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

(下)

雖然文安有意拖延了一下時間,但最終還是所有人都聚到了秘境的腹地。

那只兇獸如劇情所料地出現了,衆人驚慌逃竄,大概是在他的蝴蝶效應下,主角沒有受傷,沒有和他們一起走,也就沒有成為誘餌。

蝴蝶效應還發生在另一件事情上——與衆人沒有隔閡的女主在危難之時鼓舞團結起了所有人,在衆人齊心協力的戰鬥之下,最終地上多出了一具散發着魔氣的兇獸屍體。

安全了嗎?

可是如果沒有原來那一遭,男主的覺醒要怎麽進行呢?

文安心亂如麻,胡亂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一直待在主角身邊,他怕自己在對方出事的時候忍不住出手。

他也忐忑不安地希望一切不會發生,既然眼瞎、重傷和斷經脈都避開了,那血脈覺醒是不是也可以避開?

這個僥幸只存在了一秒鐘。

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時候,突然之間,天崩地裂,滔天的魔氣從地底鋪天蓋地地湧出,将魔獸的屍體吞噬入腹,而那個站在原地沒有動的人被身邊擁擠的人群用力推了一把,身形一歪,直直地向魔淵之中墜去。

果然。

文安心涼了。

不和女主組隊沒有關系,但主角一定會參加試煉。

不眼瞎不重傷也沒關系,劇情會讓主角以另一種無法違抗的方式進行覺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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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跌入魔淵的那一瞬間,逐絕下意識看向文安的方向。

明明人頭攢動,亂七八糟的。

但他沒怎麽費力就找到了對方。

因為開裂的大地就在那個人的腳下戛然而止,宛如神跡一般,那個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和慌亂逃竄的其他人形成鮮明對比,他高高在上,他微微垂眼,他神色悲傷地看着他。

啊,原來是這樣,逐絕恍然,他在濃重的黑暗裏極速下墜,不得不盡全力吃力地仰起頭,才能固執地和那雙漸漸消失不見的眼眸對視。

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他也不準備出手幹涉自己的命運軌跡。

可是憑什麽呢?

明明已經幹涉了那麽多了。

光消失之前,逐絕微微合上眼睛,放任自己落入黑暗。

下一秒,那雙眼睛又猛地睜開了,漆黑的眼裏滿是不敢置信。

缺口處空空蕩蕩。

那個身影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

*

他為什麽要跳下來?

逐絕模糊地想。

四周一片漆黑,額頭上有粘稠的液體流下來,粘住了睫毛,腥氣的,大概是血吧,他仰着頭,四肢被崩塌的土石壓着完全動不了,背後也疼得不得了。

但逐絕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他為什麽要跳下來?

沒有想出答案。

眼前有光在閃動,是有人在搬動石塊。

緊接着,一只沾着灰土的手從縫隙裏伸進來,用力地把他從廢墟裏拖了出去。

逐絕忍不住眯了下眼睛,被血液糊住的睫毛小幅度地顫動着。

在把他拖出去以後,那人好像突然之間失了力,踉跄兩步,抱着他跌坐在地上,扶着他肩膀的那只手在發抖。

發抖?他在害怕嗎?

為什麽害怕,他怕我出事嗎?

他為什麽怕我出事,他……愛我嗎?

他下意識想去扶對方,手剛剛碰上對方肩膀就被一把拍掉。

“你是傻子嗎?!”對方顯然是氣得要死,劈頭蓋臉地把他罵了一頓,“沒腿是吧?還是沒長眼睛?那地都開了那麽大一條縫了你小子還不跑你想啥呢?!”

“你讓我等你。”逐絕下意識回答。

那個怒氣沖沖的聲音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他被拍掉的手停在半空中,無措地蜷縮了下手指,然後被牽住了。

“沒打疼吧?”對方清咳了一聲,“抱歉啊,我剛剛不該沖你發脾氣。”

逐絕下意識搖搖頭。

*

對方眼睑垂着,臉上都是鮮血,看不到周圍的情況,但文安看得一清二楚。

巨大的洞窟之中,天龍、猊獸、火螭……所有難以見到的上古兇獸都恭敬地匍匐在地,全部都在對他——或者說是對他懷裏的人俯首稱臣。

按照接下來的劇情發展,男主要強撐着半殘之軀,爬到祭壇的中央,他傷口裏流出的血液會激發上古傳承。

可是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按照劇情去走了。

文安苦笑,嘆息一聲:“說不定我才是你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逐絕:“你不是。”

他停頓了下才問:“為什麽這麽說?”

文安把他抱得緊了一些,語氣很輕:“你想想,你受了一輩子苦難,好不容易可以翻身當主人了,手握世間最強大的力量,報複所有傷害過你的人,無人敢欺你辱你,這時候突然出現一個人,跟你說,算了吧,咱們還是當個普通人,被打咱們就溜,沒錢咱們就湊合着蘿蔔幹白粥過,你會不會覺得他就是個絆腳石?”

對方認真聽他說完,神色怔忪,有些茫然。

逐絕:“我沒有想過那麽多。”

“……”

文安覺得自己好像錯了。

他覺得逐絕需要那個力量,需要血脈覺醒,需要報複那些曾經看輕他的、傷害過他的人。

但他好像從來都沒有問過逐絕到底想要什麽。

他自以為自己是拯救者、是創物主,于是把對方一手推入自己編織好的劇本,僅僅是不假思索地跳下來就能彌補這一切嗎?他在補償什麽呢?

