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蕭青棠彎身抱住身前的人, 不敢與她對視:“你不能再跟着我了,你看我現在自己都顧不上了。這裏又髒又冷,你跟着我要吃很多苦的。你先回去, 回家待着。”
“那你以後要去哪兒?去多久?還回不回來?”
“我也還沒想好去哪兒, 要去多久。”
姜溶推開他,看着他的眼睛,哀傷問:“你是不是不回來了?”
“會回來的, 你在家等我, 我會回來的。”
“可我舍不得你, 我想跟你在一塊兒。”
他捧着她的臉,和她額頭相抵,笑着抹掉她眼角的淚珠:“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姜溶連連搖頭:“不夠不夠,要是你永遠不回來了怎麽辦?我連去哪兒找你都不知曉。你總喜歡騙人, 是不是這回也是騙我的?”
“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回來。”
“我不信。”
蕭青棠嘆息一聲:“溶寶, 你只是剛來這兒覺得新鮮, 多住兩日便會受不了。你看這裏什麽也沒有,想弄些吃的回來還要走很久的山路,你留在這兒沒法過以前的那種日子的。”
“你沒讓我試過, 怎麽知曉我不能呢?”姜溶晃晃他的手臂,“先不要送信好不好?你讓我先留下來試試。”
蕭青棠與她對視良久,還是遵從內心深處最幽暗的想法。他想要溶寶留在身旁,何況若将溶寶放在京城裏也并不是萬無一失, 皇帝若召溶寶進宮做威脅, 他只能就範。
他點了點頭:“好, 你先住幾日,若是不想跟我走了, 也不要勉強自己,與我直說就是。”
“好!”她一下咧開嘴,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那我們是不是要去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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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站在這兒,我先地上挖個火坑,多點些火,讓屋子裏亮堂一些。”
“好。”她乖乖蹲在一邊兒,看着蕭青棠從屋裏尋了破爛的鋤頭,在炕邊的地上挖小坑,好奇問個不停,“那我們一會兒要去砍樹嗎?”
蕭青棠挖好坑後又去翻看土炕:“對,要去後面砍些柴火,要點火堆,炕裏也得燒火。”
“什麽是炕?”
“就是在床底下挖個洞,洞裏用柴火燒着。”
“炒熟我們?”姜溶驚訝瞪大眼。
蕭青棠将炕上的雜草理理,笑着拍拍她的腦袋:“這炕厚得很,我們熟不了,還會很暖和。走,砍柴去。”
她被攬着朝前走:“那就是地籠一樣,是嗎?”
“差不多。”蕭青棠微微低頭,跨出門,看向遠處的月亮,“總歸很暖和,就是有些幹燥。也幸好幹燥,炕上鋪着的幹草都還是好好的,沒有潮濕發黴。”
姜溶也看着月亮,沒聽清他在說什麽,興奮亂叫:“好亮好亮!”
“是很亮。”明如白晝,幾乎不用挑燈。
他們的影子長長的杵在前面,姜溶跳着去踩:“我們去哪兒砍柴?”
“就在前面吧,亮堂。”蕭青棠稍稍挽了挽袖子,提起砍刀,提醒一句,“你站遠點兒,別傷着你了。”
“好嘞!”她就在不遠處站着,手對着月亮,做出各種動物的影子。
蕭青棠抽空看她一眼,嘴角忍不住揚起,手中的砍刀似乎都輕了不少。
天不早了,來不及細致劈柴,他砍了兩三棵歪脖子樹,拖到草屋前的空曠院子裏,随手跺成幾段,往屋裏抱。
姜溶跟在他身後,進進出出,一點兒不嫌累。
土坑的火點亮,屋子瞬間又暖又亮起來。
他用木棍捶打土炕上的破舊被褥,灰塵騰空而起,漂浮在空中,姜溶在他身後用影子做了一只燕子,在他眼前飛來飛去。
“燕子來咬你咯~”
蕭青棠笑笑,鋪好草褥子,轉頭做了一只小狗:“小狗來咬你了。”
“燕子會飛,小狗咬不着的。”她做的燕子快速溜走。
蕭青棠做的小狗在後面追。
她一下慌了神,暈頭轉向,撞在他胸膛上,臉頰被咬了一口。
“咬着了。”蕭青棠低頭看着她,眼裏星星點點的,全是笑意。
“不行!”她氣歪了腦袋,“你犯規!”
蕭青棠抓住她的手,在唇下親了親,聲音像兒時外祖母唱童謠哄她睡覺那樣輕柔:“哪兒犯規了?”
“你咬的是我,不是燕子。”
“好,那我讓你咬回來?”他伸着脖子,将臉遞過去。
“呸!才不要!”姜溶在他唇角呸一口,又覺得好笑,彎着眉眼笑個不停。
他看着她彎起的眉眼,忍不住也覺得開心,感覺連周圍的草房子都變成了仙境。
“床大致收拾了一下,但肯定沒有家裏的舒服,先将就睡兩日,我再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換一床有些的來。”
“好!”姜溶張開雙臂,大大抱住他。
他側身,将人抱起放在炕上:“水也不好燒,暫且不洗漱了,待明日再說。”
姜溶點頭:“好。”
“你先坐一會兒,我來燒炕。”他彎頭在方才咬過的地方親一口,将柴火抱進來,塞進土炕竈門,往裏添上柴火。
沒過多久,炕燃起來,陣陣暖意燃出來。
姜溶摸摸褥子:“好像熱起來了。”
“一會兒會更暖和。”蕭青棠将脫下的大氅鋪在褥子上,抱人放在大氅上,“墊着會好一些,免得雜草紮人。”
她挪了挪,拍拍大氅:“你也躺在這個上面。”
蕭青棠彎了彎唇,除去靴子,用屋外檐下積的冷水沖了沖,和她擠在一塊兒。
她拽來他的胳膊,枕在腦袋下:“你抱着我,這樣我們就都能在你的衣裳上啦。”
蕭青棠微微側身,輕輕摟着她:“這樣呢?”
