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晚會結束,外婆早早地睡下了,董禮貌回了自己卧房,巴巴等着陳量行給她發過來的視頻。

他承諾的事,不至于這樣輕易違約吧。

還沒等到陳量行的視頻,猶豫要不要主動給他發過去。

她從前一向不在乎會不會打擾到對方,只要自己爽了就行。她活着就是為了滿足自己,沒那多餘的愛心去照顧許多人。

此刻不是突然長了良心,而是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指腹擱在陳量行的聊天框上,也不知自己什麽時候學會的小心翼翼,還有了她一向最唾棄的、小女生的心思。

看見帝都京劇院微信公衆號上,彈出一個新消息:【正月十五,拟訂院內演出《四郎探母》,老生:陳量行;青衣:董禮貌——】

董禮貌還當是自己眼花了,仔仔細細反複看了好幾次,直到确定她的名字,的确被寫在了陳量行的旁邊,且還是回到了頭路旦角兒的位置。

迅速給他敲下一行字:【怎麽回事?不通知演員就擅自貼戲。你越來越像私企老板了,安排工作,也不跟下屬商量,萬一我那天有事呢?我現在知道林瘦娟為什麽随意改動我的演出名單和時間了,肯定是跟你學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而且你倆一樣,都不提前通知一下同事。】

董禮貌原本想說‘萬一那天我的腿沒好呢’,但就算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自己往槍口上撞。

萬一他抽風,又把自己撤了呢?她這就是挖坑把自己埋了,她才不幹。

一堆字發過去以後,便收到了陳量行的視頻請求,迅速按下了接聽。

繼續她的連珠炮發問,只不過這次從打字變成當面了:

“你不是不要我,把我除名了嗎?”

看見他身後的風景,是坐在車裏,想必剛從晚會現場回去。

至于是回家,還是去慶功宴就不得而知了。

他沒有穿羽絨衣,只穿了件保暖襯衫。有國家統一發的仙丹,即便比她父親還大好幾歲,但身材依舊保持的很好。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因為我不忍心,我舍不得你。”不忍心讓她坐冷板凳,舍不得讓她去給人跑龍套。

哪怕她跑龍套的那些角兒,也各個都是人中龍鳳。

“我原本想磨一磨你性情,結果被磨的只有我自己。”

董禮貌的尾巴都快要翹到天上去了:“這回不說你愛才如命,為了招攬賢士,留住人才了?舍不得我這枚棋子不用,怕我坐冷板凳所以棄暗投明。”

陳院長有一句話卻是沒錯的,她一直玩世不恭,并不會因為受排擠就改變本性。

“你太狠了,也太冒險。你就不怕我一蹶不振,從此放棄練功。在京劇院渾渾噩噩,混吃等死,你又失去一個好苗子?”

她的問題太多,陳量行不知該怎樣一一回複,便說了自己最關心的。

“你的腿,好些了嗎?”

“哦,我明白了。陳院長,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不是嫉妒我太耀眼,你是怕你的小珍珠被人發現,從而有人觊觎,有人跟你搶。所以你的獨占欲,要将我藏起來,只做為你一個人綻放的小玫瑰。”董禮貌将他臆斷了一堆,還沒回答自己的腿傷,便聽見了他那邊的輕笑聲。

陳量行有時候會喜歡跟這些年輕的孩子待在一起,天馬行空、無拘無束,一會兒一個想法。

“我估摸着,過了幾個月,你的腿也該徹底好了。”

他有意逃避,董禮貌看在他還算講人情味兒的份上,沒對他苦苦相逼。

只是驚喜之情無處排遣:“那你呢?你都有幾年不貼戲了,這回舍命陪君子,我都擔心你的身體。用的着這麽賣力幫我吆喝嗎?你別太寵我了。”

陳量行忙活了一晚上,得以演出順利結束,原本難掩疲态,可跟她說說話,感覺又精神了許多。

“是,我得對你負責。就當補償你這陣子給人跑龍套。”

“這點補償太輕了,我不要。”董禮貌得寸進尺。

“那你說要什麽補償?”陳量行問。

“你親我一下。”董禮貌說完捂住胸口,一顆心簡直快要跳出胸膛。

陳量行一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此刻也沒有太多神色。

沒有嚴厲,沒有柔和,波瀾不驚,掩蓋底下的波濤洶湧。

直接當做沒聽見,說起另一件事:“我為你找了個師父,是張祖後人的徒弟。關門弟子,不是私淑。”

董禮貌驚喜地捂住嘴巴,有幾分不可置信。

陳量行才發覺她的眼睛能睜那麽大,比上臺時,勒頭、吊眉、畫出丹鳳眼時還要亮。

自己仿佛也被她得意兼震驚的喜悅感染了,靠在椅背上,嘴角浮現出一絲柔和弧度。

“我沒關系。你也知道,我們從事這一行的,都是活到老練功到老。除非死了,不然每天都能練功。我随時都能登臺,不會扯你後腿。你是最優秀的寶寶,我覺得你的第一場正式公演,還是我陪着好一點。其他人跟你搭戲,我不放心。我覺得也沒人能配得上。”

