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蔣文明聽見屋裏那句“你什麽時候離婚”,便連自己是來送菜的,也一并忘了。

端着那盆菜,進退維谷。

直到菜涼了,手也麻了,才靜靜退了出去。

董禮貌不知道他這些小心思,也不關心。

吃年夜飯的時候,蔣文明情緒不高,神态輕松不複。

“多吃點,你太瘦了。”還是陳倩如心疼別人家的閨女背井離鄉,一直往她碗裏夾菜。

“其實我一直就想要個閨女,都說女兒更能共情媽媽,兒子願意跟爹有同理心。同樣含辛茹苦養大,誰不願意有個能心疼自己的。”

“謝謝阿姨。”董禮貌吃了一口她做的醬牛肉,确實很香。

才同她聊了起來:“我還以為您會說,生女兒壓力小,生兒子壓力大。必須給兒子買房買車,女兒則不需要買。因為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兒子沒房沒車,就結不了婚。女人沒錢,也能嫁出去。”

“也許中原省份會這樣,但在北地沒有這種鬼事。兒子女兒一樣是心頭寶,甚至生了女兒,責任更重一些。兒子可以糙養,女兒就得多給她準備資源、打江山。因為這世道女人不容易,如果娘家還不給她撐腰。萬一她遇人不淑,再拿離婚丢人逼她嗎?”陳倩如也不是山頂洞人,年輕時在南方打工,做小買賣的時候,聽過很多奇葩言論:

‘不是重男輕女,只想兒女雙全’;

‘給孩子留下個金山銀山,不如留下個兄弟姐妹’;

‘家裏更愛女兒,但是錢必須給兒子’;

‘有了兒子,在婆家就有底氣了,就不會被催生二胎了’

‘不是我想生二胎,而是想給我那十八歲的大女兒留個伴兒’

……

就像一群從大清穿越過來的封建殘餘一樣。

“我看出來了,你們這裏确實挺重視孩子的。”董禮貌說。

尤其往這邊一看,大多都是獨生子女。

國家統計的數據,也是北地生育率全國最低,男女比例最均衡。

“我是覺得,什麽男人沒房不能結婚,所以就給兒子買房,不給女兒買是扯淡。一個男人但凡長得漂亮點、學歷高點、智商高點,都有大把女人不要彩禮,也想嫁。什麽優點都沒有,只能靠彩禮補齊短板的,得多爛。再者說,就算不結婚又能怎麽,不結婚判幾年?”

“是。大人都不樂意帶孩子,有時間還想打打麻将呢。生個二胎,丢給大寶帶,剝奪大寶的童年。給大寶洗腦,讓大寶小小年齡,成了保姆和月嫂,那還是人嗎。”陳倩如頓了一下,繼續說:

“你說的那種父母,不能一碗水端平,給自己找借口,還算有良心。更有甚者,拿女兒換彩禮,父母扣下,給兒子娶媳婦用。生女兒,就是用來榨幹利用和索取的。”

蔣宏圖見兩個女人聊天的空擋,終于能插上一句話了:“小董家是哪兒的?家裏幾口人?有兄弟姐妹嗎?是哪個大學畢業的。家裏是幹啥的,你是做啥的,一個月工資多少?結了婚後,得來北地生活吧?”

在他的傳統觀念裏,已經到了見父母這一步,那談婚論嫁是應當應分的事。

董禮貌差點應激,習慣性不陷入自證,而是反問道:

“那你呢?你什麽星座?有多少存款了?娶媳婦兒給多少彩禮啊?以後你給帶小孩不?去月子中心,你出錢吧?”

蔣宏圖一噎,晃了晃腦袋,往嘴裏送了一口紅燒肉,嚼的滿嘴流油,才繼續道:

“我只知道血型,不知道星座。你問題咋恁多呢?再者說,你是要嫁給我兒子,管我那麽多幹啥。還月子中心,我們那一代人,有的上午在炕上生完孩子,下午就下地插秧了。生孩子是你們的事,去月子中心還得管老公公要錢?你也好意思。”

“你都沒皮沒臉、擺不清自己位置,觊觎兒媳婦兒收入了,我有什麽不好意思?你還知道,這是年輕人自己的事啊?你的問題比誰都多,還挺雙标。”董禮貌今天心情好,教教他做人,不然直接拿他當空氣了。

在她這裏,任何人都不能倚老賣老。

她可以尊老愛幼,前提是,熊孩子不讨厭,老人不嘴欠。

“我現在算是知道,蔣文明九頭身,堪稱北地超模。桃花旺,女孩都願意往上貼,為啥一直單身了。就是有你這麽個爹。”

“我問問,那不是關心你們嘛……”蔣宏圖還想說,直接被媳婦兒拿筷子敲了一下碗,強迫他閉了嘴。

“你還知道是明明找女朋友?回頭這個要是黃了,你兒子打一輩子光棍,我看你怎麽去見蔣家的列祖列宗。”

“嚯!”蔣宏圖不再說了。

其實他對繼承香火這事,完全沒有執念。

甚至兒子不結婚都行。

但不能因為自己情商低、老不着調,把兒子的女朋友攪和沒了。那他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屋裏開着電視,正放到戲曲板塊。

