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她抿了抿唇, 臉上終于有了笑意,雙手輕輕捂住他的耳朵:“我給你做個帽子好不好?有帽子擋住寒風,耳朵就不會凍傷了。”

“好, 你只要不傷到自己做什麽都好。”蕭青棠也笑着看她。

“可我以前沒做過, 可能做的很醜,你會不會不喜歡?”

蕭青棠捧着她的雙手,在她指尖上親親:“你做的我都喜歡。”

“好。”她揚着唇, “那我一會兒就去問孫婆婆買布。”

她真不會針線活, 是母親擔心她, 才教了她縫月事帶,其餘她一律沒怎麽碰過。

正如月事帶上歪歪扭扭的針腳一樣,她做的帽子上的針腳也是歪歪扭扭的。

孫婆婆偶爾來看一眼,每回看不過去就想幫她縫, 可她不肯,偏要自己縫。

還好, 針腳被藏在裏面, 一點兒看不見,只能瞧見水波紋一樣的帽檐。

蕭青棠就頂着水波紋帽檐,穿着一身粗布衣裳, 牽着她往前趕路。

他們打算去前方縣城裏,經由孫婆婆介紹,又将陸路改為水路,從一條山間小道穿過去, 走到盡頭就是一條小河, 河邊有專程搭人過河的小船, 只是花費比坐牛車稍貴一些。

臨近年關,天卻晴好了, 日頭高挂,頂着人頭皮,曬得有些發燙。

從小路穿來,前方越過一個小山頭,便是小河。

山頭邊長了一棵樹,樹上長滿了扇狀紅花。

“那棵樹開花了!”姜溶指着花樹低呼一聲,提着裙子跑幾步到了花樹前,“這花怎麽長得毛茸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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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青棠不徐不疾跟上,淡淡道:“有些像合歡花,只是合歡是夏日盛放,應當不是。”

“合歡?”姜溶拽來一枝,輕輕一吹,柔軟的花瓣毛毛滾動起來。

“是,青棠便是合歡的別稱。”

她瞪大眼:“你的名字是花的意思,不是什麽糖果?”

蕭青棠覺得好笑,嘴角忍不住上揚:“你一直以為我叫青糖?”

“對呀,我還以為是什麽我沒吃過的糖呢。”摳摳峮5②4⑨零819貳,天天更新

“哪有人會叫這樣的名字?”蕭青棠笑道,“合歡別稱青棠,寓意夫妻恩愛忠貞。”

姜溶眨眨眼:“噢,那你爹爹肯定很愛你娘親啦?我都不知曉,你爹爹去世了,那你娘親呢?”

“我爹?”他自嘲笑了笑,“去世的老侯爺并非我生父。”

“啊?”姜溶震驚,無意識松開手,花枝從她手中溜走,在空中來回彈了好幾下,花瓣險些彈落。

蕭青棠看着滿樹紅花,緩緩道:“我生父是當今陛下。”

“啊?”姜溶不會說別的了。

“我小時也以為我父母恩愛有加,直至親眼看見母親和舅舅在一起。

我父親是平南侯,母親是嘉和郡主,從出生便是風光無限,備受矚目,又從小能文善武,更是天之驕子,風頭無兩。

那時我總以為,父親是這天底下最英武的男人,母親是這天底下最純善的女人,舅舅這個最有權勢的人唯獨最疼愛我,而我便是這天底下最風光的人,我輕而易舉地睥睨一切,以為這天底下甚至沒有人能比得過我的一根發絲,即使父親總是板着臉從未對我笑過,母親也常常稱病,似乎總不喜歡見我。

直至瞧見那樁不能為外人言的皇家秘辛,我才明白到底為何。這看似霁月風光的恢宏皇宮只不過是一個大染缸,而我也并未幹淨到哪兒去。

我曾與他們置氣,鬧到要剃發為僧,我手上的這串菩提珠便是寺中主持給的。

主持不肯給我剃發,我便自己拿剪子将滿頭的長發剪得稀碎,他們都吓壞了,畢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沒哪個像我這樣離經叛道的。

後來,我想通了,不再為難自己,整日吃吃喝喝四處游玩,什麽能讓他們沒有臉面,我就做什麽。

我跟京城的纨绔子弟出去鬼混,與他們流連于煙花柳巷之地,卻從未碰過那些女人,并非我本性純良,只因我覺得惡心,僅此而已。

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麽純真的感情嗎?

世人大概都是如此,總喜歡用一些美好的名頭來掩蓋自己污濁的行跡,向世人表演,演着演着,便真以為自己有多高潔,其實面具之下不過是更令人作嘔的存在。”

這話太長了,姜溶理不太清楚,可她看那雙平靜如井的眼中似乎總帶着一點兒哀傷。

她走過去,抱住他:“可是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呀,你看這些花很漂亮,你也很漂亮。”

蕭青棠輕輕推開她,彎下背,在她臉頰上捏了捏:“笨蛋,旁人聽了這話定會在意我和皇帝的關系,有沒有機會被皇帝認回去,你怎麽不問?”

“噢,可你不是不喜歡他嗎?”她眨眨眼。

“也不是不喜歡,我只是不喜歡他是我父親。”

“那你不要認他不就行了?你開心就好嘛。”

蕭青棠彎着嘴角:“可是我要是認了他,說不定有機會當皇帝,等我當了皇帝,就能給你買很多亮晶晶。到時用亮晶晶給你蓋一座宮殿,裏面所有的東西都是亮晶晶做的,床是,桌子是,櫃子也是。”

姜溶脫口而出:“可是你不喜歡這樣,我不想你不開心。”

蕭青棠微愣,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他緊緊抱住身前的人,不停重複:“溶寶,我愛你。”

姜溶不停回應:“我也愛你,我也愛你呀。”

“我們成親,好不好?”

