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打賭
第001章 .打賭
“你們注意到那個亞裔女孩了嗎。”
沃倫·布裏格姆單手撐着陽臺邊沿,另一只手則舉着一杯金黃色的雪莉桶威士忌輕輕搖晃,在黑夜中顯得尤為深邃的深藍眸光下墜,一眼便看到了那個拘謹地坐在游泳池邊在昏暗燈光下認真看書的文卿。
顯然,在這樣一場有着極高門檻的派對之中,一個毫無根基的亞裔女孩并不受歡迎,看書是她最能打發時間的選擇。
波士頓初秋的晚風沁涼,身為世界頂級學府終極俱樂部的成員之一,布裏格姆已經見慣了大冬天穿着單薄禮裙、比基尼甚至是不穿衣服的女孩,而這位穿着白色毛衣裙的亞裔姑娘明顯與狂歡的衆人格格不入。
不僅如此,在朦胧的燈光下,游泳池氤氲着破碎的幽深藍光,院子裏還亮着無數昏黃的夜燈,白裙與垂墜下來的黑色碎發形成強烈而又純粹的對比,使得她十分引人矚目。
“就是上次那個帶凡妮莎回去,然後被吐了一身的倒黴女孩。”
他記得上周末在馬薩諸塞街坡斯廉俱樂部的派對上,她便像這樣拒人于千裏之外地窩在沙發的角落裏,即便激烈的電子音樂響徹整棟大樓,每個人都在盡情地狂歡,但那雙漆黑清澈的眼眸卻始終靜靜地看着一切,像是和所有人身處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之所以會來這裏似乎只是為了保護她那個總愛喝得酩酊大醉的室友凡妮莎·朗沃斯。
後來,和其他女孩調夠了情的布裏格姆突發奇想地要和她聊聊,但可惜的是,此時突然有警察上門警告,事情無疾而終。
不過,布裏格姆強烈懷疑就是她報的警。
畢竟,此前從沒有人敢舉報坡斯廉俱樂部的派對深夜擾民。
而那個女孩可能并不明白這場派對意味着什麽,在此之前還恰好消失了一段時間,消失之前她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反複低頭查看手表上的時間,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警察上門之後,她心滿意足地扶着凡妮莎離開派對。
但這一次,女孩顯然安分了許多。
更換派對的地點之後,或許是因為空間更加開闊使她得以離開喧嚣,雖然室外也有寥寥幾人游泳閑聊,但她似乎能夠忍受這一切。
難怪他剛剛沒有在混亂擁擠的樓下看到她。
冰涼澀甜的液體淌入喉嚨,但胃裏卻火辣辣的,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正餐吃多了,布裏格姆突然想嘗嘗甜點,打發一眼就看的到頭的無聊時間。
“我想,沒人注意到派對上竟然還有個亞裔女孩——除了……你這個花花公子。”
李查德·亞當斯坐在沙發上,瞥了一眼同樣在看書的裏斯克·普勞德斯塔,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你說呢,裏斯克?”
樓下的音樂聲隐隐傳到了樓上,始終專注的裏斯克終于從書上移開目光,他“啪——”得合上了書,淡淡地瞥了亞當斯一眼。
或許是因為在自己的家裏,他高大的身軀陷在深棕色的單人沙發裏,颀長的雙腿交疊着,身上的穿着和往日的體面紳士很是不同,是那種舒适的襯衫和絨線背心,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在昏暗的光線下隐隐能夠看到露出的鎖骨,在暗淡的燈光下根本看不出喜怒。
但即便如此,原本笑着的亞當斯卻立刻噤聲,不再言語。
裏斯克對房間裏突然凝滞的氣氛似乎并不在意,“咚咚咚——”的鼓點聲隔着牆壁傳來,他放下交疊的雙腿,有些疲倦地按了按挺拔的鼻梁,“既然得不出統一的人選,那就等你們商量好再告訴我結果。”
說完,裏斯克淡漠地起身,手裏拿着書,轉身準備離開。
只是在走之前,他的目光在布裏格姆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後朝衆人厭煩地開口道,“還有,明天早上七點前,我要我的別墅恢複如初。”
“吱呀——”
木質大門打開又關上。
沒有人對裏斯克的提前離開感到意外,因為他們的主席本來就是這樣克制禁欲的人,即便樓下的絕大多數女孩都是為了見他而來,但他幾乎不參加任何形式的派對,不僅如此,裏斯克·普勞德斯塔和其他所有的年輕人都不一樣,他滴酒不沾,甚至都沒有任何緋聞。
自律到可怕。
站在陽臺裏的布裏格姆似乎沒有感受到裏斯克離開時警告的目光,他對于亞當斯剛剛的指責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反駁的意思,而是突兀地轉過身,朝身後幾個俱樂部的核心成員饒有興致地開口,“要不……我們通過打賭來決定篩選新成員的負責人吧。”
“賭什麽呢?”
“——賭……她,怎麽樣?”
*
時間緩緩流淌,時針超過十一點,通常來說,已經到了文卿的睡眠時間。
但此時這棟坐落于別墅依舊燈火通明、熱鬧喧嚣,文卿閉上了酸澀的雙眼,緩緩合上書本,而後她擡起漆黑的雙眸向前看去,眉頭卻越皺越緊。
夜未央,幾對男男女女穿着單薄站在泳池邊嬉戲打鬧,其中兩人挑着眉不懷好意地對視了一眼,而後其中一人朝着文卿所在的方向重重跳起,嘴裏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伴随着“砰——”得一聲巨響,水花在剎那間被高高濺起。
“嘩——”
她下意識地閉眸側頭,短暫的停頓過後,冰涼的液體重重地砸在身上,她身體一涼,再度睜開眼睛時,黑色發絲和白色的毛衣裙都濕透了。
更別說文卿手裏的書,即便封面擋住了大部分也還是多少濡濕了內頁。
“哈哈哈哈哈……”
泳池外穿着泳衣泳褲的幾人先是笑得前仰後合,而後其中一個為首的女孩毫無歉意地朝文卿聳了聳肩膀道,“抱歉~”
文卿緩緩地睜開雙眼,額前的發絲滴着水,素淨卻精致的臉上面無表情,将那種在心底湧動的幽深情緒緩緩地收斂起來,用還算流暢的英語道,“我距離泳池足有三米的距離,既然你覺得抱歉,那就賠我書吧。”
“嘿,開個玩笑而已,你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合理索賠罷了,你的道歉該不會這麽廉價吧?”