她夠着脖子,在他下颌親了一口:“這樣也行。”
“冷不冷?”
“不冷,炕好暖和,你也好暖和。”
“被子硬不硬?”
“不硬呀,挺軟和的。”
的确比蕭青棠想象得要好一些,被子褥子被暖烘烘的炕烤過,又蓬松起來,除了有些破舊外,蓋着倒還是那麽回事。
天還沒亮,炕裏的火小了,懷裏的人應當是察覺到冷,無意識縮了縮。
蕭青棠緩緩睜開眼,悄聲起身,給她蓋好被子,出門又砍了些柴火添進炕裏。
清晨的風冰冷刺骨,走一趟,睡意全無,他幹脆不睡了,将門拴好,提着砍刀下山,在臨近半山腰砍了一大捆柴火背到廟裏去。
到時,天邊泛起魚肚白,寺廟竈房的炊煙已袅袅升起。
他放下柴火,轉頭撞見小和尚。
小和尚有些驚訝:“施主這樣早便去砍柴了?”
“嗯。”他微微點頭,“剛好下來給夫人帶些齋飯回去。”
“原是如此,齋飯快好了,這裏也有食盒,施主可以在此用完再給夫人帶一些去。”
“這樣也好。”
他與寺中小僧坐在一塊兒用了早膳,拎着食盒要走時,想起信的事,又與小和尚說上幾句。
“對了,信先不送了,多謝師父費心。”
“不送了?”
他垂眸笑笑,總覺得自己有幾分炫耀的意味:“內子非鬧着要和我一同離京,不肯回京城。”
小和尚恍然明了,笑着作揖:“原是如此。想當初施主還想拜入空門,幸好是師父攔住了,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姻緣。”
“是得多謝主持。”蕭青棠面向日出方向,虔誠一拜,“只是內子從前沒吃過這樣的苦,說不定過幾日便又鬧着要回去了,屆時還是得勞煩師父派人去送信。”
“好說好說,施主若有需要與貧僧說一聲便是。”
蕭青棠稍稍颔首,與人道別,穩穩當當提着食盒回到山上。
許是昨日累着了,人還在睡着,不見要醒的樣子。
他往炕裏又放了些柴火,将食盒放在炕上溫着,轉身出門忙活。
原本他打算送走姜溶後便離開此處,索性他獨自一人,路上随意湊合湊合就過去了。
可現在姜溶要留下,便不能這樣随意了。
昨日那趕牛車的老頭說了,快下雪了,若是姜溶要跟他一起走,怎麽說也得等雪過了,挑個天晴的日子再走,那就得在此多住幾日了。
還是那句話,若是他一個人湊合湊合就行了,可他的溶寶沒法湊合。
草房子外有一個土竈,竈上有一個破舊的吊鍋,從屋後不遠處拎些水來燒上就有熱水了,但這水沒法喝。
不過後山有竹子,砍兩棵粗一些的,做個竹筒杯,倒些水放在火旁燒,等燒開就能喝。
房中堆放了些幹草,将幹草抱出來清理幹淨,簡單編一個草席,到時隔在薄褥子和雜草中間,便不會那樣紮人了。
還有房頂,也該加固加固。
直接用幾根竹子卡在一塊兒,上面鋪上稻草就行,這般,除非是狂風大作,應當不會出太大問題。
“蕭青棠……”迷迷糊糊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他不自覺彎了唇,放下砍刀,洗了把手,朝裏走:“醒了?”
“你在做什麽?”姜溶揉揉眼,睡眼惺忪看他。
他坐在炕邊,語氣不覺放輕許多:“把外面收拾了一下,餓不餓?飯在食盒裏。”
姜溶打開食盒看一眼:“粥有點兒幹了。”
“我煮了水,往裏添點兒應當會好些。”
“煮了水?用什麽煮的?”
“用竹子。”蕭青棠起身,将晾在草檐下的竹筒拿進來,“渴不渴?這水是幹淨的。”
姜溶好奇看過去:“好神奇呀,我想把粥倒進這裏面吃。”
“也行,可以放在裏面,拿去再煮煮。”
姜溶跳下炕,蹬上小皮靴,接過竹筒跑出漱了口,又跑回來趴在炕邊,興致勃勃将碗裏的粥往竹筒裏倒,用筷子攪了攪,滿眼期待往嘴裏送一口。
“嗯?好像是不太一樣。”
哪兒能有什麽不一樣?蕭青棠覺得好笑:“要不要拿去熱熱?”
“行!”
蕭青棠拿着裝着粥的竹筒放在火堆上,将吊鍋提過來:“你的帕子呢?拿出來洗臉。”
姜溶有好多帕子,分不出最喜歡哪個,每日要帶好幾條在身上,現下倒是派上用場了。
她随手摸出一條,讓蕭青棠用水澆濕,混亂擦了把臉,鬧着給蕭青棠擦:“你坐好坐好,我給你洗洗。”
蕭青棠被按着坐在木墩上,仰着臉無奈笑笑。
姜溶倒是認真得好,捧着他的臉,給他一點一點擦幹淨。
“好了!”
“你的粥也好了,現下不幹了,快吃吧。”蕭青棠将竹筒套進一個更大的涼竹筒裏,遞給她。
“好!”她拿着竹筒,迎着太陽,一口又一口往嘴裏喂,像在吃什麽山珍海味,“嘿嘿,真好吃!”
高高挂起的太陽落在她臉上,罩出一圈金燦燦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