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董禮貌未搭腔,出了門,确定蔣文明不是媽寶男了。

倒是不怪他沒幫自己,因為她本來也不是躲在男人背後嘤嘤嘤的小嬌嬌。

也沒因為,他沒幫他媽而感動。

北地尋常的小城都地廣人稀,街道寬闊,車少人少,一眼望過去,仿佛能跑馬。

董禮貌深呼吸一口氣,看着白煙團團、袅袅升起,只覺身心舒暢。

“我要收回那句話,在北歐生活可能會抑郁,在北地生活肯定不會。咱們就沒有那滋養抑郁的環境跟土地。”

蔣文明未置可否。

只領着她去了公園。

天氣嚴寒,依舊擋不住老人家的熱情。

若是換了盛夏,人還能更多些。

董禮貌選了一片未被占據的空地,跑了個圓場,身上熱了起來,便準備吊嗓子。

看向蔣文明:“你會拉京胡嗎?”

“會倒是會,但是普通人玩京胡的少,二胡行嗎?”蔣文明不光答,還向四處張望。

瞥見玩樂器的退休老幹部隊伍,在一衆薩克斯、小號中,看見了二胡。

上前也不知跟人說了句什麽,對方就将二胡大方借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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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人樂于助人,防備心沒那麽重,董禮貌再度感受到了。

蔣文明坐在涼亭裏,調了弦,拉了一小段《賽馬》,不是什麽高檔二胡,但能湊合用。

“我不喜歡跟着網上下載的伴奏唱,更喜歡現場有耳邊的二胡。”董禮貌說。

畢竟她不是在聲卡前、電腦後,做網絡直播。面對的都是戲臺和現場,習慣底下是一衆戲迷。

有些意外:“我不知道,你還會拉二胡。”

“搞曲藝的,這些都是基本功。都說千年琵琶萬年筝,二胡是有手就行。所以你看街上那些讨飯的叫花子,都會拉個二胡,沒有吹埙的。”蔣文明說。

“那是千年琵琶萬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吶一出全劇終,你咋還給改詞兒了?”董禮貌發現這個男人更多優點,比起很多一瓶不滿半瓶晃蕩、喜歡吹噓自己、裝逼的油膩男,他倒是難得低調,有些不符合這個年齡的謙虛。

“不過,現在好像沒有讨飯的了吧。”

“是,線下都改線上了。”蔣文明笑說。

随後拉了個流水板,便等着她。

一旁有大爺圍了過來,紛紛道:“你是二胡老師嗎?音準真好。”

“不是。我是學樂器的小學生。”蔣文明說。

歌手和角兒最大的不同,便是歌手戴耳返,等着伴奏旋律,跟着唱。

而角兒帶着禦用場面,且那些琴師鼓佬都盯着角兒開口,給角兒陪襯。沒有場面牽着角兒鼻子走的。

董禮貌可以随意在一處開口,吊嗓子唱了《野豬林》中的一段:

“狂徒做事好大膽,不知廉恥與羞慚;污言穢語實可厭,猶如禽獸着衣冠。睜開眼、看一看,頭上湛湛是青天。膽敢輕狂生惡念,定然将你送到當官。”

看似嬌柔的小姑娘,卻生得一把清亮有力的嗓子,每一個字都吐露的清清楚楚,沒有粘糊成一團,可見多年功力。

讓蔣文明聽得呆了:“你真的能輕易把人拉回到古時候那個時代。”

董禮貌得意地睃了他一眼:“不是我唱的好,這就是京戲的魅力,感染力強。”

周圍彙聚了越來越多的大爺大媽,議論聲紛紛傳了過來:

“隔得遠了,我還以為這裏有人放磁帶。”

“對啊,這是哪路大神啊,自帶混響。”

“果然高手在民間啊。”

“民間哪有高手。”董禮貌被從不吝啬贊美的北地群衆誇禿嚕皮,不自覺嘴角瘋狂上揚,可那喜悅只維系了一瞬。

想到自己一直給人跑龍套,不知道何時再挑大梁,甚至不能再唱角兒,又有氣沒處撒。

上前去,踹了蔣文明小腿一腳:

“你害我事業受挫,我讓你名聲受損,咱倆扯平了。以往的恩怨,一筆勾銷。”

蔣文明陡然間被她踢了一腳,一個激靈,随後心情複雜,有幾分哭笑不得。

她不是男人,不了解男人。蔣文明卻是深知,董小姐重返戲臺中央,只是時間早晚的事。

陳量行那個老狐貍,利用手中職權,馴她就像訓狗一樣,為的就是讓她們臣服于主人。

只是這些話,有挑撥離間的嫌疑,他便沒有說。

董禮貌雖然對标渣男,可不是蠢男,不吃茶言茶語那一套。

“多謝董小姐高擡貴手,饒我不死,下不為例。”蔣文明拱了拱手,随後才十分有信心地吆喝道:

“想聽的趕緊來聽,以後如果再想聽董小姐唱戲,可就得買票進戲園子,要麽在電視上看了。”

蔣文明沒有誇張,因着為了保護戲迷的票錢,京劇極少在線上直播,也很少有整出戲的大段錄播。戲曲界還維系着從前的規矩,和古老傳統。

待董禮貌吊完了嗓子,圍觀群衆才十分有禮貌地走過來,問東問西:

“你唱的這是梅派嗎?我咋以前沒聽過。不是《貴妃醉酒》,也不是《霸王別姬》啊。”

