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今年冬季的襄州城不算冷, 年關,飄過一層小雪花後又放晴了,太陽圓得跟桂花餅似的。
購置年貨的人多, 糕點一會兒就賣完了, 蕭青棠便關了門,和姜溶去郊外爬山。
草沒枯完,樹葉也沒落完, 還有大片大片的綠意, 路上人不少, 走累了便往路邊的石頭上一坐,歇歇腳,喝幾口水,看看風景。
遠處的臘梅開了, 一片連着一片,紅豔豔的, 風一吹, 香味幾乎能傳到幾裏外。
“我們一會兒回去時摘一些吧,可以做香包。”
“好,做些梅花酒也行。”
姜溶眼睛一下亮了:“我們上次做的果子酒呢?是不是好了, 能喝了?”
蕭青棠拍拍她的手:“一會兒回去瞧瞧就行了。”
她迫不及待起身,拉着他要往前跑:“那我們快爬,爬完就回去,不休息了!”
蕭青棠不緊不慢跟上, 他一步頂姜溶兩三步, 根本不用急。
山坡不算高, 一會兒便到了,往遠處眺望一番後, 他們換了條小路往回走,邊走邊折梅花,到山腳時手裏已抱了一大捧,人都要腌出味兒了。
“好香,你說我用這個泡澡身上會不會和臘梅一樣香?”
“那大抵是沒什麽效果。”蕭青棠笑答。
姜溶瞪他一眼:“我就要試試。”
他無奈笑笑:“不是你要問我的?這樣也瞪我?”
Advertisement
“怎麽?你不滿意?”姜溶微微擡起下颌。
蕭青棠立即笑着賠禮:“好好好,是我的錯,你試便試,我和你一塊兒試。”
姜溶頭低下了,臉頰微微泛紅,比梅花映在臉上的紅還要紅。
蕭青棠牽住她的手,大步往前走,嘴角壓也壓不下去。
繞過一顆高大的柏樹,快要走上大道,一個不速之客竄出來,一臉谄笑:“郎君別來無恙啊。”
是皇帝身旁的小太監。
蕭青棠微微皺眉,只是頓了一瞬,牽着身旁的人便要繞開。
內侍急忙上前攔住:“郎君,傳陛下口谕,召郎君回京進宮面聖。”
“不去。”蕭青棠沉着臉。
“郎君,這是聖旨。”內侍跟上。
蕭青棠往前又走了幾步。
陛下若是想捉,即便天涯海角都能将他們捉回去。
他停下,輕輕摟住姜溶的肩,淡淡道:“好,我去收拾收拾行李。”
內侍沒敢再攔,也想去看看他暫住的地方是何種模樣,免得皇帝問起時答不出來。
其實也沒什麽收拾的,他們的家産并不多,一包銀子幾串銅錢,和那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罷了。
姜溶卻非要将那些小玩意兒帶上:他親手做的絹花,木簪,紙扇……
“不帶了,帶上麻煩,以後我再給你做。”
此一去,生死未蔔,停步的那一瞬他早已想好,若真要罰,他全扛下來便是。既是如此,這些不值錢的東西也沒必要帶上了,往後只會睹物思人徒增傷悲。
姜溶只覺得可惜,可又看看跟着他們的那個內侍,也不敢多說什麽,只點了點頭。
蕭青棠摸了摸她的頭,背上她做的小包,牽着她往外去:“走吧。”
她看向院牆邊的籠子:“雞怎麽辦?”
“讓鄰居抱去養吧。”
蕭青棠牽着她跨出門,敲響鄰居家門,交待好那一籠雞崽後,跨上返京的馬車。
內侍不敢和他們一起擠在車廂裏,迎着冷風坐在車外,一路直往碼頭去。
上了床,他們單獨一間房,姜溶才問:“我們是要回京城嗎?”
