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寶石
寶石
被抓個正着，許沁頭皮一麻，反應過來後，小心翼翼走進病房。
房間內燈光很明亮，裝潢淡雅溫馨，如若不是床邊的醫學儀器，許沁一度以為這不是醫院。
走在宋瑜瑩床邊，許沁把花束放在床頭櫃上，拘謹道：“瑜瑩小姐，我來看你了。”
“嗯，花很漂亮，謝謝你，許沁。”宋瑜瑩視線順着花束移動。
“不客氣。”許沁拘謹道。
一時間，病房內沒有人說話。
宋希玉眸子一垂，看見許沁暗自抓緊衣角的手。
“書包放這裏。”宋希玉把凳子放在許沁旁邊。
“哦哦。”許沁回過神，把書包放在凳子上，自己坐一半凳子，身體挺得格外板正。
瞧一眼許沁緊張樣子，宋瑜瑩順手拿起床邊的橘子，素手剝開，遞給許沁，笑道：“幫我嘗嘗這個橘子，甜不甜，我喜歡吃甜的。”
“好。”許沁本想拿一瓣，結果宋瑜瑩把一整個橘子塞給她。
許沁連忙接住，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送一瓣入口，還沒來得及咽下，唇齒間的清甜讓她亮眼擡眸道：“很甜！”
“是嗎？”宋瑜瑩忍俊不禁。
“嗯！”
宋瑜瑩眼眸含笑，将信将疑的又剝了個橘子，送進嘴裏，一瞬間，甜蜜的汁水和果肉綻放在口腔，宋瑜瑩提眉贊嘆，“嚯，真的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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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沁跟着笑，樣子放松了許多。
宋瑜瑩一邊吃着橘子一邊漫不經心道：“許沁，今天的事情我聽說了，思禮給你添麻煩了。”
許沁受寵若驚，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
許沁摸摸頭，不好意思道：“倒是我不打一聲招呼就跑來醫院，唐突了。”
宋瑜瑩輕輕搖頭，臉上是恬靜平淡，她娓娓道來：“說到底也是我的錯，我的病疑似複發了。”
“之前沒給思禮說是因為檢查結果沒出來，不想讓她太擔心。昨天下午化驗結果出來，還沒來得及告訴思禮，就聽說這丫頭整了離家出走這一出，把家裏鬧得雞飛狗跳。”
許沁心尖一緊，雙手緊緊撐住膝蓋，追問：“那檢查結果是怎麽樣的？”
宋瑜瑩眼睛下意識快速掠過一眼宋希玉，宋希玉眼眸低垂，臉上情緒不明顯，宋瑜瑩不着痕跡的沉了一秒，眼神再次回落許沁，淡淡道：“沒什麽大礙，二期手術定在六月中旬或者七月初，之後會做三到五個月的化療。”
二期手術……
化療……
這些聽起來恐怖嚴重的字眼讓許沁皺緊眉頭。
宋瑜瑩瞅眼許沁，笑着補了一句：“沒那麽誇張，都是常規小手術，不信，你可以問問我們家的宋大醫生。”
是嗎？許沁下巴微擡，看向站在窗邊的宋希玉，宋希玉雙手交握在胸前表情憫然，仿佛希望之神。
宋希玉長睫顫動，盯着宋瑜瑩看，遲緩幾秒後，輕輕點頭。
“是吧？”宋瑜瑩滿足的笑着。
許沁跟着點頭，既然宋希玉如此肯定宋瑜瑩的話，那應該就是沒什麽大礙了。
許沁再次看向宋瑜瑩，雖然宋瑜瑩臉色有些憔悴病态，但她的眼睛很亮，精氣神也很足，此刻宋瑜瑩享受着橘子的清甜，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許沁懸着的心徹底放下，她能給周思禮一個交待了。
“對了，許沁，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一下。”宋瑜瑩忽然想起一事。
話音剛落，許沁立馬正襟危坐，一本正經：“什麽事情？我一定辦到。”
宋瑜瑩被許沁滑稽樣子逗笑了，她斂斂眉頭，繼續道：“許沁，你馬上要高三了，這個要求算是不情之請。”
停頓片刻，宋瑜瑩繼續說：“偶爾周末的時候，我想讓司機把周思禮送到觀翠園，她爸爸經常不在家，她一個人在家太孤獨了。”
還以為是什麽呢？舉手之勞不足挂齒，許沁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瑜瑩小姐，這太簡單了！我不僅可以陪小小姐玩，還可以監督小小姐寫作業！”
“寫作業？”宋瑜瑩瞳孔一睜，笑着驚呼道：“那周思禮來了一次之後，絕對不想來第二次了！”
房間裏頓時哄堂一笑。
不知不覺，夜色沉了下來。
宋希玉擡起手背一看，已經七點了，她把手邊的病歷本整理好，對正在和宋瑜瑩在平板上看珠寶的許沁，道：“許沁，我先送你回家吧，明天還要上學。”
“好。”許沁乖巧起身，背上書包，對宋瑜瑩笑着擺手道：“瑜瑩小姐，再見，我下次再來看你。”
“下次見。”宋瑜瑩歪頭笑着，濃密的黑色長發披在雙肩，美麗如同一眼難忘的水墨畫。
許沁跟着宋希玉下車庫。
