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他早前說過要走, 看他下來,小和尚也沒太驚訝,只道:“昨夜剛下過雪, 這兩日路恐怕不好走。”
“其實前兩日晴着時好走, 我一直又下雪,一直沒走,現下一想, 還不如果斷一些。”他回眸看看背後的人, 語氣輕了幾分, “山上沒什麽吃的,又沒什麽玩兒的,內子早有些待不住了。”
小和尚含笑:“也好。施主是否要給姜家留書信一封呢?”
蕭青棠微微颔首:“是要留的,岳父岳母若不知內子跟我離開, 恐怕會心急。”
“那施主随貧僧來。”小和尚往前引路,邊走邊閑聊幾句, “對了, 昨晚長公主府的随從尋來,說他們郎君上了山,卻不見了蹤跡, 要上山去尋。施主半日都在山上,可有瞧見?”
蕭青棠眼眸微閃,淡淡道:“倒是沒有瞧見,是哪個長公主?”
“嘉和長公主。不過施主未見過便是了, 貧僧昨日也未瞧見有人上山, 便以寺廟戒地将人打發了。”
“原是如此, 我的确未見人來,且這後院一直有人在, 總不能連有人過去都瞧不見。”蕭青棠稍稍垂眼。
“貧僧也是如此作想。”說話間已到了門口,小和尚退讓一步,“施主,請進。”
蕭青棠背着姜溶進門,輕輕将她晃醒,低聲提醒:“先下來,給你母親寫信,一會兒再睡。”
她打了個哈欠,慢慢落地,拿着筆趴在桌上慢慢悠悠寫完。
蕭青棠略掃一眼,又簡單解釋幾句,将信交給小和尚,躬身一拜:“多謝諸位師父收留,在下銘記在心,這便告辭了,往後有緣再會。”
小和尚回禮:“願施主一路順遂。”
“多謝。”蕭青棠背上姜溶,轉身離去。
小和尚未離開,一直送到寺門,遠遠看着人坐上牛車,才往回走,進了大殿,跪在住持身後的蒲團上。
Advertisement
“人走了?”
“走了。”小和尚忍不住感嘆,“蕭施主轉變許多。”
主持徐徐道:“興許這才是他原本的模樣。”
“那長公主府那邊?”
“攔一攔,又要落雪了,落過便過去了。”
走時眼都睜不開,一上牛車,姜溶立即清醒過來,興奮東張西望。
蕭青棠給她攏了攏身上的鬥篷:“冷不冷?”
“有點兒,但還不是太冷!”她現下做什麽都是新鮮的,“我們去哪兒?”
“去最近的縣城裏,尋個客棧住下,休息兩日再說。”
“縣城是不是就有很多好吃的了?”
蕭青棠淺笑點頭:“不如京城多,但有一些吃的。”
“那我要吃好多好吃的!”她揚着笑顏,垂着的小腿一搖一搖的,裙擺跟着車輪一起動,“你看,那邊山上好白,那是雪是不是?”
“是雪,覆蓋在山頭,還沒消融,這兩日說不定還要落雪。不過沒什麽大礙,咱們可以待在客棧裏,什麽都有,總不會比在寺廟山上更差。”
她連連點頭,望着兩旁掠過的冬景,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忽然,有兩三片雪落下,正落在她發頂。她伸手摸了摸,撚撚手指:“是不是下雪了?”
蕭青棠擡頭朝遠處望去:“似乎是下了。”
沒多久,雪越來越大,白茫茫一片,地上很快鋪上一層銀白,幾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趕車的大伯眯着眼睛,迎着風雪,高聲道:“恐怕去不了縣城了,雪太大了,我只能改道往我們村那邊走了。”
“在何處?”蕭青棠将身旁的人緊緊摟在懷裏,為她遮住風雪。
“也在前面,就這條小路去,不遠。”大伯回眸看他們一眼,“你們可以在村子裏找戶人家借住,我家裏有妻兒老小不便利。”
“好。”蕭青棠點點頭,仰面看着飄落下的鵝毛大雪。
他不是沒見過雪,只是從未像現下一般體會到雪的逍遙,就如同他也是這雪花裏一片一般。
“去哪兒?”姜溶被護得嚴嚴實實,沒有聽清。
蕭青棠将她的腦袋按回去,隔着兜帽在她耳旁道:“去村子裏借住兩日。”
“啊?那沒有好吃的啦?”