董禮貌笑得見牙不見眼,他到底是在誇她,還是誇自己啊。

“我當然知道,美人會遲暮,但京劇永遠不死。民國時期的老板,哪兒像咱們現在似的,天天練。人家随時都能登臺,明天有演出,可不用提前排演個百八十遍。”

還是遏制不住好奇:“我師父是誰呀?他同意收我了嗎?你有沒有跟他介紹過我?我不是出身梨園世家,他會不會嫌棄?他都沒看過我的戲,不答應怎麽辦?”

“是周錫久,周老板。他前兩年一直在國外做文化輸出,跟西方文化對沖。總不能國外天天往咱們國家搗騰嘻哈、RB、黑人說唱,我們不往國外宣傳京劇、陶瓷、刺繡、中醫、書法。”陳量行說。

董禮貌再次捂住嘴巴,怕露出一排小白牙。

“周老板!”

這是她獨居時,經常聽的一位繼承人,将張派的潑辣果敢、剛強灑脫繼承了個十成十。

“你那次唱得全折《綠珠墜樓》,我已經發給他了。其實,只要我跟他說一聲,一般不會拒絕的。因為京劇從業者,也得懂人情世故,不能活在真空裏。除非,他願意過無人問津、窮愁潦倒的日子。”陳量行說。

“你這可是赤裸裸的威脅,你這樣會沒朋友。”董禮貌再度直觀感受到他手中的權勢,他沒錢,不代表沒權。

正是因為沒錢,權力才越來越穩。

“不過也是,現在舍身取義,有文青病的人不多了。當然,唯利是圖的人也不多,大多數都想面包和名譽雙收。”

“你那麽忙,以後你還是多休息吧。有金奕言跟我搭戲,就夠了。”明明時間還早,可董禮貌已經開始提前期待了。

陳量行多年沒貼戲,突然登臺,一定會轟動京劇圈。除了圈內人出于人情世故捧場,還有眼巴巴的戲迷。董禮貌若說完全沒有壓力是假的,但她天生就有化壓力為動力的本事。

看着他那邊車裏打了暖光,還是沒忘記帝都的嚴寒:“你把衣服穿好,免得凍感冒。”

陳量行一言不發,倒是乖乖聽話,将羽絨衣重新穿上了,八成也是快到了。

看着她那邊身後的牆,是自己不熟悉的。不知跟朋友出去吃年夜飯,還是去男朋友家過年了。

試探性問了一句:“北地冷,就以為帝都也冷?咱們這裏,到底沒那麽嚴寒。”

董禮貌撇了撇嘴,不知道他剛杠什麽。他說的雖也沒什麽錯,可她就是不想認同。

她總喜歡踩着他的底線,仿佛就能證明,自己在他眼底有多重要似的。

“你要去吃飯嗎?還是回家?”

“晚會工作人員倒是攢了飯局,不過我累了,就不去了,我不喜歡熱鬧。跟幾個朋友一塊,先回來了。”陳量行說。

董禮貌看着他下車,一直舍不得挂視頻。

直到陳量行握着手機,同她說了一句:“再見,小朋友。”

沒囑咐好好排練,好似對她一直放心。

其實他也想過,若董禮貌受挫後,一蹶不振,放棄練功該怎麽辦。

直到他發現,自己并不是十分擔心。他對小董的欣賞,并不源于她學藝有多精。而是她本來的樣子,就很值得他愛護。

她願意往上爬,他扶着她青雲直上。她想直接躺平,提前體驗退休老幹部的生活,他可以為她提供四方天地,他身邊有她的容身之處,一直庇護她。

陳量行下了車,才上樓,屋裏就傳來花瓶落地的聲音。

餘韻方才站在窗戶旁邊,躲在窗簾後偷看,直到看見他下了車,更加驗證了自己猜想。

“我說跟你一起回來,你一口回絕。我說我們一塊出去吃點飯,你找借口。然後呢?你比我晚回來半小時,不就是為了給小三打電話。”

陳量行從未見過妻子這樣,他印象裏的她,雖不是女強人,可也知性賢淑。有分寸,是他的賢內助。讓他能安心撲到工作上去,照顧過孩子和老人,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他也從未想過動搖家庭的根基,損害她的利益。

眼下沒有惱羞成怒,還在嘗試跟她溝通,好好說話:

“我沒有背叛家庭,也從未要求過你任何。我希望你別整天疑神疑鬼,把眼睛都盯在我身上,這樣我們都會很累。如果退休後實在太閑,我建議你報個老年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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