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6 ...

藩王入宮, 在下馬石旁一個個尊貴臃腫的王爺們紛紛跳下馬, 命婦和世家小姐則麻利地踩着矮凳, 跟着太監們從承華門偏門進了宮。

今兒個是宮宴,那些命婦被婆子們嚴格搜過身後, 便笑洋洋的進了長壽殿,時值正午,整個長壽殿裏管弦咿呀,舞姬弄姿,極為熱鬧,幾個世家小姐圍坐在一起說着帕子上的繡工。

姑蘇西郊華府,私孰裏書聲琅琅,幾只鳥雀飛過院落, 啾啾的鳥鳴像是安靜地直接能羽化成風。

顧笙被徐明月要求努力複習醫術,雖說顧笙不願意呆在府裏埋頭鑽研醫術,但是徐明月日日耳提面命, 還專門差了蓉妞和孔金江過來牢牢盯着, 簡直一點兒都不能懈怠。

顧笙忽閃着一雙烏黑的眼睛, 一雙白嫩的手挽着徐明月的袖子, 拉着長音兒撒嬌,“嫂嫂——笙兒想到南街上瞧瞧。”

“光陰一寸金,與其以後羨慕人家, 倒不如平日裏多下些功夫,本宮讓你學習醫術,你便安心的血學, 一點兒也不能偷懶。”徐明月板着臉教訓了顧笙一句。

顧笙雖說有些少女的負氣,但是聽到徐明月的口氣和腔調,還是有些微微的害怕,只能塌下身子認認真真的研讀起來。

正在這時,嚴任絨走過來伏在徐明月的耳邊低低道:“公主,有個沈姑娘在前廳等您,奴婢給她沏茶了,想着她會走,可是已經三杯茶了,奴婢想着她是不是真的有事兒……”

“嗯,請她去廂房,本宮這就過去。”徐明月抿了一口茶,淡淡說了一句,随後又轉身朝着顧笙囑咐道:“好好看完,一會子嫂嫂來抽查。”

顧笙乖順的點頭,見到徐明月走了,少女的叛逆和負氣一下湧上來,轉身扯住孔金江的衣袖道:“我自幼讀書也是習慣了,只是笙兒今兒個有些頭疼,飯也沒吃不下……”顧笙的眉眼裏有股說不出的嬌俏,不像是一個尊貴的郡主,倒像是給長輩撒嬌的小女兒似的。

孔金江無奈,但看了看徐明月的背影,又雙手背在身後,專心致志地教導顧笙要認真踏實,那沉悶的語調倒真像是個夫子一般。

徐明月不一會便随嚴任絨去了廂房,一進門就見沈彤端端正正的朝她行禮,“民女沈彤見過大長公主。”

徐明月擡起眉眼,淡淡的掃過沈彤,待四目相對,徐明月心裏瞬間清明了,清秀的纖眉,敏銳的杏眼,如星辰日月,一身铠甲沒有一點兒畏懼,雖說現在是個小兵,但難保将來不會成為女将軍。

“今日一見,倒是讓本宮刮目相看。”徐明月欣賞的一笑。

沈彤苦笑着搖搖頭,随後勉強彎了彎紅唇,無奈道:“女人都希望安穩,可是那個男人不在了,就要挑起一切生活的重擔。我現在才明白該是珍惜眼前人的……”

“……賜座。”徐明月輕挑眸子,搖了搖頭,“珍惜眼前人。”

沈彤卻眼淚汩汩流,一雙杏眼滿是紅腫,她身子一矮跪在冰涼的地上,“雖說是民女僭越了,但是民女真的不想讓夫君折在大宛,求公主開恩,幫幫夫君。”說完踉踉跄跄地朝着徐明月腳邊走去。

徐明月見到她這幅模樣,不由的神情有些冷漠。

沈彤跪在地上,毫不動搖:“只要您出手,一都有挽回的餘地,請大長公主開恩。”沈彤下意識的覺得徐明月有尚方寶劍,說明跟皇上的關系是不錯的。

徐明月冷笑,“時移世易,本宮不是當初的平原公主,本宮若是插手 ,怕是朝裏那些人又要說閑話,誓要把本宮再圈禁宗人府了。”

沈彤見狀,忙起身接過蓉妞手裏的熱茶,奉到徐明月跟前,“公主,民女做夢都是夫君再大宛受苦,民女夜夜遭受錐心之苦,徹骨之痛……”

