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香鋪
第9章 香鋪
馬車駕回了東宮,予良後腳才到。
他今日從香鋪出來之後便又折回了京兆府,香典司查抄商鋪之前,京兆府也是要将立罪文卷過一遍的,然後才将帶回來的人關押在京兆府。将最近被查抄的鋪子都大致閱覽了一遍後,才匆匆趕回了宮。
周沅剛從淨室出來,尚是一身水氣:“如何?”
予良回:“兩月內被查抄的鋪子有九家,罪名大同小異。”
将手中的箚子遞了過去,又道:“曲大人今日未回。”
關于舊案商鋪充公的案子昨日就該審結完,且昨日趙六郎還是當着京兆府尹曲平的面說的,誰知今日下午一去,人就以處理其他事為由直接避開了。
張裕德倒是個心思敏銳的,予良示意他隐瞞太子的身份,他便隐隐察覺了什麽。見予良折回來,主動把京兆府準備過刑部的箚子給拿了出來。
箚子上是被香典司帶來關押在京兆府的人員名單,因曲任平今日不在,還未送去刑部。
予良在一旁問:“殿下,可要将這劄子送回去?”
不送回去,恐怕是要打草驚蛇了。
周沅翻看了一眼名單,便将其扔在書案上:“不必。”
第二日,散朝。
衆官員從朝殿內出來,邊走邊小聲談論:“回京一個月不曾上殿,今日一上來便将新政一案翻出來,他這是在打聖上的臉。”
“今時不同往日,他在邊關四年便平定了叛亂,籠絡了人心,聖上心裏再不滿也不會表現出來。怕只怕,他不滿的不只是陛下,還有當初反對聖上立太子的人。”
當初聖上對故太子貪污謀逆心寒絕望,也對那敢在銮殿之上斬殺朝臣的周沅忌憚不已,生怕他會步謀逆的後塵,才會将其貶去邊關任其自生自滅。可誰也沒想他能回來,還在這四年裏帶兵打仗立下不少戰功,籠絡了邊境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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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樣一個睚眦必報殺伐果決之人,一回京便開始翻舊案,便叫人有種脖子懸起來的恐懼。
衆人神情凝重,看向旁邊一言不發的京兆府尹曲任平:“不知曲大人對太子今日之言有何看法?”
他曾經是太子身邊的人,最應該有發言權。
尹曲任平兩袖帶風,面容看不出什麽異樣,只道:“只是那些充公的商鋪近日才處理完,倒也沒什麽。”
便是沒什麽,才會讓人覺得起疑。
巳時的日頭已經當頭曬了,衆人內心惶惶地準備趕回各府院當值,卻不料剛下長梯便見太子在廣場左側,迎面走來。
衆人避無可避,只好正襟拜禮:“臣等見過太子殿下。”
周沅笑道:“諸位大人,好久不見。”
以往那些能言善谏的朝臣,今日上朝都格外的安靜寡言,眼下又被太子主動打招呼,無所适從中都透着些惶恐。
豆大的汗珠在官袍下流淌,衆人說話都磕巴了,都以公務為由要先走一步。
周沅淡淡:“也好,那孤來日再與諸位大人一敘。”
待衆人都走了,才看向還站在那兒的曲任平:“曲大人今日不忙麽?”
相比其他人,曲任平稍顯鎮定,他拱手道:“不敢,殿下既是來找微臣的,微臣豈有逃避之理。”
昨日出了何事,他心裏都是清楚的。
周沅卻作不知:“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孤昨日去了趟京兆府,帶回來的案卷裏多了幾份不相幹的,孤一會兒讓人給你送回去。”
曲任平愣了一下,京兆府每日要上啓禦前的文書并不多,更不會犯放錯案卷這樣的事情。
他忖度一番,想起今早張裕德與他說太子過問了香典司的事由,以及那原本該過刑部呈皇案的箚子,好像也不見了,随即便明白過來太子這話是何意。
又作了作揖,笑道:“殿下今日剛回殿前,想必政務繁忙,不如微臣随殿下去将拿錯的文卷取回,省得多跑一趟。”
周沅:“也行。”
群臣皆散,唯有那廊下的幾人遠遠地瞧着下方,眸光中有些暗諷之意。
榮國公道:“當着殿下的面挑唆關系,這
太子殿下還真是急不可耐。”
五皇子只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他若是不找,反倒要讓人擔心了。”
“殿下還是小心為好。”榮國公雖然年過花甲,但對于太子他向來警惕,“昨日陳大人與老夫說他在宮外見到了太子。”
“哦?太子幹嘛去了?”
“陳大人在街頭執行公事,他試圖阻撓,今日又召見曲大人,恐怕是在查探什麽。”
五皇子譏嘲地笑了聲:“四年前的教訓還不夠,那便讓他查。”
榮國公欲言又止:“難道殿下就不擔心......”
“本皇子怕什麽。”五皇子打斷他,然後擡眸看了一眼榮國公,“當初國公因為不想跟着太子憂心,才投靠本皇子的,如今這是怎麽了?”
