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與這世人作陪

與這世人作陪

其實殺死這個人,是業游此生做過最錯誤的選擇。

說白話,這世間當真沒有業游怕的。他可以與任何人作對,妄想與天同壽。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要不死,業游會想盡辦法搞垮對方。

鬼吊城怕也是讓他付出了不少心血與代價。

眼前屍首實在不夠看。別說殺一個,就算是殺百個萬個造孽事做過後也從不會後悔。可這次屬實惡心到了自己。

因為幾日後春來,地牢本就潮濕但并不冷,屍體開始發臭腐爛後就有蛆蟲在上面爬行。

它們扭曲着啃食着,棕紅色的血水散發出脹味。

在屍骨沒被啃幹淨之前,那剩下的一半頭顱連着身體,臉皮要落不落的樣子,屬實恐怖。

無時無刻不折磨着業游,催促着把自己的膽汁給吐出來。

“狗東西,死怎麽不死遠點?”

陶然廟前跪求望神仙保佑。他的頭重磕在地,希望神明能聽到自己的祈求。

那一聲聲重響重疊,身影與朝時衆人祈求影象重疊。可在神像的記憶中當屬那個抱童青年最為深刻。

那位先生的聲音,聲聲發顫。可字字句句又如同彎刀刻在人心頭。那個“求”字當真刻骨銘心,讓人忘不了,也抹不掉。

開始這人只是抱着孩子潛心祈禱,可後來青年就如同瘋了似,狂笑不止。

“哈哈哈,天道為何如此不公!憑什麽!?憑什麽?皇位上必須是姓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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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吐露心中所有不甘,妄想毀掉這人間華殿。

秋風點葉,金裝作伴。此來為何,事想當年。

早年世景大亂,邊關戰事加急。先皇親迎敵軍。

後宮本就少子,名下也就只有皇後一兒與希貴妃兩女。近年新丁全全早夭,只剩姚妃肚子中那胎讓人虎視眈眈。

若說起姚貴妃,她便是曾經禍國殃民的花瓶女,頭上時時佩戴一支杜鵑花。

當說,後宮有皇後和貴妃看着,姚妃當年懷這一胎屬實難。可姚妃不忌,本就體虛羸弱近期又喜涼,這才落到個胎相紊亂。也讓後宮那些主子們少有忌諱。

一日早,姚妃宣馬太醫探脈。不出心中所料。

馬太醫事先說:

“禀娘娘,這胎怕是不保。”

姚妃明了馬太醫是手下人,當真不會诓自己。怕是真保不住。

隔日腹腔微有脹痛,陽水微浸。果真有早産跡象,肚中胎兒尚未發育成熟必當活不久。

可當年姚妃早有預料,誕下五皇子之時死胎被調包。當時姚妃與宦官裏應外合上演一個“移花接木”。

說起這事。柳公公想短時間內是找不到替代品。聽下人講城中有幾家出新丁,得知就吩咐侍衛從宮外搶來。

可是姚妃卻是不滿,這幾個孩子怎麽看都像滿月孩童,怎能與新誕幼兒相提并論。

姚妃倒是覺得是男是女無所謂,這孩子也只是傍身。等再過幾年有了身子這個棄子也倒沒多大用處。

事後柳公公全城搜捕臨産婦人,聽聞三裏街頭有一家臨産小婦。肚中孩兒預計不久就要誕下,公公心裏也是松了口氣。

前年立冬,窮書生杜崔知自家媳婦兒有了孕。天天樂颠颠的像個傻子,逢人就說自己要當爹了。

今年立秋剛過,眼看馬上就要到處暑,天氣寒涼,就想着給自家媳婦打兩套棉褂。

想家門不幸,還沒等杜崔見到孩子就連夫人都不知去向,只能看到夯土上留下的掙紮痕跡。

此以後他再也沒見到過己妻。

立秋剛過半餘某日卯時三刻,姚妃便有生産跡象。晨光未旦,柳公公就吩咐人把抓來的人帶來。

卯時剛去,薛皇後那邊便聽了話,就傳消息讓楊公公與兩位宮中老奴來這裏盯梢。說是見了幼兒向太後報喜。

屋內給小婦人接生的是莊家婆,馬太醫是說等到辰時一刻過去,吉時催生。

可那小婦人卻半途難産接生婆莊婆不成事,久不見孩兒誕下。

莊婆子光用手摸和探,就尋出了些門道。

直嘆。

“肚中胎也應足月,怎就是下不來。”

