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這大婚的聖旨都下來也算是給榮國公一記定心丸。能盡早大婚是最好的, 否則他總是提心吊膽,擔心蘇悠日前說的事會生出亂子。

王語然也是高興的,好像是終于達成了自己多年的心願, 在她看來不管嫁給誰, 地位都絕不能低于她榮國公府, 當初嫁不成五皇子,現在她終究還是能當上太子妃。

魏氏得知聖旨一事也是高興地合不攏嘴:“轉來轉去,這太子妃的位置終究是你的,娘一早就說過, 蘇悠那樣的女子怎麽能與你相争?”

前幾日王語然一直在為蘇悠見榮國公的事情擔心不已, 也害怕蘇悠将那日的事情給傳揚出去。

魏氏囑咐道:“按照規矩你這幾日可萬萬不能出門了, 宮裏嬷嬷會提前把婚服送來,教你一些必要的禮儀,你可要學仔細着些, 別丢了你祖父的臉面。”

說完就喜滋滋地囑咐人去派喜。

大朔的婚俗,在喜事前兩天要出去派喜, 給親戚好友鄰居都送些香茶香餅, 寓意是送喜。像榮國公府這種大戶人家,是要沿街派送,見者有份,人人送福。

這送喜的事情辦得越大, 才越體面。

而魏氏将派送香茶香餅一事交給蘇悠, 想讓她的鋪子的人去做這些事情。

錢榮國公府照給,甚至還給多幾倍,為得就是想要借此羞辱蘇悠, 倘若辦不好,弄砸了, 還能以大不敬罪懲治她。

蘇悠今日剛好在鋪子裏,聽見榮國公府派人來要她去送喜,臉瞬間沉到了極點。

她自然可以拒絕,可來人卻以太後的旨意壓她。

王語然也來了,嘴上說着有吩咐事宜要商讨,徑直走進後院,然後轉過身就質問蘇悠當日為何要把事情告訴榮國公。

“那日假惺惺地幫助我,事後又拿此要挾我祖父,害我跪了一夜祠堂,蘇悠你怎麽那般虛僞?”

蘇悠笑道:“那日如果不是我,你王大小姐的身子早被那些人看光了,倘若我真的傳揚了出去,你以為你還能嫁給太子?我倒想問問你,我當時救了你,結果你又是怎麽報答我的?區區跪了一夜而已,讓你破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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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語然才不信她這番說詞:“你就是嫉妒!嫉妒我能嫁給太子,嫉妒那太子妃的位置不是你,才生了那樣兩面三刀的心思!”

對于她一口一個嫉妒,蘇悠實在有些忍不住,她緩步走上前,面色陰冷:“我真的嫉妒,就應該殺了你。”

王語然被她這陡然一變的神色有些吓到,“你……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就像你舅舅一樣,當初不就差點被我砸死,最後還不是乖乖地咽下這口氣?”

王語然面色吓得慘白:“原來是你幹的!你這個殺人兇手!”

“随你怎麽說都行。”蘇悠背過身,“只是你若再糾纏下去,我倒是不介意把之前在香積殿所見所聞全部給說出來。旁人的話或許無人信,但我蘇悠的話在這幾條街上還是有人能聽進幾分的。”

“我不信你!倘若你日後反悔将此事說出來,又該如何?”王語然有些胡攪蠻纏。

在她看來她都要當太子妃了,蘇悠竟然一點都不在乎,她這冷靜還高高在上的态度,實在讓她覺得難堪。

蘇悠覺得她無可救藥:“你能不能動點腦子?當日要毀你清白的是誰?你來我這百般問責糾纏,是覺得我才是最大的威脅嗎?你不覺得你當下最該擔心的是燕貴妃或是五皇子嗎?”

“我……”

她哪裏敢……

王語然蔫了蔫,把自己氣得一肚子火,帶起帏帽憤憤離開。

在她轉身離開的那一刻,蘇悠握緊的指甲也已嵌入了掌心。

她是人,無法時刻都做到冷靜,可是她無法将自己心中極度厭惡表現出來,那樣顯得她太過軟弱。

.

鋪子裏的賬盤得差不多了,蘇悠将賬冊包好送去了寧遠侯府。

寧遠侯不在府裏,只顧氏與幾個官夫人正在西園裏。

正巧是先前受了蘇悠香方調養的幾位夫人,她們氣色養的好,皮膚也白皙細膩了不少,見是蘇悠都湊上來要與她說話,想再讨要幾個香方。

顧氏沒想到蘇悠今日會來,見她手裏抱着東西神色有些凝重,便讓她先去偏廳等候,安排好了幾位夫人,才去見了蘇悠。

蘇悠将包袱裏的賬冊都攤開放在桌上:“葉氏香鋪裏的所有賬冊都在這,房契、香典都在此,鋪子裏的人希望夫人能留下她們,尤其是徐氏,她調香手藝極佳,葉氏香方她基本上都熟悉了。”

“原本打算在東街再開一家香鋪與香料材鋪,但因為之前的事情耽擱了,若夫人覺得需要可去與徐氏商量一下,她對此比較熟悉。”

顧氏怔然片刻,随後笑道:“這些東西,你都拿回去吧,我可從來沒說要你的鋪子。”

那日寧遠侯之所以沒有拒絕只是想看蘇悠是否真心實意罷了。

她是太子心尖上的人,寧遠侯豈敢受她的惠。

“既然承諾過的事,便沒有收回的道理。”蘇悠亦是堅持,“那日是我自己要與侯爺夫人做交易,并非是其他人。”

見她到現在還在替周沅考慮,顧氏搖頭:“你便是這般說,又騙得了你自己嗎?我也不瞞你了,侯爺他與太子在邊關半年自有交情在,即便那日你不來,他最後也會幫助太子的。如今朝中的局勢,你這麽聰明豈能想不到?”