董禮貌轉過頭去,目不轉睛地盯着看。

蔣文明放下筷子,說了聲:“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随後拎了煙花和爆竹,準備出去充當除夕的氛圍組。

在一陣接着一陣的爆竹聲裏,蔣文明看着煙花一簇簇,從前沒心沒肺,不知何時犯起了矯情病。

聽着爹在那喋喋不休,好幾次沖動想打斷:‘別說了,我跟小董是假的。她是我租的。’

可是有外婆在那兒,他無所謂肆無忌憚的傷害爸媽,卻是不忍心讓老人家失望,外婆就是他的軟肋。

仰頭看向別人家放的煙花,餘光處,瞥見了從後面過來的董禮貌。

高興是他一個人高興,失落也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甚至冷戰都找不到人。

不忍心與她鬧別扭,先打了聲招呼:“你吃飽了嗎?我還以為你會在屋裏看春晚。”

“都是地方戲,我不喜歡。”董禮貌說。

就一個金奕言,自從她跟田橙子玩的時候,董禮貌就不覺得她是自己好朋友了,做普通同事就好了。

“是,就像也不喜歡我。”蔣文明說。

董禮貌才發現,自己無意間将他也給掃射了,忘了他就是唱地方戲的。

“我又沒說你。”

她以前倒是不知這家夥這麽敏感,動不動就生氣,像極了善感多愁的小媳婦兒。

“你可真愛生氣。我沒有不喜歡你,我只是不會喜歡一個大衆情人。如果你對每個人都一樣,那我有什麽特別的。”

她想要那一份獨一無二的偏愛,尋不得、不湊合、不強求。

“你能說說大衆情人的定義嗎?在你眼裏,怎麽才不算大衆情人?”蔣文明問。

“像你今天跟姑娘眉來眼去,當然不行。幫着老鄉熱心腸也不行,你只能對我一個人展現熱情。還有,我讨厭的人,你要同仇敵忾。我安利的,你要喜歡。除此之外,也不要對貓狗、哪怕同性展現出一點興趣。”董禮貌一本正經地介紹着自己的占有欲。

好在她對他沒興趣,所以他當中央空調,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覺得我或許更需要一個機器人,或者養條狗,或者跟紙片人談戀愛。這樣我就不會受傷,也不會被惡心到。”

蔣文明不覺得陳量行是這樣的人,那便只有一個原因:“因為你不喜歡,所以他做什麽都是錯,對也是錯,呼吸也是錯。如果是你喜歡的,那你上面安排的條條框框,都不會設限。”

“好像也對。”董禮貌直接贊同了。

但她更覺得,還是不婚不育香一點,既保護自己,也不坑別人。

看他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擡腿又踹了他小腿一腳:

“你是不是很需要人哄?”

“我知道這樣招人煩。”蔣文明自己也煩,但還在努力調節。

他小時候就這樣,同學在學校不開心了,跟朋友鬧別扭了,回家能跟爸爸媽媽說說。他都是一個人坐在門檻上發呆。

“所以我一個人出來了。我不想打擾你。”

董禮貌撲哧一聲樂了:“你可真是個大善人。”

自己都不高興了,不想着睚眦必報,還怕影響別人。

聽着鄉村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由遠及近,近在咫尺。

蔣文明被震的耳朵嗡嗡響,下意識捂住她的耳朵。

片刻鐘後,董禮貌沒贊賞他這無私的行為,仿佛早已習以為常。

只說:“煙花有什麽用?辛辛苦苦一年到頭,幹這燒錢的事。”

蔣文明無語凝噎。

“董小姐,你真的是個很沒有儀式感的人。”早就知道她是直女,可還是很容易被她的耿直嗆到。

“正是因為辛辛苦苦一年到頭,才想着過年了,熱鬧熱鬧。”

“那豈不是一年的辛苦,都為了過年這兩日似的?太不值當。如果是我,我寧願少辛苦一點,也不想揮霍這麽久的心血。”而且董禮貌也get不到煙花的美感,她只覺得吵鬧。

就像老話說,女人是一天的皇後,十個月的公主,一輩子的保姆。她寧願不當狗屁皇後和公主,也不想當一輩子保姆。

“每個人覺得快樂的方式不一樣,有些老人覺得,孩子結婚生子,他會快樂。有些女人覺得,買珠寶快樂。有些老鄉覺得,放鞭炮快樂。他願意辛苦好久,然後燒錢。”蔣文明頭一遭發現跟她有了代溝,要知道,城裏禁煙花,很多人特意驅車拿到鄉下來放。

“也許吧。我們這一生都在為快樂和焦慮買單,所以如果想賺錢,要麽制造快樂,要麽制造焦慮。”董禮貌笑笑說,沒再跟他辯論下去。

‘我不贊同你的觀點,但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走,壓軸的是謝季昌徒弟的小品,我們進去看看好不好看。”

蔣文明突然産生一種被她寵着的錯覺,可以當做她在哄他嗎。

還是十分傲嬌道:“謝佬的藝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徒弟倒是也不差,除了跟謝佬比。就是現在的小品越來越沒意思了,全奔着主旋律去,結尾必定包餃子。以前春晚造梗,現在抄梗,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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