“雪太大了,去不了縣城了,村裏應當也有些吃的,莫慌。”
姜溶耷拉着腦袋,長長嘆息一聲,化成一縷白煙盤旋而上。
蕭青棠覺得好笑,忍不住揉揉她的頭:“總會有的,再等等,還是你這條小命要緊。”
牛車搖搖晃晃,伴着她的長籲短嘆聲,飛奔往鄉間小路去,在雪積之前抵達。
“這是孫婆婆家,她一個人住,子女都在外尋生計,你們可以在她這兒借住幾日,等雪停了再走。”
石牆小院,幹淨整潔,雞鴨成群,看着還不錯,應當是正經人家。
蕭青棠收眼:“多謝。”
“不用謝,你們進去吧,我先走了,”大伯轉身,冒着風雪離開。
蕭青棠和姜溶對視一眼:“走吧,進去。”
姜溶點點頭,好奇往裏打探。
蕭青棠往前走幾步,叩了叩門,裏頭立即應聲。
三兩句說清楚,婆婆熱情将他們招呼進屋,倒了熱水來:“我們這裏離縣城不遠,但離京城有些距離,許多從京城的人會來此落腳,都是在老婆子我這兒。外面那個屋是專門給落腳的人住的,只是還沒生火,等我将火端過去,你們在那兒歇息就行,你們先烤烤火。”
姜溶雙手抱住熱水,皮靴踩在火盆上,好奇道:“客棧?”
“差不多是那個意思。”婆婆笑着從火盆裏夾出燃好的柴挪到另一盆裏。
嗆人的黑煙滾上來,直沖姜溶面門,惹得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蕭青棠趕忙捂住她的口鼻,揮手将黑煙扇走。
婆婆不好意思看他們一眼:“這煙子是有些大,那屋裏是炕,沒有煙子出來,會好些。”
“無礙。”蕭青棠輕輕皺眉,看着煙子随人走遠,才松開手。
姜溶得了自由,第一句便是:“餓了。”
蕭青棠笑着摸摸她的腦袋:“一會兒問問,看看有沒有什麽吃的。”
婆婆剛巧拿着鏟子從外進來:“有,什麽吃的都有。我自己養了雞,前兩日外面殺了豬,我也買了一些,青菜什麽的,園子裏種着。”
“那勞煩你做些吃的。”蕭青棠從袖中摸出一個碎銀子,放在木椅上。
婆婆瞥一眼,連聲道:“這太多了,我這村裏的,吃住沒那樣好,要不了這樣多。”
蕭青棠徐徐道:“雪大,不知要下幾日,恐怕要多耽擱一段時日。您先收着,多了再退。”
婆婆點點頭,将碎銀子收起來:“成!炕燒上了,我去給你們做飯去!你們等一會兒啊!”
“先在這兒烤一會兒,等身上的水幹了再去那邊屋裏。”
方才一路趕過來,身上落了不少雪,一進門便化了,頭上鬥篷上都是濕漉漉的。
蕭青棠摸摸身旁人的小腿:“腿冷不冷?”
“不冷,烤火好暖和。”姜溶笑眯眯的。
“說要吃飯了就開心了。”蕭青棠捏了捏她的臉,忍不住揶揄。
“嘿嘿。”她不好意思笑笑。
身上水漬漸幹,蕭青棠牽着她去了外面屋裏。
竈房裏噼裏啪啦的,香味漸漸彌漫開來,袅袅炊煙沒入茫茫大雪之中。
姜溶趴在窗縫往外看:“我想去幫忙。”
“你是想去湊熱鬧吧?”蕭青棠一眼拆穿她,“外面冷得很,別去胡鬧,快來,到炕上來,你站那兒不冷嗎?”
她嘆了口氣,還是畏懼屋外的大雪,跑回炕上,趴在炕邊的窗縫往外看。
窗外是村中蜿蜒向前的土路,路上早已積了一層雪。路邊,一棵柿子樹挺立在大雪之中,挂着幾顆金燦燦的圓柿子,像幾盞小燈。
“那是什麽?”
蕭青棠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柿子。”
“原來柿子長在樹上呀。”她恍然明了,“那我能不能吃?”
“那不知曉是誰家的,雪又下得這樣大,摘不了。你若想吃,等會兒問問這裏的婆婆,看看她家有沒有。”
姜溶點了點頭,還在眼饞那幾個柿子。
沒一會兒,婆婆端着飯菜進來,放在炕上的小桌上,客套幾句:“鄉裏的菜就是這樣,比不得城裏的,你們将就吃。”
蕭青棠沒說什麽,只問:“您這裏有柿子賣嗎?”
“新鮮的柿子沒有,不好保存,柿餅倒有一些,你們要嗎?”
