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走水了
走水了
馬同光後退兩步,神情恍惚,“梅花依舊...梅花依舊...”他喃喃幾句,步伐混亂,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再次看聞景昭,眼中猩紅,仿佛烈火在燃燒,他盯了聞景昭不知多久,一揮手,錘子被丢在地上,發出悶響。
馬同光走了,這場宴會還未徹底開始,就已結束。
屬下和仆人們面面相觑,主人公不在,草草結束了宴會。
聞景昭被人帶到馬同光的書房,映入眼簾的是牆上密密麻麻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卷軸,墨色書案上鋪着一層絹紙,角落花瓶中插着一束盛開的臘梅,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很是雅致。
靜谧的空間中彌漫着墨香和紙張的味道,馬同光背對着他站着,一半身子隐藏在陰影中。
“你府上到這兒的共幾人?”馬同光坐下後問他。
“十四人,女子四人,男子十人。”他們一路走來,死傷無數,留下來這些,都也是硬撐着走完。
馬同光思索半晌,“京城發配過來的,男充軍,女為妓,待遇非人,這事兒不難,我會說一聲,照看這幾人。”
聞景昭俯身行大禮,“多謝大人大恩!小侄沒齒難忘。”
“別急着謝。”馬同光摩擦着那珠子,“至于你……你便留在我府中做個軍師,也算是全了你爹臨死前的願。”
聞景昭遲遲不起身,馬同光面露不善,提高了聲調道“怎麽?可是不願?”
“并未,小侄自然是千萬個願意,只是有三人于小侄有恩,能否将這三人帶離軍中。”
聞景昭擡頭,因為多日輾轉,面容消瘦,棱角分明,有三分像聞定安。
馬同光冷哼一聲,說他得寸進尺,過了會兒,他起身走近,看他那張臉,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啧啧,做軍師嘛,你的水平還差得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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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何映春和姆媽拖着疲憊的身體返回妓營。
兩人走得極慢,狹窄的街道,已經斑駁褪色的牆,有種陰暗而陳舊的氣息。
昏黃的燈光投下斑駁的光影,窗戶上的窗棂已經破爛,透露着歲月的痕跡,房間裏彌漫着混雜的氣味兒,不堪入鼻。
晚上是所有人的噩夢,每個人都繃着一根弦。
她們這兒住進來一個新的人,名叫玉靈,就是第一天晚上有人找的那個玉靈。
“聽說,是惹惱了陳都尉,陳都尉疼他疼得緊呢,還專門讓她住了個單間,人家不領情,清高得很呢!這不,跟咱們一塊正委屈着呢!”一個年齡有些大的女人吐了口瓜子皮,跟旁邊人聊着八卦。
何映春也跟着看玉靈,不怪人家得寵,漂亮,确實漂亮,還格外有氣質。
肮髒陳舊的環境中,她猶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長發如瀑,身形纖細,眼神清亮。
身着布衣,簡單典雅,聚精會神地看着一首詩,周圍雖然肮髒擁擠,但她身邊卻清新而明麗。
“切,裝模作樣!”有個女人拿走她旁邊的油燈,“我先用用!我要補衣服。”
沒了光亮,她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吃力地讀,又有人嫌冷,“啪!”合上窗子,她慢慢地合上書,呆呆地坐着,渾身的氣兒仿佛都洩了。
何映春拿着燈油走向她,“給,你先用着。”她眼睛黑白分明,看人時候目光澄澈,簡單而又純粹,讓人心生好感。
玉靈笑了笑,像一朵綻開的花,低聲向她道謝。
“沒事兒。”何映春坐在那兒看她看書。
玉靈是真的很喜歡看書,她看書的時候很入迷,很有神采,何映春想就像她自己做菜的時候,也是這般生機勃勃的。
她看了會兒上下眼皮一搭,困了,她去打水洗臉,井水冷得跟冰碴似的,哆哆嗦嗦洗完,再回來時候,玉靈不在了,只留下一本書,還來回走的人踩了幾腳。
何映春連忙走過去撿起來,是一本詩集,看樣子玉靈很愛惜這本詩集,翻過很多遍,都泛黃了卻依然幹幹淨淨的。
姆媽走過來,“玉靈剛剛被帶走了,聽鳳姐的意思,好像是去那個了。”那個就是接客,姆媽實在是難以啓齒,總說“那個”。
“她不想去,是被拽走的。”姆媽聲音放低,“喏,那個女人還在那兒說呢,玉靈以前是大官家的小姐,後來也是抄家流放了,說是惹惱了什麽都尉,不再護着她了,那群人就跟狼見了肉似的,個個兒盯上來了。”
何映春拍掉上面被人踩了的土,将詩集揣到懷裏,打算等一會兒還給她。
過了會兒,又有幾名女子走了,鳳姐笑着說是什麽老熟人,臉上挂着沒有溫度的笑。
跟她走的那幾名女子眼神空洞,臉色木然,仿佛是習以為常,其他人盯着門,縮在被子裏,好像下一個就是自己,人人自危。
後半夜,有人推門進來,接着緩緩倒下,有股血腥味。
接着有火光從外面蔓延開來。
何映春剛好被晃到,她迷迷糊糊醒了,大晚上的,誰還點了燈,何映春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瞧。
哪裏是油燈,分明是影影綽綽的火光。
火光中,一女子跪坐在門前,衣衫破碎,臉上和身上都滿是傷痕,臉上的巴掌印子和脖頸處的指印最是明顯,頭發披散,面色蒼白,滿臉淚痕。
她眼眸空洞而迷茫,每一處傷口都是她遭受了苦難和折磨的印記,而鮮血是她內心深處的哀鳴與吶喊。
何映春感受到她深深的無助和絕望,“玉靈……”
“啊!!!!火!着火了!!”