蕭青棠撐着身子側卧在她身旁,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嗯,皇帝要我們回去,我們得進宮。”
“叫我們做什麽?”她澄澈的眸子盯着他的看,眼中是他的倒影。
“莫擔心,有我在呢。”蕭青棠包裹住她的手,放在唇下親了親,“今日走了這樣久,累不累?要不要睡覺。”
她翻了個身,抱住他的腰,在他胸膛上蹭蹭:“睡覺,你也睡。”
蕭青棠整整她耳邊的碎發,輕聲道:“我還不困,你先睡,我守着你。”
“好,那我先睡。”她閉上眼,纖長的眼睫幾乎要垂在臉上。
蕭青棠就着窗棂透進的清冷月光盯着她看,想摸摸她的臉,還想撫撫她的發,可又怕吵醒她,手擡了擡,只能作罷。
她心思簡單,裝不下那樣多東西,或許不要多少時日就能忘了他。
也好,姜家待她不錯,她又曾跟過自己,應當沒哪個敢招惹,往後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待在家中一輩子也好。
只是,只是……
蕭青棠緩緩垂下頭,輕輕抵在她的腦袋上,眼淚慢慢滲入她的發絲中。
天光熹微,蕭青棠擡眼看向窗棂上的日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船外敲門聲響,他輕輕推了推懷裏的人,柔聲道:“得起了,要走陸路了。”
姜溶抱緊他的腰,賴了一會兒,慢慢悠悠起身。
待人洗漱完全,他才推開門,朝候了半晌的內侍淡淡道:“走吧。”
內侍見人沒跑,擦擦額頭上的冷汗,松了口氣:“郎君先行。”
蕭青棠沒說話,微微擡袖擋住風,攬着姜溶下了船。
一路狂奔,抵達京城時已月上中天,內侍亮了令牌暢通無阻進了皇宮。
又是天明,蕭青棠親親懷裏人的鼻尖:“到了。”
姜溶迷迷蒙蒙睜眼,扶着他跳下馬車,一瘸一拐朝前走。
“腿麻了?”蕭青棠看着她嘴角便不自覺彎起。
“有點兒,還好,還能走。”她擡眼好奇望四周看,撐着堅實的手臂繼續往前走。
蕭青棠沒攔她,也沒随她去看,只慢慢朝前走去。
姜溶還好,穿得一身紋绫羅衣,頭上簪了銀簪花式,不算太違和。倒是蕭青棠一身灰突的粗布麻衣,頭上一根破布系帶,雙眼疲憊,看着很是落魄。
剛進寝宮外殿,皇帝只看他一眼,眉頭便忍不住蹙起。
他沒擡眼看,牽着姜溶一起叩拜:“參見陛下。”
皇帝神色淡淡,沒叫他們起來,徑直出了殿門。
人走遠後,內侍立即上前低聲解釋:“陛下要去早朝,郎君在此稍待片刻。”
蕭青棠未接話,只輕聲問身旁人:“膝蓋跪得疼不疼?”
皇宮莊嚴肅穆,皇帝看起來很兇的樣子,姜溶一直不敢擡頭,這時才輕輕點了點頭。
“來。”蕭青棠扶着起來,“你先蹲着,他沒那樣快回來。”
內侍頭越垂越低,假裝什麽也沒聽見。
姜溶如言蹲起,仰着腦袋打量宮殿裏的裝飾,小聲道:“這裏金燦燦的。”
蕭青棠笑了笑,大掌輕輕在她膝蓋上揉揉:“都是金子做的,能不金燦燦嗎?”
“皇帝這樣有錢嗎?”她有些驚訝。
“嗯。”蕭青棠按着她坐在地上,“餓不餓?”
她眼睛還盯着頭上的匾看,腦袋缺點了點:“餓。”
蕭青棠轉頭看向內侍,內侍一個沒留神和他目光對上,只能硬着頭皮道:“點心還有一些……”
“有勞。”他一點兒沒客氣。
內侍匆匆忙忙取來點心,跪坐在兩人身旁,低聲提醒:“您快些用,若是陛下回來瞧見……”
“我知曉。”蕭青棠答應得爽快,轉頭看向姜溶時卻道,“慢些吃,別噎着了。”
姜溶用手接着,傻笑着點頭:“好好吃,你要不要吃?”
他搖搖頭:“我不餓,你吃,要不要喝水?”
姜溶連連點頭。
這下不須蕭青棠說,內侍急忙倒了茶水來,又催促一遍:“不是每回朝會都會很久的……”
蕭青棠又不答,端着水喂到姜溶口邊,等她用完,才道:“多謝。”
內侍長呼出一口氣,快速收拾好殘局,戰戰兢兢繼續站在門口。
快至中午,外面有腳步聲,蕭青棠快速晃醒臂彎裏的人,扶着讓她跪好。
果然,不一會兒,皇帝邁着大步朝裏走,脫了朝服坐在上首,靜靜看着他們兩個。
皇帝不說話,蕭青棠也不說話,過了許久,皇帝先開口:“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朕說?”
“草民不知陛下何意。”蕭青棠語氣淡淡。
“朕以為這一年在外足夠你悔改,不想你仍舊這般冥頑不靈。既如此,朕也無話可說,來人,将他二人押進大牢聽候發落。”
“且慢。”蕭青棠叩首,“此事皆系草民所為,所有一切與姜氏無關,請陛下放姜氏歸家。”
皇帝嗤笑一聲:“你為了一個女人頂撞天子,頂撞生身父親,是為不忠不孝,朕看皆是此女蠱惑,也不必聽候發落,斬了就是。”
姜溶吓得一抖,蕭青棠察覺,悄悄握住她的手,回:“陛下明知她什麽都不懂,無非是借她敲打草民,要她的命便是要草民的命,陛下何必舍近求遠,直接要草民的命就是,堂堂天子也不必如此算計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子。”
“蕭青棠!”皇帝氣得拍案而起,“時至今日,你還不肯認錯是嗎?”
“陛下要草民認什麽錯?”蕭青棠緩緩直起身,也摟起身旁的人護在懷裏,“要聽從陛下所言嫁娶?可草民不是沒說過,草民不娶,陛下非要草民娶,那草民唯有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