徐明月看到她為了個男人哭的梨花帶雨,便起身扶她起來,“你夫君百律投降大宛尚可寬容,可是身為東魏将軍,食東魏之祿,卻投降并不顧三萬将士的性命,去做大宛的金刀驸馬,這般不忠不義,天地神祗不容。”說完,将一封密信扔在沈彤的跟前,“這是探子發來的密信,你的夫君的的确确娶了大宛公主。”

沈彤顫抖着捏着那封信,開了口,“他是冤枉的,當年他那般落在泥裏,都願與妾同甘共苦,如今怎會為了旁的女人,讓妾遭罪?”沈彤錯愕的呆住,“不見他的休書,妾不信,定是朝廷裏有奸臣使絆——?T?X獨家整理?——子。”

“感情永遠比不上權勢。”徐明月嘆氣,言語裏已經有些妥協,見到這般堅韌鐘情的女人,她是終究無法坐壁上觀的。

沈彤雙目茫然無神,一聲不吭地垂着頭,像是失了魂的羔羊。

“緣分來去自有定數,到了頭就該放手的。”徐明月淡淡說了句起身要走。

沈彤神思恍惚的望着徐明月的背影,着急又有些篤定道:“大長公主可願與民女做場交易?”

徐明月腳步微頓,轉身細細打量着沈彤,只見她紅腫的眉眼裏沒有一絲怯意,甚至臉上還挂着亮閃閃的精光。

“民辦去宴城投軍,遇見了浮圖城的商賈,他們說宣王徐璞看上了雍王的一房妾室,雍王用一房小妾收服了宣王,現在宣王對小妾的興趣明顯超過了對争奪皇位的興趣。”沈彤擡眼看了徐明月一眼,繼續道:“現在宣王的兵馬和鐵礦都悄悄運到了雍王的屬地,下一步就是造反……”

徐明月皺眉,“宣王重視他那點破鐵礦跟重視命根子似的,怎麽會?”

沈彤聽後,從袖中掏出一個褶皺的羊皮紙,上面的黑色線條順着韶州一直到巴郡來回穿梭了一圈兒,看上去不太起眼,但是細細的看就會發現這張地圖是張精妙的行軍打仗圖。

而圖上最後的位置便是長安,唯一的目的就是争奪皇位,雍王沈蛟居心叵測,野心勃勃素來有奪位的念頭,這次得了鐵礦,又拿捏住沒腦子的宣王,這次怕是要來真的……

“你,你如何得到這行軍圖……”徐明月看向沈彤帶着紅痕的脖頸,壓低聲音道,“本宮想信你,但是狡詐的人太多……”

沈彤下意識的捂住脖間的紅痕,朝徐明月磕頭,“公主曾說權衡利弊,民女還是選擇賭一把,哪怕用着殘軀得到這行軍圖……在未見到百律之前,民女不會屈服。”

徐明月皺眉,“做事滴水不漏不夠,本宮用人用忠。“

沈彤捂紅痕的手哆哆嗦嗦滑下,梨花帶雨的下跪,“公主開恩,民女願為公主肝腦塗地……”

“即使如此 ,本宮盡力而為。”徐明月擡眼瞟了沈彤一眼,随即轉身扶起了下跪的沈彤,“今後就不必多禮。”

她與沈彤是一丘之貉,不過一個勇敢太重感情,一個溫柔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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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春給徐明月把脈之後,正寫着方子,聽到徐明月說要返回長安,不由的震驚頓住了筆,大片黑墨浸染在了宣紙上。

徐明月起身,将那張褶皺的羊皮紙放在了溫如春的跟前,淡淡道:“雍王用美色控制住了有鐵礦的宣王,意圖謀反。一旦發生兵亂,剛剛穩定下的百姓,将再次有流離失所……”

溫如春看看徐明月,沉吟道:“只是,你剛跟他弄成這般。”

徐明月點頭道:“現在巴郡的藩王聲稱找到了明尋,明尋是前朝太子,無論他們是否真的找到,對明尋來說都有危險,我不能拿着明尋冒險。”

聽到這裏,溫如春沾了沾筆墨,認真道:“為師助你一臂之力。”

徐明月握住她的手,嚴詞拒絕了。

“為師知道此次兇險,但是為師只有你一個嫡傳弟子,你若是出事,鬼醫就在東魏失傳,為師有何顏面下黃泉面對歷代先師。”溫如春擡手摸了摸徐明月的腦袋,“為師必定會護你周全,等收拾妥當,為師便同你一起去長安。”