坐上車，宋希玉脫掉醫師服，露出裏面穿的天藍色的雪紡襯衫，忽隐忽現的白皙肌膚讓她看起來像夜空下月亮照耀的潺潺流水，她轉頭側身，把醫師服放在後排座，帶來一抹淡到幾乎忽略不計的柑橘香氣。
恰好好處。
宋希玉放在座位旁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接起，聽完那頭說後，聲線穩定，流利的回答那些許沁聽不懂的醫學專業術語，反反複複的嚴謹，确認囑托，讓人覺得把生命的一切交給她十分可信。
許沁安靜的坐在座位上，聽着宋希玉清潤的嗓音，想起剛才宋瑜瑩小姐給她看的那些照片。
是宋氏集團舉辦的每年一度珠寶設計大賽，宋瑜瑩參與其中一部分篩選工作，許沁來得巧，給許沁看了幾幅作品，宋瑜瑩談起寶石産地、代表的特質、意義，那舉頭投足的模樣亮得讓人炫目。
人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是會發光的。
就像此刻的宋希玉。
十多分鐘後，宋希玉放下電話，側目看向許沁，手背輕輕扶了下額頭，無奈的笑了下道：“不好意思，工作上的事情，耽誤了會。”
許沁搖頭，乖巧的抱着書包。
車輛啓動，駛出車庫，黃色路燈跟光影的似的從車頭過渡到車尾。
兩人無話，宋希玉打開車載音樂，輕柔舒緩的輕音樂讓人放松身心。
忽的，120急救車聲音響起，宋希玉看眼後視鏡，往右側變道，幾分鐘後120急救車飛馳而過。
宋希玉餘光追随，直至一個轉彎，再也看不見。
許沁背靠椅背，扇動的長睫一直看着宋希玉輪廓分明的側臉。
避開急救車之後，宋希玉看左側後視鏡重新變道回來，不小心對上許沁直勾勾的眼神。
許沁被抓到，瞳孔閃動，慌忙移開。
“怎麽了嗎？”宋希玉順口問了句。
六月的晚風恰到好處，吹進溫柔極了的車廂裏。
許沁耳尖有些發熱，抱着書包的手緊了緊，道：“希玉小姐，你為什麽想要當一個醫生呢？”
宋希玉瞳仁移動，纖長手指打着方向盤，問道：“你是想問我為什麽不像宋瑜瑩一樣留在宋氏珠寶集團裏面工作吧？”
許沁心思被看穿，在夜色的掩蓋下，臉蛋暈開一片紅。
宋希玉耳畔邊的碎發尖被晚風吹得微微蕩漾，她聲音輕柔，道：“寶石是大地孕育出來的最珍貴的物質之一，所以人們表達愛意喜歡互相贈送寶石。”
“我們一出生就被贈予了一枚寶石，那是媽媽孕育十個月的愛，當呼吸到第一口空氣的時候，心肺聯通，怦怦跳動，初露芒彩。”
“我們懷揣着這顆寶石長大，在一次次春夏秋冬的交替中磨砺至越來越耀眼，并且釋放出一種極其獨特的放射物質，在茫茫宇宙中，這種物質互相尋找，某一日，它們終于找到對方，寶石分子赤誠相撞，電流互通，迸發光芒。”
“這顆寶石就是我們胸腔正在跳動的心髒。”宋希玉頭微側，看向許沁的眼睛，眸子漆黑如黑曜石閃閃發亮。
“所以在某種形式來說，我也算在從事寶石方面的工作吧，我是心髒質檢師兼修複師。”
好美的解釋，像在聽一段情話。
許沁情不自禁抓緊衣角，仿佛這樣能緩解她的緊張。
宋希玉仿若自然，回頭繼續開着車。
見宋希玉不在意，許沁一邊偷瞥着宋希玉，一邊深呼吸調整。許沁想，她找到了那顆屬于她的寶石，只是她還不夠亮，不足以被看見。
半個小時後，宋希玉把許沁送在觀翠園門口，宋希玉沒打算開進園裏，她停下車，啪嗒一聲車門鎖打開，輕聲道：“就在這裏下車吧，我就先不進去了，周思禮這丫頭見着我準哭成個淚人兒，沒個兩三個小時是走不開的，晚上我還有幾分特殊的病歷需要處理。”
許沁應：“好”
下車後，在車內的宋希玉微微仰視着許沁，繼續道：“許沁，你先跟周思禮解釋解釋，讓她心理有個緩沖，這周末我去周家接她到醫院。”
許沁點頭，背過身往亮如白晝的觀翠園裏走去。
“許沁。”
宋希玉再次出聲。
“嗯？”許沁回頭。
晚風陣陣，一時間沒有說話。
宋希玉溫柔如水的臉上帶着摸不開的愁緒，像是月亮籠罩着一層紗。
“怎麽了”
一陣忽然變大了的風，像是吹起了什麽，在許沁眨眼的瞬間，宋希玉表情變得和正常一樣，仿佛剛才只是許沁不敢确認的錯覺，宋希玉提了提唇道：“許沁，這段時間可能要麻煩你了。”
許沁一下子羞赧，芝麻大點兒的小事，讓宋希玉這麽說，倒覺得自己在宋家呆着挺不要臉的。
許沁深呼吸一口氣，手握着書包帶，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們大人就只管去做你們大人想做的事情，我們小孩就做我們小孩該做的事情，上學、放學、寫作業什麽的。”
許沁心底嘀咕一句，雖然我不是小孩。
許沁想，希玉小姐是有自己的安排的，她幫不了大忙，小忙不在話下。
宋希玉怔忪，完全沒想到許沁會這樣說。
片刻，她噗嗤一聲笑了，胸腔是輕松又清亮的笑聲，道：“謝謝你許沁，晚安。”
“哦哦…晚……晚安。”許沁雲裏霧裏，魂仿佛被宋希玉的笑容勾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