“是,我唱的是張派。京劇不只有旦角兒,旦角兒也不止有梅祖呀。”董禮貌笑笑,只是活動了下筋骨,就出了一身汗。

“那你唱的是張派嗎?”有大娘拉住她問。

“我沒派。”董禮貌雖遺憾,但還是大大方方承認:

“我屬于學院派,在戲校畢業的。沒有拜哪個開宗立派祖師爺的徒弟的徒弟為師父。說好聽點,就是集百家之所長。不好聽點,就是野路子,不正宗。”

戲迷有時候會很苛刻,碰見專業點的,先問她生旦淨末醜,從事哪個行當。她答了旦,又問她師從何人?她要是答,梅蘭芳徒弟某某的徒弟某某的徒弟某某,是她師父。

對方就會意味深長地“噢”一聲,表明她知道。然後誇一句“好梅派”,或者吐槽一句“不挂味兒,把你老祖的臉都丢光啦”。

而像她這樣的學院派,專業票友連點評的欲望都沒有。

不管她唱的好與不好,偏見是沒法挪除的。

興許是這邊懂戲的人不多,對她倒是沒那麽苛刻。

離開公園,蔣文明還了二胡,不忘表達感謝。

帶董禮貌去汽車站,坐上了返鄉的汽車。

內部構造跟公交車無異,票價也收的極低,隐隐能看出落寞的工業文明痕跡,将老百姓的福利拉滿。

董禮貌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快速倒退的街邊光禿禿的樹,有不少商家都打烊了,挂上了大紅燈籠。

再有兩日就是新年,大概都在忙着準備年貨、備菜。

“我如果是商家,偏就新年營業,這樣別人都不賣,就我賣,豈不是能賺一筆?”

“嗯。商家也很注重儀式感吧,忙得一年到頭,也想歇歇。”蔣文明順着她的目光,望着外面的銀裝素裹。

“現在年味兒越來越淡了,以前只有過年才有糖和肉,現在随處可以買到。”

“不過大城市的很多服務行業,都是周一閉店,周末營業。跟顧客的上班期正好錯開。”董禮貌與他一路說着話,沒用多時,便到了鄉下。

不管隔了多遠,每回他回家,外婆都會在村口等着。

董禮貌看着老人家的熱切期盼,總結了一下:“你不是媽寶男,是姥寶男嗎?”

“應該不是。”蔣文明沒随口搪塞,而是認真考慮了一番,說:

“其實我媽說的也是真話。我真沒有交過女朋友。”

董禮貌慣于無情,道:“我不關心。”

兩個人陸續下了車,蔣文明看着外婆,也沒将董同學丢下,回頭去牽她的手。

“我也沒說今天回來,就是怕你一直等。你咋知道我今天就到家呢?興許我明天回來呢。”

“我是沒事兒往這邊溜達,尋思能看見你最好,看不見就算了。”外婆笑眯眯的,一臉慈愛。

才跟外孫兒說過一句話,立即将目光轉向董禮貌,沒冷落她。

也沒故意擺長輩架子,等着她主動問候,而是招呼了一聲:“這是你以前說的那個小董吧?我眼睛看不清,看個頭是不矮。”

“女孩子個頭高可不是什麽優點,不好找男朋友。比我矮的,我又看不上。跟我一樣高的,也不行。必須比我高很多的。可比我高太多的,除了北地,不好遇見呢。”董禮貌“哈哈”一笑,上前去挽着外婆的手臂:

“不過我無所謂,我不湊合。遇不見合适的就單着。如果找對象,不如我單身的時候爽,我何必給自己找罪受。”

“欸那是誰說女孩子高是缺點的?小姑娘高是優點,強也是優點。只有沒用的男人,才希望自己媳婦兒啥都不是。真有本事的男人,不怕自己老婆優秀。他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漂亮、學歷高,在他們眼裏都是缺點,都是一群井底之蛙,理他們幹嘛?”外婆糾正過後,才跟她慢慢走,把她往家領。

又同愛孫兒興致頗高地聊起來:“這姑娘我見過。”

董禮貌在心底偷笑,老太太不是海滋默症,還搞起來了寶二爺那一套。

就聽蔣文明說:“是,我手機屏保就是她。”

董禮貌滞了滞,不知真假,陡然開口問:“你啥時候偷拍的我?”

她朋友圈萬年不更新,用來沖浪的小號,也不喜歡曬自拍。

轉念一想:“肯定是你把大美人設置成屏保,外婆眼睛花了,以為長得好看的,都是一個人。”

“我哪有這個雅興。”蔣文明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不愛計較也不忍受這髒水。

忙替自己洗刷冤屈:“我是在你們帝都京劇院公衆號、官博上下載的照片。”

“我還真沒關注過。”董禮貌半信半疑:“官媒怎麽會放龍套的照片?”

她印象裏,還是剛入職的時候,看過官媒。十天半個月不更新一次,每次都是大佬雲集,又開了什麽會,往高大上了整。一群局裏局氣的大佬照片,陳量行的倒是很多,還有很多文亻匕部的高幹。

“難不成是零零後同事,接管了官媒?”

“有可能。反正每天都放漂亮姐姐照片,還有很多演出剪輯視頻。還有鬼畜視頻。”蔣文明說。

外婆都到家門口了,還仔細打量了董禮貌一下,說:“我這個老婆子記性再差,也不會把外孫兒的媳婦兒記錯。你長得這麽過目不忘,誰看一眼都會一直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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