“好,柿餅也行。”
婆婆快步将柿餅拿來,放在桌上。
柿餅曬得黑黢黢的,看不出原有的鮮亮色彩,姜溶瞥了一眼,默默拿起碗筷吃飯。
蕭青棠一眼瞧出她的小心思,卻也沒告訴她柿餅是甜的,怕她嘗了後不肯好好吃飯了。
“這菜真好吃!”她端着碗,拿着筷子往嘴裏趕,眼淚汪汪,“我好久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菜了。”
蕭青棠又覺得好笑,又有些心疼,往她碗裏又添了些:“以後不會讓你跟着我過那種日子的。”
她連連點頭,又扒兩口:“我要吃三碗。”
“能吃多少吃多少,你別把自己撐着,這兒可不好找大夫。”
“撐不着,撐不着,我餓好多天了。”
三盤子菜被她吃得幹幹淨淨,飯也一點兒沒剩,只有那盤柿餅一動不動。
她吃飽了,敲着腿,挺着小肚子躺在床上,懶洋洋眯着眼。
“吃好了?”蕭青棠斜卧在一旁看她。
“差不多吧。”她一副老成的模樣,摸摸自己圓鼓鼓的肚子。
蕭青棠揚了揚唇:“我方才沒說,柿餅只是看着不好吃,其實是甜的。”
“嗯?”她一下坐起身,“什麽?”
“不過,你都吃飽了應當吃不下了,晚上再說吧。”
她爬過去,伸着胳膊夠來一個柿餅:“什麽吃不下了?我肚子裏還有柿餅的位置。”
“你肚子裏還有好幾個不同的位置?”
她咬一口柿餅,不假思索道:“那當然,有米飯的位置,糕點的位置還有水果的位置。嗯,真的好甜,又甜又軟!你要不要吃?”
“我不吃,你也少吃些,方才吃了那樣多,當心腹痛。”蕭青棠沒什麽口腹之欲。
“好!我吃半個就不吃了。”姜溶咔咔咬完半塊兒,在嘴裏嚼着,躺去他身旁,拉開他的手臂當枕頭,環抱住他的腰,“困了,睡覺。”
“剛吃完就睡?”他怕她積食,默默躺下,輕輕在她小腹上按摩。
姜溶舒服得哼哼幾聲,眼一閉,輕而易舉睡着,再睜眼時屋子裏已有些暗了。
被窩裏熱得不太正常,她混沌着撐起身也沒吵醒身旁的人。
“青棠?”她推了推睡熟的人,卻沒有得到回應。
姜溶有些慌了,又用力推推:“蕭青棠?”
還是沒有反應。
她慌亂摸摸他的臉……燙、好燙……
“蕭青棠、蕭青棠!”她拼命搡了人幾下,還不見有反應,急忙踩上靴子往外跑。
天還未全黑下來,張婆婆正在竈房煮飯,她急急忙忙沖進去,慌張求救:“婆婆,我夫君他發熱了!你知不知曉大夫在哪兒?我要去尋大夫!”
“啊?”張婆婆一愣,手往身上擦擦水,往客房走去,一探蕭青棠額頭,驚訝道,“還真是發熱了,中午不還是好好的嗎?”
“我也不知曉,我一覺睡醒他就這樣了……”姜溶快急哭了,“你知曉大夫在哪兒嗎?”
張婆婆快步出門,站在院門往外指:“沿着這條路往下走,到了一棵歪脖子樹下就是,不過我也不知大夫在不在家。”
“好,我去。”她毫不猶豫冒着大雪往外跑。
婆婆見風雪太大,怕她迷路,急忙拿了傘跟上:“姑娘,你慢些,我跟你一塊兒去!”
她抿了抿唇,略停一會兒,等人跟上來,又匆匆往前去。
幸好,郎中在家。
孫婆婆和郎中相熟,兩句話便解釋清楚,領着人又往回趕。
姜溶腦子亂糟糟一片,将大夫迎來,又将大夫送走,連藥味兒都聞不到了,就蹲在炕邊、握住蕭青棠的手,一直守着他。
夜色漸深,外面的雪似乎停了,壺裏的藥翻滾冒泡,苦澀的氣味彌漫在屋子的每一個角落,沉睡的人終于動了動眼皮。
“你醒了?”姜溶騰得站起來。
“嗯?”蕭青棠用力睜開眼,仔細瞧了瞧她,“為何哭了?”
