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忌日

第10章 忌日

蘇家近幾年的風評在汴京城實在算不上好,當初把蘇悠趕出府的事人盡皆知,加上近幾年來三夫人為了嫁女,四處釣金婿,也算是汴京城裏有名的人物了。

同樣的,這四年裏蘇家也仿若沒有蘇悠這個人,從未有一句關心問候。而如今得知蘇悠不僅攀上了寧遠侯府,就連京中貴夫人也為求其香而讨好她,甚至還在禦成街開了香鋪名聲大噪,三夫人哪裏還坐得住。

她原本是不信的,畢竟上一次打聽時,蘇悠還因沒地方住露宿在街頭,怎麽可能這會兒又就攀上了權貴。

可她眼下确實看見蘇悠當真出現在這,且還穿得光鮮亮麗,心情立馬從不可思議轉變到按捺不住的驚喜。

雖然蘇悠冷冰冰的态度她心裏幾欲發作,不過想想蘇悠如今得勢,又能開香鋪賺錢,還是忍了忍,賠笑說:“那都是算命的術士害人不淺,老太太又偏聽信了讒言,這才造成了誤會。不過,老太太心裏也是常常記挂你的,她年紀大了身子總是不行,又念着你們這些小的。所以啊,你可千萬別記恨她,有空便回府看看!”

輕輕巧巧地就将被趕出府的這四年化解成了只是一個誤會,還将此事推到了一人身上,佯裝無辜。

蘇悠覺得可笑:“從蘇府出來時,我便沒有想過再回去,你說的那些,都與我無關。”

然後轉身囑咐許媽她們繼續收拾東西回家,三夫人見狀起身攔住蘇悠:“到底是血濃于水的一家人,你怎得這般無情,這要說出去,外頭的人該得如何議論我蘇家教養不當!”

蘇悠淡漠道:“或許叔母該出去打聽打聽,蘇家的名聲到底是誰敗壞的?你若真有孝心便回去照顧,而不是在我這說教。因為從你們擔心受牽連把我爹娘的靈位都送走,那兒就不再是我的家了,請回吧!”

當初的貪污案罷相廢太子,聖上大怒徹查同黨,蘇景行擔心被牽連自己親兄弟的屍體都不敢認領,到後面都察院的人将屍體送回來,也只是草草處理,便把靈牌移出了蘇府。

因不是親生的,老太太亦不聞不問,只當作沒看見。

那也是蘇悠第一次感受到,家人也可以冷血無情到這種獨步。

鋪子裏的其他人聽聞此言,都極為鄙夷地看着三夫人,覺得蘇家未免太過惡毒,都挺身出來要幫蘇悠把人趕走。

三夫人見人無法講通,氣得聲音拔尖:“果真是沒心沒肺的東西!你娘走得早,我好歹好吃好喝照顧了你幾年,竟是這般無情無義!”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從前一向軟弱好拿捏的人,幾年不見竟變得如此硬氣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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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讨不到好,她不多作糾纏,反正只要蘇悠開鋪子一日,她便來一日。

日頭漸沉,這個時辰點本該無人再來買香的,卻見那鋪子外頭有馬車喊停,又來了一個令人頭疼的。

“蘇姑娘果真是一朝得勢,就要抛棄家人了。”跟約好了一般,前腳三夫人剛走,王語然又來了。

蘇悠實在沒功夫應付,回身讓許氏與小枝她們先回家,然後驅趕道:“今日要關鋪了,王姑娘請回。”

王語然道:“來者是客,豈有趕人的道理。”

也順勢打量了一眼鋪子,随後看向蘇悠:“敢在沁香閣對面開香鋪,你的膽子不小。”

蘇悠懶得擡眼看她,去收拾東西:“只要這條街不是你榮國府的,我有何不敢?”

“罷了,想來你确實是有點本事。”王語然這回倒是沒有咄咄逼人,而是道,“上回便聽你說十香丸養膚,現下可還有?”

蘇悠也瞧了她一眼,拒絕道:“沒有。”

“你倒也不用如此防備我,只是想瞧瞧,那香方到底有什麽神奇的。”不僅連姑母也喜歡,就連宮中太後都聽見了此方,都忍不住來問她。

“沒必要,你既然對我這般讨厭,還來買我的東西不是給自己添堵嗎?”蘇悠将包袱攬在手裏,再次把人請出去,“我今日還有事,恕不奉陪。”

“不許走!”

讓她拉下臉來找蘇悠買香方,已經讓她極為丢臉了,現下蘇悠還敢拒絕她,心中窩火:“我今日就偏要買你的十香丸,你不許走!”

言畢,拉住蘇悠手裏的包袱,往後一拽,那包袱被甩了出去,裏的東西瞬間散落了一地。

王語然怔愣地看着這一地的香燭元寶,怎麽也沒有想到這裏面竟然是……紙錢。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方才若是答應把十香丸賣給我,就不會如此了......”