“快!快!走水了!!快救火!!快救火!!”
“火!哪裏來的火!玉靈!!你這賤胚子!你是瘋了嗎?”
......
都是布和木制的,被褥、門窗一點即燃,烈火熊熊中,玉靈站起來,一步步走進更烈的火中,
“風蕭蕭,心随風搖,雨戚戚,往事已去,今生慘慘,為奴為妓,為囚為婢,來世……來世寧做牲畜草木,不為女子遭身下辱……”
她縱身一躍,跳入火海,何映春飛撲過去,未抓住她半點衣角,只聽見那痛苦的哀鳴。
“玉靈!我.....”還未還你書啊.....
寂寥夜色,大火正旺,如燈籠般紅火,如鮮血般灼目。
“映春!!映春!!快走啊!快走!!”姆媽将她攔腰抱住,兩人皆被火嗆得直不起腰。
“捂住口鼻!!”何映春回過神來,對着姆媽大喊。
煙味兒越來越大,漸漸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兌換,靈泉水!“滴滴!您已兌換靈泉水,您的積分為28。”
“姆媽,用這塊濕布!!”何映春大叫一聲,扶着姆媽焦急地往門口跑。
然而,一群人都在往門口跑,都堵在門口,人一多,時間一拖,房梁便掉了下來。
聞景昭此刻騎着馬,飛奔而來,他一手扶着斷了的肋骨,一手拽着馬缰,“駕!駕!”
“等等我啊!!不是!!!你等等我哎!!”他身後有個年輕的士兵騎着馬追着他,這是馬同光派過來幫聞景昭一起領人的。
馬蹄子都要蹬出了火星子,聞景昭眼皮直跳,他覺着有事發生,遠遠看到那火光暗道不妙。
“草!那怎麽回事兒?軍營走水了?”年輕的士兵名叫張朝,“哎?好像是妓營那邊!那不是你...哎!慢點兒!!”
聞景昭最先沖到妓營,“看沒看到何映春?看沒看到何映春?”
他拉過一個人就趕緊問,然而大家卻都忙着逃命,
“誰啊?不知道!”
“沒看到!”
“不清楚,不清楚。”
“看沒看到何映春?”
“誰?何映春?聞景昭?啊!!是你!你快救我出去!!”聞挽柔死命拉住聞景昭,“這裏不是人待的,你快救我出去!!”
“何映春呢?”聞景昭一把将她提起來,“人呢?”
聞挽柔鼻涕眼淚直流“我...我不知道啊,剛才見她在門口,不知道跑沒跑出來!”
聞景昭沒有半分猶豫,将一桶水澆到自己身上,只身沖向了火場。
“草!!你瘋了?”張朝只來得及看到他沖進去的背影,吼道。
烈火肆虐,他破門而入,煙霧滾滾,額頭上的汗水瞬間蒸發了。
臉上的傷口開始發燙,火舔舐他的頭發,一股燒焦味兒傳來。
終于,
他隔着火看到兩人,何映春捂着嘴,扶着姆媽,被煙熏得睜不開眼,見到他時愣在原地。
聞景昭沖過去,被掉下來的門框砸得脊背一震,斷了的肋骨卡在肉裏,劇痛傳來,他穩住身形。
“快!走!”他艱難嘶吼出聲。
他先是環顧四周,門已經被堵死,窗戶最是薄弱,他用肘部擊打窗子,何映春也跟着用力推,沒兩下,窗子就被砸開。
姆媽吸入的煙最多,已經神志不清,越發沉重,聞景昭拖着她先把她運出去,
“走!”
身後大火越來越旺,灼燒着兩人的後背,聞景昭握住何映春的手,“跳出去!!”
“好!!”
兩人猛地向前撲,身後的火跟着席卷而來,“砰!”地落地。
終于脫離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