姜溶連忙擦掉眼淚:“你發熱了,大夫說你染上風寒,要吃藥。”
“我是感覺不大舒服,原來是風寒了。”他擠出一個笑,擡了擡手,“莫怕,只是風寒而已,歇兩日便好了。”
姜溶輕輕扶住他的手,緩緩蹲下,哭着道:“大夫還說你手上和耳朵上都生了凍瘡,得抹藥。”
“噢。”他眨眨眼,“不是什麽大事兒。你呢,你手上長沒長?”
姜溶哭得更厲害了,搖了好幾下頭,眼淚都甩出來:“沒、我沒有,你有,你手上都長滿了……都怪我,我只會吃只會玩兒,我是傻瓜,我一點兒都沒察覺……”
“莫哭,不怪你,我自己也沒察覺,溶寶不是傻瓜。”蕭青棠反握住她的手,“我是不是要吃藥了?”
“我去給你端來。”她快速起身,往火爐旁走。
蕭青棠放心不下,微微仰起脖子,忍不住叮囑:“你慢些,莫燙着了,多墊幾層帕子。”
“好。”姜溶擦擦眼淚,小心翼翼拎起藥罐,倒進碗裏,端來炕邊,放在小桌上晾着,“燙,等冷冷再喝。”
“溶寶?”
“嗯。”
蕭青棠笑笑,又抓住她的手:“你怎麽請來大夫的?”
“我問婆婆,婆婆跟我去的。”
“路上有沒有出什麽事?”
“沒,我找到大夫就回來了,然後就一直在屋子裏。”
蕭青棠稍稍放心一些,往後躺了躺:“我這兩日沒法陪你玩兒了,不要亂跑,想要吃什麽就跟外面的婆婆說,你知曉銀子在哪兒的。”
姜溶有些害怕:“我知曉,我都記住了,我會聽話的,你快好起來。”
“放心,會好的,我只是有些困。”他牽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莫怕,溶寶。”
“好,我不怕。”姜溶端來藥碗,“我喂你。”
蕭青棠搖搖頭,接過藥碗:“一口喝完就行。”
姜溶盯着他喝碗,拿來柿餅:“你吃,能淡淡味兒。”
他摸摸她的腦袋:“我不怕苦,你留着慢慢吃。”
蕭青棠把好吃的都留給她了。姜溶鼻尖忍不住泛酸:“那你睡覺,你要多休息,我在旁邊守着你,你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天這樣晚了,不要守着,你也早些睡。”
“好,我睡。”她脫了靴子往炕上爬,“我睡,你也快睡。”
蕭青棠看她一眼,終于安心閉眼。
可姜溶睡不着,一直盯着他看,輕輕托着他的手,時不時往抹一些藥,吹一吹。
或許是暖和了,他手上和耳上的凍瘡開始逐個成熟,一個挨着一個,連成一大片,有的甚至裂開,露出紅通通的血肉。
姜溶看得心上似乎也長滿了凍瘡,又酸又疼,她眼紅了又紅,血絲沒有消減過。
她不想吃什麽好的了,也不想玩什麽玩具了,每頓煮好藥,就坐在炕邊給他抹藥,呼呼傷口。
蕭青棠喝過兩三回藥,身上不發熱了,但還是困頓得很,卻放心她不下,睡一睡,總要迷迷糊糊睜眼,見她在跟前了,又合上眼接着睡。
雪不下了,天漸晴了,早起蕭青棠還在睡,姜溶摸摸他的額頭,抱着藥罐子出門。
昨日大夫來瞧過,換了副藥方子,她得将先前的藥渣倒了,換副新的。
孫婆婆在外面晾衣服,看她出門,招呼一聲:“煮藥啊?”
“嗯。”她點點頭,“你在洗浣衣呀。”
“是啊,天終于晴了,又快要過年了,我幹脆把這些都一遍,圖個好兆頭。”婆婆随口和她閑聊,“你相公呢?好些沒有?”
她往罐子裏接上水,朝屋裏走:“好一些了,就是要睡覺。”
“是,人生病了就得多休息。”
她沒答話,進門将藥罐子放到爐子上,抱了蕭青棠的衣裳出去。
“婆婆,你的盆能借我用嗎?”
