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累贅
是累贅
“休息!”
隊伍停了,終于停了。
悶着頭往前走的人們終于可以喘息,李斌松口氣,一只手撐在石壁上休息。
聞景昭也撐在石壁上,半眯着眼,張張嘴,還未說些什麽,就一頭栽到雪地裏,已然是撐到極限了。
何映春晃了晃發沉的大腦,耳邊轟轟作響,眼前一黑也失去知覺。
醒來之時已經在山洞中了,深邃的山洞,彌漫着潮濕而陰冷的氣息,昏暗的光線勉強透過洞口灑在地面上,有幾名衙役圍在一起,商量着什麽。
山洞牆壁布滿了崎岖的岩石,似乎是保存了許多年的歲月痕跡。洞內傳來微弱的滴水聲,水珠不急不緩地下落。
洞內不過十幾人,三三兩兩抱團取暖,還有人用口接那水喝,有人見到了也争搶着去喝。
一名衙役見了,冷笑道“想死就喝。”
另一名衙役看起來比較平易近人,開口道“這裏的水不能随便喝,稍有不慎會毒死人的。”
搶水的幾個人見了連忙吐了,最開始喝水的那人讪讪地回去蹲着,小心翼翼地問道
“衙差大哥,咱們得還走幾天啊?”
那名衙役還沒開口,旁邊的衙役冷着臉“草!老子也想知道還要再走幾天!”他揚了揚鞭子“少廢話!再多嘴就等着挨鞭子!!”
這次行程異常兇險,簡直遭了老罪,衙役們心情都差得很。
無人再敢出聲,鹌鹑一樣低着頭。
Advertisement
何映春幾人圍在小角落,聞景昭生死不明,李斌尚有餘力,而姆媽蒼白着臉和小枝依偎着。
李斌低聲道“山洞太小,容納不下,被分成三隊各自修整。”
何映春點點頭,肚子餓得簡直能泛酸水,她心念一動,懷裏出現了一個溫熱的餅。
周圍人多,她遮遮掩掩地将餅掰成了幾份,一人分了一塊。
小枝臉色一喜,驚喜道“映春姐,你還有餅!”
姆媽噓了一聲,兩人背過去,慢慢吃着,好在餅沒什麽味道,沒人注意。
其實都恨不得塞到嘴裏狼吞虎咽一番,但現下場景都只是一點一點放到嘴裏抿。
李斌搖搖頭,“我還不餓,你們吃。”
他背這個扛那個怎麽會不餓,李斌在他們危難時相幫,何映春一直記得,他将餅執意塞到他手裏。
“你攢着力氣,後面還有很長的路。”
李斌猶豫了一下,還是有些小心地放進懷裏。
聞景昭醒了,他臉上有血,傷口上面又加了新的傷口,手上骨結也不停地滲血,周身皮膚腫脹發紅。
得想個法子包紮一下,囚衣布料太硬,何映春将裏衣撕成條狀,再仔細包紮傷口,血已經不流了,但是長期暴露在外面容易感染。
她包紮得不太好看,聞景昭頭靠在岩壁上,衣衫淩亂,被泥土和血跡染成斑斓的顏色,他身上的傷最多,有些露在外面,有些在衣袍之下,但他短短幾日就已習慣了這痛處。
麻木而無力,他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仿佛已經走到生命盡頭,猶如一棵懸崖峭壁處的枯樹,搖曳在蒼涼的風中,只要再輕輕一吹,便會跌落。
包紮好之後何映春把餅塞到他手裏,“少爺,您偷偷地吃。”
聞景昭抿唇,他眼神沒有聚焦,“不必再叫我少爺。”
何映春仍然将餅塞到他手上。
他執意道“我說,不必再叫我少爺,我庇佑不了你們,一直帶着我就是累贅。”
像是交代遺言一般“李斌,容你對她們多加照顧,我恐怕已無法前行。”
何映春不願聽他說這樣的話,“我不需要別人的照顧,張伯和素荷姐說讓你活下去,少爺,你一定能活下去。”
聞景昭雙手放在她雙臂上,“不是少爺,現在這裏已經沒有少爺了!将軍府已經沒了!聽懂了嗎?”他神情似哭似哀,祈求一樣道。
他此刻黑發散亂地披在肩上,數日風吹日曬,他面容仍然白皙,微弱的光下,猶如一幅幽暗的畫,湧出幾分孤寂破碎的美感。
“...聽..懂了,聞景昭。”何映春點頭,眼睛發澀。
姆媽和小枝哭了,那是無所不能的少爺啊,他們看着這個曾經無比敬畏的人,心裏面泛出深深的恐懼。
真的能活下來嗎,能活着嗎。
李斌道“我會的,我會照顧好大家的。”
他哽咽,神色莊重而認真。
“好,我...”
何映春看他說話時候的眼神,覺得奇怪,她狐疑着伸手聞景昭眼睛前面擺動。
突然,
地動山搖,恐怖的咆哮聲在洞內回蕩,伴随着震耳欲聾的轟鳴,
“轟轟!!”