養心殿,宮女小心謹慎的往徐佑碟子上夾菜,自打皇上主子從姑蘇回來後,就變的很難相處,一個不注意就會丢掉小命,現在禦膳房的禦廚做個菜都吓的哆裏哆嗦,生怕一個不注意腦袋搬家了。

任和擡手揮退了宮女,一臉笑意的湊到徐佑跟前,小聲道:“皇上,姑蘇那邊有信兒了,說大長公主會随藩王入宮後,太後已經差人收拾出了淩霜宮,大長公主怕是要長住淩霜宮,直到太後過完壽宴。”

任和不敢擡頭,只是順伏眯着一雙眼,不住的打量徐佑的神色,"奴才不敢欺瞞皇上,聽說大長公主先前身子一直不好,在姑蘇小住了兩月才漸漸好轉。"

徐佑垂首批閱奏折,不言不語,半晌,擡眼睨了任和一眼,冷漠的瘆人,“滾出去!”

最近都是這樣的,作對做錯,都會一頓訓斥她了。

任和偷瞄徐佑一眼,随後笑着彎彎唇,打開東廂房門,悄咪咪的出去了。

剛出門就見養心殿門口,皇後牽着徐斐跪在門口,任和那張剛剛舒了一口氣的臉,瞬間就變冷了。

“不知皇上可有空,本宮要求見皇上。”夏皇後見到任和過來扶自己,便溫和的一笑。

“如今朝裏內憂外患,皇上異常勤政,每日除了批閱奏折就是傳召武臣,皇後娘娘說話還是小心些。”任和小心的提醒了一句,便躬身給夏皇後開了殿門。

皇後進殿後,目光掃過地上跪着的宮女,擡手揮退她們後,又施施然給徐佑行禮,緊緊拽住徐佑的手臂,似哭泣又似委屈,“求皇上做主,臣妾自打嫁給皇上,就在意您的冷暖,生怕後宮出事給您添煩。可是芝貴人卻到太後哪裏惡人先告狀,說臣妾誣陷後妃……拿着那些假的證據,來迷惑母後……臣妾實在是。”

看着徐佑那張清峻的臉,夏皇後眼眶不由自主紅了,委屈道:“芝貴人誣陷臣妾為了扶持斐兒上位,故意謀害眉貴人小産,還說臣妾私下黑心殺害皇嗣。皇上,請為臣妾做主,臣妾委屈……”

徐佑停下筆,擡眼打量着眼前這個妝容精致,端莊雍容的皇後,唇角一扯,淡淡道:“謀害皇嗣?”

皇後面不改色,唇角含着一絲笑容,“請皇上做主。”

徐佑冷漠睨了她一眼,“你再說一邊芝貴人誣陷你?”

夏皇後聽到這句,發抖的攥住掌心,眼淚一湧了出來,芝貴人,都是芝貴人這個賤人,早知道這就是個喂不住的白眼狼,她當初就該狠心直接滅了芝貴人……

徐佑猛地起身,轉身将一本子罪證猛地扔在皇後跟前,威嚴冷鸷的眉眼盯着她,“這個皇宮是朕的皇宮,你做的事,真的以為能逃過朕的眼睛?”

看着那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兒,夏皇後畏懼的俯下頭,滿臉蒼白的落淚。

這時,徐佑嘲弄地冷笑了一聲,“你表面端莊大度,實則虛僞嫉妒。”他彎身手指挑着夏皇後的下巴,淡淡道:“不過皇後放心,當年你為朕鼓舞士氣,朕感念你的情分,朕不會廢你。”

他言語輕描淡寫,但是皇後依然感到下巴一陣被捏斷的巨痛。

她不敢動,從始至終,她都畏懼這個男人,她低着頭似乎要蜷縮入地中去,嘴唇微微的顫着,如今芝貴人背叛,她不能在這時慌了手腳,她必須讓自己這派的宮妃生下子嗣,這樣自己才能穩坐鳳位,将來等他百年之後,自己也能做個名正言順的太後。

“臣妾失德,自知斐兒無力繼承大統,臣妾願意撫養宮妃的孩子,精心教養,絕不有私。”

養心殿氣息沉悶,徐佑身側缭繞的龍涎香,更讓他看上去有股子冷鸷無情,他負手而立,唇角噙着冷笑,看了皇後一眼,“皇後是個聰明人,做人就像是下棋,講究一盤定勝負。皇後你覺得你現在還有資格跟朕談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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