文卿正搖晃着手上濕了的專業書,氣氛一時凝滞。
她突然間隐隐産生了一種被窺視的感覺,文卿下意識地擡起頭,只是她背對着光,看不清陽臺上究竟有沒有人,也不知道院子裏的昏黃路燈照在她的身上,與幾乎濕透了的寬大毛衣映襯着她的身體輪廓,勾勒出柔和飽滿又修長的曲線。黑色發絲胡亂地耷拉在肩頭,嫣紅的嘴唇倔強地緊緊抿起。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移開視線,繼續用那雙漆黑的眼睛盯着泳池附近的那幾個人。
浮在水面上的女孩順着文卿的視線擡頭看到了陽臺上似乎在看熱鬧的人,臉色立刻冷了下來,她将濕發捋至腦後,語氣嘲諷,“衣服都濕成這樣了,不去擦擦嗎?還要繼續裝模作樣地在派對上看書?”
其他人站在與她相對的另一方,沒有一個人幫她說話。
文卿的目光在那個嚣張刻薄的女孩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她的身上并沒有任何能用來擦拭水份的東西,一陣寒涼的晚風吹過,濕毛衣迅速帶走了她身上僅有的熱量。
好冷。
她無疑會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場上迅速落敗,一個中國人在異國他鄉獨自求學,即便文卿本質再怎麽睚眦必報,她的處境仍然艱難。
文卿卻還是不死心,在泳池邊的嘲笑聲中,狀似不小心地将已經上岸了的女孩撞回了泳池裏,“噗通——”,她在身後的驚呼聲中快步走進別墅。
一樓的空氣很難聞,混合着酒精、煙草和其他她聞不出來的氣味,她像金魚一樣深吸一口氣,将自己重新置于擁擠嘈雜瘋狂的人群,憋着氣在舞動的年輕男女間穿梭。
只是文卿在穿梭的同時,目光也開始搜尋起了室友凡妮莎的身影。
她不想再呆下去了。
室友凡妮莎·朗沃思金發碧眼,家住在距離波士頓不遠的紐約,任誰見了她,都會意識到她肯定是個家庭富裕、接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孩,驕傲張揚且無所畏懼。
她仿佛天生為派對而生,良好的家世和出衆的外貌使得她引人矚目,她貫徹YOLO(You only live once)的人生信條,卻又擔心自己會出什麽意外,便拜托文卿在她醉酒後及時送她回宿舍,但她要求文卿不可以在派對上出現在凡妮莎的面前,從而打擾她玩樂調情的心情。
文卿并不喜歡派對,但她根本沒資格拒絕。
亦或者說,在權衡利弊之後,這是文卿應該做出的最佳選擇。
她的絕大多數同類都不在這裏,既然選擇不顧一切地來到這裏,那她就只能‘擁趸’。
——哪怕一切并非出于真心。
恰在此時,文卿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凡妮莎打了過來。
她立刻接通,電話的那邊是毫無疑問的嘈雜喧鬧,“喂,凡妮莎。”
“……在廁……嘶嘶……接我……嘔——”
文卿停頓,而後輕聲嘆息,靜靜地在喧嚣的聲音中聽着她嘶啞斷續的聲音,“好。”
……
撥開依舊擁擠瘋狂的人群,文卿在昏暗的一樓找了半天,第一間廁所裏只有一個剛上完廁所一臉驚慌的男孩,第二間廁所裏的女孩們在補妝,直到在第三間廁所,她才終于發現了凡妮莎的身影。
只是打開廁所,裏面卻不止凡妮莎一個人,除了她在抱着馬桶嘔吐以外,還有一對男女毫不在意地擁吻。
文卿皺起眉頭,小心地避開他們的目光,然後一把拉起暈暈乎乎的凡妮莎,想要帶她離開。
其實,文卿多少是感激凡妮莎的,畢竟她願意給自己‘擁趸她’的機會——當然文卿自己也做出了更多的努力。
可是,她對于凡妮莎在陌生人面前如此的不設防實在不敢茍同。
保守仿佛随着基因刻在文卿的骨子裏,她還是不太明白地球另一端的游戲規則,為什麽對于這裏的人而言,和陌生人擁抱接吻就好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先……幫我……拿瓶水……”
凡妮莎抗拒觸碰,一把用力地拍開了文卿的手,而後低下頭繼續抱着馬桶難受地吐,文卿平靜地垂下目光,仿佛不在意地瞥向了自己微微泛紅的手背。
身後的男女已經開始相互撫摸,文卿沉默地側過身避開他們,又重新走出了洗手間。
……喝水。
她的目光迅速看到吧臺上胡亂堆疊這的杯子和飲料瓶,視線終于在良久之後集中到了混跡其中的一瓶礦泉水上。
文卿擠開人群走了過去,然後朝自己的目标物伸出了手……
只是剎那間,微紅的手背上突然傳來一道溫暖且陌生的觸感,寬大炙熱的手掌掌心粗糙,在觸碰到的瞬間,她不由得打了一個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