文安一邊想着一邊擡起手摸了摸逐絕的腦袋。

那只手被小心翼翼地握住了。

“咱們?”逐絕小聲問。

他好像終于從剛剛那一場段話裏抓到了兩個心滿意足的關鍵字。

文安停頓了下,嘆了口氣,他握住了對方的手。

心說回頭你可別後悔。

“咱們。”他溫和地說。

*

【叮!——】

就在此時,天空猝不及防一聲巨響,被所有人遺忘的、就跟死了一樣的系統終于冷不丁地閃亮登場了!

【恭喜玩家文安完成拯救黑化男主任務!】

文安:?

慢着!等一下!怎麽那麽突然啊!!!——

文安無能狂怒。

他問出了當場所有人的心聲。

系統好像聽見了,貼心地補充道:

【玩家改變了自己一手為主角寫出的劇情,因此判斷任務已經成功,随時可以開啓傳送!】

文安:啊?

他現在冷汗直下。

雖說回家是他的目标不假,但現在走了,逐絕怎麽辦?

他下意識低頭去看自己抱着的人,突然心裏一咯噔。

逐絕的表情很不對勁,一開始是茫然,然後是完完全全的空落,對,空落,沒有任何情緒,像是所有情緒都被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入了虛無。

一個猜想從他心裏冒出來。

文安咽了下口水:“你、你聽見了?”

逐絕沒有說話,但他如枯木般死寂的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

問題早已得到解釋,只是他被瞞在鼓中。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假的,那些奇怪的話、那些欲言又止的目光、那些莫名其妙的好意……一切、一切都有跡可循。

他以為自己遇到了善意。

但對方其實就是惡意本身。

*

系統開始尖叫。

【警告警告!男主黑化值正在上升中!宿主是否立刻脫離世界——】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火上澆油啊——”文安發出慘叫,他手忙腳亂地摁住懷裏掙紮的逐絕,欲哭無淚,“你先別動!血流個不停啊——哥!我不會包紮啊——”

【警告!男主黑化值已經突破九十!建議宿主放棄治療!】

這他媽是個人,又不是一塊香蕉皮,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啊——

文安咬牙。

系統流暢的運作忽然卡頓了下,好像有一點猶豫。

【如果您願意入職時空管理局的話,這件事情也不是沒有回旋的餘地。】

時空管理局?

【是的,系統001隸屬于時空管理局,您已通過我司的實習環節,成為正式員工,十年工齡可以兌換一個願望。】

文安努力回憶了下,當時那個電子音好像是還說了一句什麽,他沒有聽清,原來是招聘廣告?

事急從權,系統緊急給他發來了一份簡易版的合同書,還十分貼心地把重點都圈出來了,随後眼前跳出一個非常巨大的光标。

——【是否簽約?】

好像是怕他突然消失一樣,少年紅腫的、沾着血的手指緊緊抓住他的手腕,逐絕死死地睜着眼睛,傷口處流出來的血液把他的睫毛都染成了鮮紅,眼眶盛不住,于是蜿蜒下兩道細長的淚。

他也沒得選啊。

文安輕輕地按下了那個【是】。

我們都別後悔。

*

【噔噔——】

就這樣,逐絕和文安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才怪!

作為願望的交換,文安要苦逼地給時空管理局打十年白工。

而逐絕——作為一個突然變成現代人的修仙者,有十八年的義務教育要學,整天忙得腳不沾地,只能偶爾回家一聲不吭地撲進文安懷裏要抱抱。

這天,下課晚了的逐絕心急火燎地趕往家中,在門口平複呼吸,這才敲了幾下,但等了會兒也沒人來開門,他心裏頓時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立刻掏出挂着小紅花的鑰匙。

咔噠,一把推開門。

屋裏沒人,只見桌子上有一碗酸梅湯,旁邊有一張紙條:局裏有個緊急任務要去處理一下!QAQ!

“……”

逐絕放下紙條,坐下來喝了一口酸梅湯。

他想靜……靜個鬼啊!

你們時空管理局還有沒有勞動法了?!

蜜月都沒度完老婆就被拉去當壯丁??怎麽讓有夫之夫綁定攻略系統啊??

逐絕提起自己的刀,殺進了游戲。

*

那邊的文安剛接完任務,突然之間就從天而降摔了個屁股墩,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爬起來,定睛一看。

咦?這不是當時他拼命摁着黑化逐絕傷口的那個魔淵嗎?

怎麽又回來了?

說起來男主都跟他跑了,這個世界變成什麽樣了?

文安有點摸不着頭腦。

正狐疑着,不遠處的祭壇上忽然多出個熟悉的身影——少年身形單薄,手裏握着一把黑色長刀,無措地站着,漆黑的眼裏也有茫然,好像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然而,就在和他四目對上的一瞬間,那雙黑眸驀地清醒。

逐絕?

他還沒喊出口。

對方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裏的刀,又看了眼他,好像明白了什麽,随即舉刀一揮,毫不猶豫地往手心一劃!

鮮紅的血液滴答地落在祭壇花紋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向四處擴散蔓延,剎那間鋪滿了整個地面,光芒把魔淵照得猶如白晝,滔天魔氣拔地而起,圍繞着伫立在中央的少年攀附而上。

我靠!文安大驚失色,連忙撲過去!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系統音及時發出溫馨提醒:

【檢測到主角的劇情已發生變動!原世界線回歸!拯救黑化男主迫在眉睫!請您再接再厲!】

文安:?

*

現代。

老板捧着枸杞茶,樂呵呵地看着大屏幕上的畫面:“我就說主角不慘玩家不愛吧,文安這孩子有事他真上,咱們局裏就需要這種真心實意的人才。”

“真心才能換真心啊。”

他感慨了句。

“是,”001微微一笑,“您的決策永遠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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