“在哪兒?”

“在這兒。”

蕭青棠折下幾支花枝,将花枝重疊在一起,編成一個火紅的圓環,戴在她頭上。

她擡着眼睛看,摸摸滿頭的合歡花,也去摘下一支:“你來。”

蕭青棠低下頭,那支花被插在他的發髻中。

他牽着她跪在合歡花樹下,對着一望無際的澄澈藍天,虔誠叩拜。

“蒼天在上,弟子蕭青棠,六親緣薄,兩袖清風,然卻有妻姜溶不棄弟子一無所有,願與弟子相守。

弟子在此懇請皇天後土作證,今,弟子願與妻姜溶結為夫妻,願與她同甘共苦,相濡以沫,鐘情一人,白首不渝,青山可平,黃河可枯,此誓不違。”

他一字一頓說完,含笑看向身旁的人。

姜溶一直在看他,見他笑,也忍不住笑。

她學着他的模樣朝前拜拜,認真又莊重道:

“蕭青棠對姜溶的好,姜溶都明白,即使不明白也能體會到。姜溶願意嫁給蕭青棠,做他的妻子,白頭到老,永不分離。”

他們相視一眼,一起朝上蒼拜了三拜。

“來。”蕭青棠扶着她起身,拿着防身用的砍刀,割一縷發。

姜溶立即學着将發梢遞過去,讓他也割一縷自己的。

兩縷發絲纏繞在一起,他摘下一朵合歡花,将發絲系在花梗上,淺笑解釋:“這叫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姜溶喃喃學一遍:“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一陣風拂來,蕭青棠仰頭笑笑,鬓發迎着風紛飛:“起風了。”

他松手,豔麗的如絮的合歡花随着風起舞,飛到了天邊。

“走吧,午時船就要走了,再不走趕不上了。”他牽着人往前跑,頭上的合歡花歡快跳動,幾乎要活過來。

姜溶跟着他跑,粗布裙擺搖曳,迎風傻笑個不停:“蕭青棠!”

“怎麽了?”他停下,轉身看。

“沒什麽,就是喊喊你!”姜溶推推他,“快走,要趕不上船啦!”

他笑着搖搖頭,接着往前奔。

姜溶仰着腦袋大喊:“姜溶是蕭青棠的妻子啦!”

蕭青棠又尴尬又感動,還覺得有些好笑:“姜溶本就是蕭青棠的妻子啊。”

站岸邊等客的船夫朝他們看來,不理解地抓抓腦袋,朝他們喊一聲:“你們是來坐船的?”

蕭青棠立即停下,正色幾分:“正是。”

船夫上下打量他們幾遍,确認他們倆是正常人,才往旁邊讓了讓:“一人三文錢。”

蕭青棠從袖子摸出幾個銅板交出去,先一步踏上小船,轉身去扶人:“來,慢一些,莫怕。”

“我不怕。”姜溶往船上一跳,踩得小船搖搖晃晃。

蕭青棠吓得不輕,急忙将她按着坐下,小聲教訓:“這水可冷,若是掉下去,即使我能将你救回來,你也得凍壞。”

“不要生氣嘛。”她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一口。

蕭青棠慌忙左右看一眼,沒見船夫看過來才松一口氣,又小聲教訓:“在外面不能這樣。”

“噢,好。”姜溶不生氣也不頂嘴,笑眯眯的,倒弄得他不知該如何往下說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包裹住她的雙手,輕聲道:“等以後銀錢充裕了,我答應過的要給你買的喜服頭面都會給你補上,還有婚禮和嫁妝。”

“嘿嘿,好。”姜溶咧着嘴笑。

“傻瓜,就會傻笑。”蕭青棠笑着捏捏她的臉,“到了那邊我們便不耽擱了,直接坐船走。”

“你說過啦,傻瓜。”

蕭青棠拍拍她的腦袋:“我不是怕你這小腦瓜記不住?”

“我記得住,我腦袋可不小。”她搖頭晃腦的,猛得又朝船邊趴去,“是不是快到了,我看到岸啦!”

蕭青棠怕她掉下去,緊緊抓住她:“是,快到了。”

船夫也應和:“上了岸,往前走一段有一個茶棚,茶棚偶爾會有車送客去縣城,若是運氣好,應當能碰上。”

“好,多謝。”

船緩緩靠岸,蕭青棠扶着姜溶下船,被她拽着往蘆葦蕩外跑。

“我看見茶棚啦!好像有車!我們運氣真好!”

枯燥的冬日裏,她頭上的那一圈紅格外顯眼,原打算啓程的車夫瞧見她,朝她揮揮手:“坐車嗎?”

“坐的坐的,我和我夫君兩人!”

“坐得下!快來!”

她興奮拽着蕭青棠往前奔,坐着載滿人的牛車往縣城去。

“伯伯,縣城坐船的地方在哪兒?”

“就在進城門不遠,你們要去哪兒啊?”

她轉頭看蕭青棠一眼,朝人道:“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蕭青棠忍住笑,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她回頭,左眼眨眨:我是不是很聰明?

蕭青棠佯裝看不懂,左右看看,就是不誇她。

她抱着雙臂,一臉幽怨,一直忍到下車,進了縣城,才悶悶不樂道:“你怎麽不理我?”

“什麽?”

“我讓你誇我呀。”

“誇你什麽?”

她一癟嘴,委屈極了:“你說的,不能把什麽事兒都告訴別人的,我記住了,你不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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