“轟轟轟!!!”
獨特的地形讓這裏像一個巨大的喇叭,每一次地動都震耳欲聾。
幾名衙役最先反應過來,瘋狂跑向洞外,衆人們也都尖叫着跑出去。
然而,無數雪花如銀河般從洞口鋪天蓋地般襲來,夾帶着滾石和碎裂的冰雪,砸在人的身體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使得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置。
山洞瞬間淪為黑暗的世界,伴随着風聲呼嘯,山洞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何映春只回頭那麽一瞬,被這席卷而來的滾滾雪浪鎮住了,自然力量無窮,帶來無法抗拒的恐懼。
四處彌漫着雪的氣味,冰冷,潮濕,令人窒息的寒氣從腳心鑽入直達心底。雪崩的轟鳴聲如同巨獸的嘶吼,激蕩起陣陣冷風。
“轟轟!!”
“轟轟!!”
又是幾聲巨響,精神緊繃的人們如蝼蟻一般,有人尖叫着尋找藏身之地,有人絕望地趴下,被雪淹沒。
冰雪翻滾,
先是将人的呼救聲淹沒,最後,徹底将山洞吞沒。
過了很久很久,
“滴滴,顯示您已瀕死,請問是否兌換靈藥。”
寂靜無聲。
“滴滴,顯示您已瀕死,請問是否兌換靈藥。”
“系統采取自救模式,阿歐,您的積分不足,為您兌換靈泉水,您的積分為-3”
何映春第一個醒來,她眼前一片漆黑,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身體卻十分輕盈,感覺身上的傷口已經不疼了,也不餓了,狀态前所未有的好。
看了眼手上,還緊緊地捏着那塊餅,髒是髒了點,還能吃,她放回懷裏面。
她手指凍得冰涼,掙紮了沉重的雪層,把腳從雪層下面拽出來。
得,丢了只鞋。
但好在命還在,何映春看了眼周圍,上方有塊斜下來的大石板,恰好隔出來一個狹小的空間。
她摸了摸胸口,再次感謝。
周圍寂靜無聲,她蜷縮一角,只聽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心髒的跳動。
她伸手試圖摸索周圍的情況,手觸及的是冰涼和濕滑的雪層。
焦慮感撲面而來,
胸口一直隐隐發燙,聞景昭肯定還沒死。
“聞景昭!聞景昭!”回應她的是雪刷刷的聲音。
“姆媽!姆媽!小枝!!李斌!!”
“有人嗎?有人嗎?還有人活着嗎?”
聲音在黑暗中回蕩,然而除了回聲外,再無其他回應。
掙紮着起來,因為空間狹小,只能弓着腰走,不斷摸索着。
突然,她觸碰到一個硬物,手指傳來的溫度和質感讓她心頭一震。
急切地挖了下雪層,冰涼的雪讓她手指迅速失血,終于挖開一個狹小的縫隙,
透過縫隙看到了聞景昭。
他的腿被壓在厚重的雪層下,身體被包裹得嚴嚴實實,頭發和面部都有透明的冰晶,他衣物已經被冰雪浸透,緊緊地貼在身體上,勾勒出消瘦的身材。
何映春瞬間眼眶濕潤,“聞景昭!聞景昭!醒一醒!”
聞景昭一動不動,
糟了,何映春扒拉着雪塊,上面的雪又掉下來,發出轟的聲響,
她吓得激靈一下。
過了半晌,沒再有聲音,何映春試探着挖了挖,面前形成一個不大不小的洞,剛好可以容納她,她小心地爬過去。
這邊的空間比她那兒大不少,恰好是山洞的拐角,所以沒被淹沒,算是福大命大。
何映春探了探聞景昭的鼻息,非常微弱,
沒救了,等死吧。
何映春平躺在雪上,擺爛地想。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她又深吸口氣,背着中學時期學過的課文,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她何映春不信命,只信自己。
回想起張伯和素荷,
活着,一定能活着。
聞景昭受了重傷,被壓在雪下面很久,已經失溫了,他肌膚冰涼,四肢僵硬,渾身散發着冷意。
何映春把他從雪裏面一點一點拽出來,從腰間取下水囊,心念一動,熱騰騰的路菜出現在水囊裏面,她喝了一口,熱騰騰的,暖意流向四肢百骸。
她将水囊放到聞景昭口中,剛要倒進去,又停住了。
記得之前下雪天和小書呆同桌聊天,他說過雪天手凍僵了不能用溫水洗,會被凍傷,他說看新聞,有個老兵之前手凍着了哈氣,反而被凍傷了,而另一個老兵用雪擦,卻保住了手。
聞景昭身體越來越涼,摸上去像個僵屍。
“死馬當成活馬醫吧。”她邊說着邊把聞景昭上衣脫了。
她目光不由自主停滞在聞景昭腹部,她一直覺得聞景昭挺瘦弱的,但那瘦削的線條下竟然有六塊堅實的腹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