蘇悠沒說話,只彎腰去将那些紙錢撿起來,卻因滿地都是将那僅剩的耐心磨沒,面色也一點一點變冷,她起身看向王語然,反問道:“你想要,別人就一定要答應嗎?你難道就不明白會被拒絕是因為你很讨人厭嗎?你以為一個榮國公府的出身便能讓你橫着走了嗎?”

“你喜歡誰,又讨厭誰是你自己的問題,與我沒有任何關系,我亦妨礙不了你一星半點!也不要再像個三歲孩童一樣,自己沒辦法做到的事就去找別人的麻煩,很幼稚!”

王語然被說的噎嚅無言,面色泛紅。

明明很生氣蘇悠這般說自己,可卻怎麽也回不了嘴......

從小娘和爹都告訴她一定要當上太子妃,将來才會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她也以為是這樣的,直到蘇悠的出現讓她這個願望破滅,她便開始怨恨蘇悠,覺得是她搶走了屬于自己的東西。

可是後來,太子去邊關,她發現自己其實也沒有那麽喜歡太子,只是實在不甘有人搶走了自己的東西,從而每次一見到蘇悠都會因為想起自己的難堪而憤怒。

她不明白蘇悠明明落魄不堪,為什麽能有人喜歡,為什麽她一個女子還能開葉氏香鋪。

總之她真的不喜歡蘇悠,一點也不想她過的好。

可眼下蘇悠的話也如同針尖一樣,刺的她無力反駁,只覺得比來找蘇悠買香方還要讓她難堪。

然後看着那一地的紙錢,心中也忽然生有一絲愧疚,憤憤扔下一句:“我就是讨厭你!”便離開了。

等蘇悠把地上的東西都收拾完,許媽也将馬車雇來了,沒有提及剛才的事,只是容色十分的蒼白。

今日是蘇景修的忌日,像往年一樣,她今晚要去靜慈庵。

靜慈庵在西郊的一座山腰上,等到山腳下時天已經黑了,許媽提着燈籠,兩人就着夜色上了山。

妙惠師父已經在門口候着她了:“小施主今日來的晚了些,路上可還好?”

蘇悠拾掌回禮:“讓師父擔心了,只是在城裏耽誤了些時間。”

不待歇息便去了靈殿祭拜。妙惠師父已經将大殿空出來,又在祭臺上燃了數盞蠟燭,将大殿照得很亮堂。

殿內供奉的是引路菩薩,下方便是蘇景修與葉氏的靈位。蘇悠淨了手,點了三支香,雙手将香平舉至眉齊朝那引路菩薩拜了一拜,随後才跪在蒲團上,将包袱裏的元寶紙錢丢入火盆,一一燒完。

等祭拜完從殿堂裏出來時已經是亥時了。

靜慈庵并不大,從靈殿出來右轉即是客堂的院子,妙惠師父準備了齋飯送來,蘇悠沒有胃口,便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兒。

見對面的屋子亮起了燈,不由得問:“妙惠師父,今日也有人來靜慈庵祭拜嗎?”

妙惠師父看了一眼那屋子,笑笑沒有作答,只道:“山間的夜裏寒涼,小施主坐坐便進去吧。”

蘇悠點頭:“好。”

夜裏寂靜,唯有院子裏大白槐樹的枝桠隐隐被風吹動,簌簌而落的槐花香氛陣陣。

蘇悠沒有睡着,便披了薄衫來到院子裏,旁邊屋子的燈還亮着,可裏面卻安靜異常,确切的說,從她來時裏面就非常安靜。

靜慈庵平時很少有人來,即便有也是妙惠師父認識的人,蘇悠心裏沒多想,又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兒,見旁邊的槐花一陣一陣的被風蕩落在地,她将身上花囊解下來,然後借着旁邊屋子裏照過來的光,蹲下身去撿地上落下來的槐花。

剛蹲下,旁邊的屋子裏的燈忽然滅了。

“......”

蘇悠沒太在意,覺得許是人家睡了,便頂着點微弱的月光繼續往那樹底下去撿。

誰知剛剛撿完一捧準備裝進花囊,餘光忽然瞥見眼前赫然出現兩只腳。

蘇悠不是相信鬼神之人,可在這寂靜的山夜裏眼前冷不丁地出現兩只腳,還是被吓了一大跳。

手裏的花撒了,人也往地上一坐,還險些磕到頭。

再擡眸時,便見一抹高大的身影立在眼前。

見她被吓到這副慘狀,周沅也是沒有想到,彎腰去将人扶起來:“你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麽?”

蘇悠愣了愣,呃......周沅怎麽會在這。

他怎麽好像……知道自己也在這?

蘇悠從地上起身:“殿下怎麽來靜慈庵了?”

周沅尚扶着她的手臂,薄衫下冰冷的肌膚在他溫熱的掌心裏格外的清晰,見她站穩了,方才松手:“孤來拜祭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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