,你是怎麽活下來的?”趙鳴筝問。
他太了解秦鶴洲,秦鶴洲出手,招招直擊要害,不死也身受重傷,崔雲山莊獨立山間,與山下鎮子相隔很遠,那種情況下趙舞霓想從已淪為煉獄的崔雲活着離開,幾乎算得上癡人說夢。
“是師叔救了我。”趙舞霓眉心緊蹙,顯然那段記憶即便是單純回憶都令她倍感煎熬。
“那天師叔回崔雲探望爹爹,卻看見滿山伏屍,只在屍山血海裏找到了氣息奄奄的我,将我帶下山救治,數日後我醒來懇求他帶我回崔雲安葬親人,卻不想山莊已被大火湮滅……之後我便随他來了徽州。
“師叔在這裏開了間武館,這十幾年來,我随他一起教導孩子們習武,直到兩年前師叔舊疾複發,我日日照料在側也無力支撐,只能關了武館……我今日回來替他來拿落在這裏的東西,沒想到在院中遇到了滅族仇人。”
趙舞霓口中的師叔趙鳴筝并未見過,只隐隐記得似乎聽大伯提起過,爹爹有個一同長大的師弟,兩人從前很是親近,為此父親當年吃了不少飛醋,但後來因理念不合,那位師叔被祖父逐出崔雲,從此再未踏入過崔雲半步。
如今看來,自己的師叔便是秦鶴洲口中的李師傅。
而秦鶴洲,竟是用崔雲的劍法,滅了趙氏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