見五皇子聽不見勸告,反而暗諷自己,榮國公袖中的指節陡然捏緊,終是沒有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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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悠的腳傷得不是很嚴重,抹了化瘀藥油,休息了一晚便能正常行走了。
第二日不等她把買鋪子的錢送去,張裕德便親自将明安堂的地契送來了,随後又一道去了明安堂。
太子作為保人沒來,只讓予良來了,蘇悠已經很感激了。
去了封條,摘除牌匾,舊案充公的鋪子算是徹底清理完了,張裕德心中這塊郁郁了很久大石頭也總算落了下來。
四年前的新政案太過血腥,而這事一直壓在這,讓他心裏總是不由自主的就會想起從前。
向蘇悠道了賀便急着回府衙處理公文并沒有久留,倒是予良很積極:“蘇姑娘有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多謝,殿下已經幫了很多了。”再幫下去,她都不知道要怎麽還。何況昨日太子為她作保人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再這樣下去,只會惹來閑言碎語。
予良卻道:“蘇姑娘不用見外的,就算當初你與殿下退……”
話說一半意識到不對,趕忙換了一句:“我的意思是看着蘇大人的份上,殿下也是會幫的。”
蘇悠點頭:“我知道的,我并沒有誤會殿下的意思。”
“诶……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予良有種越說越糟糕的感覺,撓頭道:“您就當成是小的想幫您吧!”
這鋪子這麽大,一個姑娘家,若去外面尋人幹活多少有些不穩妥,尋來不懷好意的怎麽辦?
他家殿下嘴上沒說,可若是蘇悠出了什麽事,肯定是第一個站出來。
蘇悠道:“真的不用,我從前開過香鋪,知道該如何處理。”
予良見蘇悠一再拒絕,也不好再強求,只道要是尋不到人或是有事可以來青雲樓尋他,便也走了。
到了四月中旬,明安堂正式更名為“葉氏香鋪”,并未大張旗鼓的開張宣揚,卻也日日門庭若市,擠滿了來尋香之人。
吳清仁的香鋪被查抄,蘇悠将那鋪子裏的人都請了來,就連吳清仁的娘子許氏與小枝也來了。
她們都是萬安人,自幼與香料打交道對香也十分了解,蘇悠将好入門的葉氏香方教于她們,不過幾天便能出師了。
而許氏天賦更為驚人,竟是将蘇悠母親耗費幾年才研制出來的“濃梅香”僅僅兩次便調制成功了。那香置在外間的鋪子裏,惹得不少文人雅士駐足停留,大贊此香“似籬落孤山,嫩寒清曉,使人神氣俱清”,一時間便在汴京的文人士子圈內大熱起來。
蘇悠自愧不如,直言要将許氏拉來當香鋪掌櫃,不過許氏已懷胎八月,即将臨盆,蘇悠也不敢讓她過多勞累。
而除了此熏香大受歡迎以外,還有一系列新推出來的美容香方,比如洗面的八白香,日用面如玉;香發木犀香油,綠雲香,前者香發,後者養發烏發;而最受婦人們喜愛的,無疑是人參純露以及靈芝純露,養膚去皺,是十香丸的替代品。
以上皆是無需過多的香料,卻也是極為養膚,養發且價格也相對便宜的方子,不管貴族百姓皆能受用。
總之,不論是寧神安志,熏衣點香,美己悅人,無不推崇葉氏香鋪。
這日申時剛過,鋪子裏已經在收拾準備散工回家,蘇悠在裏間的香房教小枝調香,便聽許媽來回話說蘇家三夫人來了。
蘇悠停了手裏的活,去了外間的鋪子裏。
三夫人一身團花紫衣,金釵玉翡翠,打扮的十分貴氣,她裏外裏的打量着鋪子,對鋪子裏的裝飾十分贊許。
見蘇悠出來又先是怔愣了幾息,随後笑道:“大姑娘如今倒是越發俏麗了,難怪能開得間如此大的鋪子。”
這話說的多少有些難聽,暗諷着倚靠着外貌好使了什麽手段,才能開此香鋪。
然後坐下又道:“你這香鋪買來花了不少錢吧?”葉氏香鋪如今的名聲有多大,她是知道的。
蘇悠并不理會,淡淡問道:“叔母要買香嗎?”
“我路過,只是來瞧瞧。倒是你,這麽久都不回家看看,老太太一直念着你呢。”
許氏讓小枝端來茶,三夫人悠然接過,卻因裏頭的茶沒起沫又寡淡,又嫌棄地将其放下,回頭打量了一下許氏母女又環顧了一下那些還在幹活的幾名婦人,皺眉道:“這些人年紀怎得相差這般大?而且就這幾個人?”
從一進門便挑三揀四,左右嫌棄地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這香鋪的主人。
而許氏與幾名婦人聞言,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頭。
蘇悠懶得再聽下去:“既不買香,叔母便回吧,我這散工要關鋪了。”
三夫人面色一變:“蘇悠,你這什麽态度,叔母難得來瞧你!”
“我與叔母上次見面,還是你把我從蘇家趕出來的那一次吧。”蘇悠想了一想,好像不對,“哦,也不是,是你将城西宅子賣了,趕我出去的那一次。”
三夫人面色難看,一時接不上話。
蘇悠繼續道:“當初要趕我走時,說我八字兇煞害親緣,怎麽,如今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