孫婆婆看她一眼,哎喲一聲:“這水可冷,別把你凍着了。”
“沒事,我不怕冷。”她走過去,将衣裳放下,撸撸袖子。
“那行吧,你随意用。”
“好。”她拿起牆上挂着的水瓢,往桶裏裝水。
她提不動,只能小半桶小半桶往盆裏倒。
指尖沒入冰涼刺骨的冷水,她打了個寒顫,才想起孫婆婆說的話,可猶豫一瞬後,她還是咬着牙将手伸進水裏,拿着衣裳輕輕揉搓。
最裏面的衣裳蕭青棠要穿着,外面的衣裳太厚,洗了不一定能幹,她洗得是中間的,還有蕭青棠的襪子,都不算太厚,輕輕搓幾下便能幹淨。
只是她力氣小,擰不幹水,衣裳挂在竹竿上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孫婆婆看不過去,過來幫她又重新擰了一把。
她道聲謝,又進屋去拿蕭青棠的靴子。
蕭青棠穿着那雙靴子上山下山,已磨得看不出樣子了,上面繡的暗紋都不見了。
她拿起靴子正要往外走,身後的人突然醒了:“溶寶?”
“你醒啦?”她咧開嘴,放下靴子跑過去,吸吸凍得通紅的鼻尖,“餓不餓?想吃什麽?”
蕭青棠緩了緩,視線清晰一些,盯着她的臉看:“你去哪兒了?臉凍得這樣紅?”
“我在給你洗衣裳。”她揚起臉,等待表揚。
可蕭青棠卻皺了眉:“洗衣裳?”
“對啊。”
他目光下移,看見那雙通紅的手,心口緊緊揪起,忍不住發怒:“你去洗衣裳做什麽?天這樣冷,你洗什麽衣裳?”
姜溶愣住,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外面出太陽了,孫婆婆也在洗。”
“你不要胡鬧了,不許洗了,在屋裏好好待着。”蕭青棠要去牽她。
她躲開,委屈發問:“我給你洗衣裳你不願意就算了,還要兇我!”
蕭青棠閉了閉眼,眼尾微紅:“我不是兇你,我是……我看見你凍成那樣,我心裏難受。你冷不冷?快把手放進被子裏來。”
姜溶別開眼,賭氣不語。
“溶寶。”蕭青棠微微坐起身,牽住她冰冰涼的手,将她往被子裏放,“都凍成這樣了,你還洗什麽?”
“可是你不是也給我洗衣裳了嗎?”在寺院山上,她的衣裳都是蕭青棠洗的,內襯、小衣、襪子全都是蕭青棠洗的,“我想給你洗。”
蕭青棠看着她的眼睛:“我知曉,可天這樣冷,你凍生病了怎麽辦?寶寶,聽話,不許洗了”
她眼中的淚光開始閃爍。
看得蕭青棠更心疼了:“不許哭,我讓你跟着我不是讓你來伺候我的。我知曉你想對我好,是不是?”
她癟着嘴,點點頭。
“我明白,可我不忍心看你受凍。寶寶,不洗了,好不好?”蕭青棠握起她的手,在她手上親了親。
她又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可我看你手上的凍瘡,我心裏好難過……”
蕭青棠皺着眉,輕輕給她抹掉眼淚:“我知曉,你心疼我,你愛我,我很高興,可我也心疼你,我看見你手凍成這樣我心裏也難過。不洗了,沒什麽好洗的,你拿銀子去問孫婆婆給我買兩身新的。舊的也行,只要是幹淨的。”
“好。”她抿抿唇。
蕭青棠彎起唇:“先上來暖暖,暖和了再去。”
她爬上炕,躺在他身旁。
蕭青棠将她摟在懷裏:“你給我買的抹手的藥放在哪兒?”
“窗臺上。”她去拿來。
蕭青棠打開藥罐,從裏挖了一團,牽起她的手,均勻抹在她手背上:“要防着點兒,免得也生了凍瘡。”
她只盯着他微腫的大手,喃喃道:“它先前又細又長的。”
“不礙事,這兩日已好了許多了,沒那麽癢也沒那樣疼了。”蕭青棠放好藥罐,将她手捧在輕輕放在褥子上,“我能感覺到,你一直在給我抹藥。”
她突然撲進他懷裏,大哭道:“我好難過,我看見你手這樣就好難過,我就想,這要是長在我手上,而不是長在你手上的就好了……”
蕭青棠輕呼出一口氣,輕輕抱住她,撫摸她的後頸,在她耳旁親親:“寶寶,我明白,你有的體會我都有。我愛你,我也愛你,我也舍不得你去碰那冷水,尤其姑娘家更碰不得冰水,你每次月事來時都會肚子疼,更是不能碰。你想照顧我,可以去做些別的,好不好?”
她擡起頭,眉毛皺着,眼睛皺着,鼻梁也皺着:“你不是在嫌棄我沒用,是不是?”
蕭青棠笑着撞撞她的額頭:“你怎麽會沒用呢?這幾日不都是你在給我煮藥?我手上耳上的藥膏不也是你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