莊婆子把手按在那孕肚上幫忙催産。只聽那小婦人叫的撕心裂肺聲音早已經陰啞。

小婦人痛得全身痙攣,喊叫之音夾帶着哭聲顯得尤為凄厲。

莊婆子明白,若是不出。大的小的恐要痛的痛死,澇的澇死了。

巳時八刻時。帳簾後只聽姚妃哭說這胎死的。

馬太醫被宣進屋,一看五皇子是沒保住,可事也不能耽擱。另一邊若頭還不出,就待午時三刻下令剖腹取子。

好在先皇出征定北,誰知今夜出此事。

邊關喜訊姚妃“誕下龍子”。

皇後那邊不得事當真以為姚妃這胎保了。

等戰事結束之後,皇帝回宮。看到這孩子喜慶的很,自己也笑眯了眼。賜名為“子安”這是先皇對這個孩子的期望與祝福。

可是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孩子這事還是被發現了,姚妃被打入冷宮。

先皇當真覺得對不起這孩子生母,一時民間廣搜五皇子親門,逐令尋找子安親父。

但這些也只能當“野史”聽聽。宮中算計,多如牛毛。若是有人生妒,嫁禍給她人也不是不行。

不出十日,杜崔便被尋回,也見到了夫人誕下孩童。面向先皇時,窮書生五拜三叩涕泣隆恩。把自己的尊嚴深深的踩在腳下。

心中也默默種下了一個待發芽的種子。

仇恨使人雙目失明,某日上山挑柴時,杜崔又聽街坊鄰居講。

“杜家那小媳婦,光看長那個樣就不像好。”

一位頭戴簪花發頂绾髻的娘子笑說:

“你說說他相公管她不嚴,她天天去街上都幹啥?”

又聽另一人說:

“可不是嗎!啧,我記得當時他家媳婦兒和另一男的有說有笑……關系看去可不一般。”

“說不定是相好呢?那孩子也不指定是杜郎的。”

他們你一句他一句的說的好不快活。

杜崔以為自己不會聽在耳中,可回到家後又愁眉不展。見子安熟睡時,就會想“這孩子當真是我的”。

後又覺得自己愚昧,怎麽能聽那些潑婦胡言。

“倒是真論上可笑,那是自己的發妻。”

事後他便游回故裏南安,與山上一老道學了一點皮毛。在山上屬實寂寥,一夜輕雨過,心中怒火無處躲藏。

心中怨怪。

“就因是那座上人,就可罔顧妻兒一命”。

翌日早杜崔告別老道帶上所有籌碼,待佳時。

回到當前廟中求神之事,孩子是杜崔酗酒拖打而成。

打掃後院的小師傅看到此情此景,便轟人出去。

“救救我的孩子——”

“他快不行了!!鄙人平生不曾向惡,雖無大為可我的孩子!不該這麽的死去!!”

幾人把杜崔拖拽出寺廟,他口中叫罵詞彙一變就瞬時把他塑造成了一個慈父形象。

“救救他!!”

餘東知道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被打成這樣論常理來看,怎麽樣都是救不活。

那小師傅看到那孩子樣都唏噓不已。

……

孩子被人塞回手中,杜崔他那渾濁不堪的眼淚從枯白盡瘦的臉上滑落。

誰知這話幾分真幾分假,心中的罪惡感和愧疚讓少年書生埋葬在此。他終會想到,那土地上掙紮痕跡不由假。

餘東本以為那人只是心中成妒之人,當真想不到百年之後竟能鬧得如此大事。

如此契機,讓他成為了一國國師。

不得不承認的是杜崔很厲害,他砌廟奉神後祭神,是從信仰上從根本上腐朽掉了盛世繁華。

現在被牽連的人越來越多,居然有人擔着此事也算是個結果。

陶然耳邊猛的出現一句話,餘東講:

“如若虔誠,就把愧意留在人間”

那聲音如填心闊海,補全他們內心所有不甘。

但是那神又怎不知那人所求為何?當初為何不救那祈求之人,當初又怎知杜崔用了什麽辦法拉別人入這火海。

她該明白是一場陰謀。

陶然擡頭抹擦去額間血跡,堅定的回答道:

“好!”

陶然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自己一代寡人活着也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的束縛。

幼時本就是一棄子,無牽無挂多年,修成前道中只得恩師教誨。

可是當初上天庭心以歸家也就只識得淮楠。換得他,怎麽來說?不虧。

世界這麽大,哪個角落都可能有自己的身影。同樣世界這麽大,有多少人又能尋得自己,而淮楠那人只會待在妹妹修的小亭中。

如若有幸,歸一靈。沒準,還能去找淮楠。

陶然回:

“好。”

應下後,便想把這一身修為散盡,與這世人作陪。

陶然低着頭,額頭血跡滴在了地上。看着發尾那空隙露出平安扣的紅穗一角,還是閉上了眼。

應他所言,散盡修為。陶然腦海開始反補惡咒,慢慢吞噬着靈魂。

現在陶然整個人就如同風下蒲公英,那咒語就如同風讓他的身體在瓦解。

直到陶然感覺有人托着自己的手。把一個溫涼的東西塞入他的手中。

他詫異的睜開眼睛,可面前卻是空無一物。

陶然确信自己的感知沒出現問題。剛剛是有人在他的身邊,是有人把“平安扣”放在了自己手中。

飄雪從陋屋中灑下,回望廟前。久久不起身,手中的平安扣被握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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