“可你仍然要以交易來求我們出面幫忙,不就是怕我們也反水嗎?眼下你大可放心,寧遠侯府與太子将來共榮辱,絕不會食言。”

“葉氏香鋪是你這四年來一點點拉扯起來的,你的東西我豈能無端奪走,将東西都拿回去了吧。”

蘇悠朝顧氏蹲身致謝:“多謝夫人。”

“你不必謝我,倒是當初去行宮一事我該向你陪個不是。”顧氏說起便是愧疚,“此事就當我與你陪個不是,莫說再說交易之言顯得生分了。”

蘇悠垂眸道:“鋪子是我許的承諾,不能不踐行。”

顧氏不與她推來推去,琢磨片刻,突然抓住了關鍵點道:“你方才讓我去找徐氏是何意?你要去哪?”

蘇悠沒答。

顧氏又道:“聖上昨日突然下旨讓太子三日後就成婚,此事你已經知曉了?”

蘇悠點頭,然後道:“榮國公府命我去給他們派喜,我應下了,不過夫人放心鋪子裏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

“這……”

顧氏聽着都覺得惡心,這種膈應人的小人行徑也就只有魏氏能幹得出來了。

“她定是拿着太後的帽子來壓你,當真是無恥!我去與榮國公府說,讓他們換一家。”

“不勞夫人費心了。”

蘇悠不在寧遠侯府多留,交代好事情,便要走:“還請夫人莫要将此事告訴旁人。”

顧氏嘆了口長氣:“鋪子我暫且幫你打理,待日後回來,我便還給你,絕不會貪你一分。”

雖然不知道蘇悠到底要去哪,但今日的承諾她也一定會如約遵守。

入了秋,天色暗的早一些,朗月挂空帶着一絲涼意。蘇悠抱着小灰貓坐在葡萄藤架下,等着張伯從那在花壇底下挖出桂花釀。

“這酒還是老婆子釀的,她知道咱爺倆愛喝,特地釀了幾壇。”

也是去年這個時候窖的,蘇悠那會兒剛好在。如今人已經走了半年,兩人對面而坐望着酒壇睹物思人,心中亦是一股酸澀。

“這桂花酒入口順滑醇厚,從今以後都喝不到咯。”張伯一臉黯然,端起酒碗灌了一口。

蘇悠不接話,捧起碗也喝了一口。

張伯側頭看向蘇悠:“你這丫頭性子就是倔,一旦決定的事情誰也勸不了。也不知你是真有事,還是就為了躲開不想看見他娶新人。”

蘇悠撸着小灰貓的腦袋,面色平靜:“無能為力的事情太多了,順勢而為便是最好的選擇。”

張伯輕哼道:“什麽最好的選擇,我看你這丫頭就是一時沖動,什麽事都放心裏,嘴硬到不肯松口。你這麽想,他難道也會這般想嗎?”

他年紀雖大,可眼睛卻不瞎,周沅對她有幾分情他還是能看得出來。

“張伯,我不小了,已經二十歲了。”

若是成親早的,這個年紀孩子都已經進學堂了。

蘇悠端起碗接連抿了幾口,辛辣從喉嚨灌下,一路都帶澀,她道:“早就過了沖動的年紀。從前的事情挽回不了也改變不了,既然如此,我難道不該為自己活着嗎?”

過去就只是過去。

皇室姻親事也并非兒戲,亦不是兩心相悅便可以的。周沅如今是太子,她不想那麽累,更不想卷進去。

她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要為自己以後做好打算。

懷裏的小灰貓從蘇悠的腿上跳下去,被花壇邊上的小飛蟲吸引了,伸出前爪要去抓,張伯順着瞧了一眼,發笑道:“你能這麽想自然是好的,就怕你逃不了。”

桂花釀就剩了兩壇,張伯不舍得喝,只拆封了一壇,剩下的那一壇大半都留給了蘇悠。

小灰貓調皮,一會功夫就掉進花缸裏,張伯緊張地去照顧那落水的貓,用衣服兜着它往裏屋走,順便提醒了一句:“我這還有些上好的藥材,你走得時候記得拿上。”

蘇悠一個人坐在院子裏,仰頭看着天上挂着的朗月,殘缺不滿。她擡手試圖擋住那殘缺的地方,卻擋不住半分的清冷幽寂。

她低頭将碗裏的桂花釀一飲而盡,起身往外走:“張伯,我走了。”

亥時剛至,街道上還有燈火。

蘇悠清楚自己的酒量,沒有喝太過,但桂花釀的後勁比一般的酒要大,加上有一段時間沒喝,倒是開始有些上頭了。

她走了沒兩步,就見巷子口站了一個高高的身影。

她以為眼花,可走進一看,竟是周沅。

予良今日奉命去給蘇悠送東西,但蘇悠自下午就不見人,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就着急忙慌地回了宮。

周沅這才出來親自尋人。

“走吧,送你回去。”

蘇悠走到燈火下,因為酒勁上頭,臉也變得紅撲撲的,盯了他半晌,溫吞道:“你怎麽還來找我?”

周沅蹙眉:“你喝酒了?”

看這樣子,還喝了不少。

蘇悠是有不小酒量的,從前蘇景修在時她與他喝過一回,幾輪下來都面不改色,眼下喝得滿臉升紅,想來是喝了不少。

“沒什麽,就是覺得悶得慌,和張伯小酌了幾杯。”

蘇悠繞開他,晃着往前走:“倒是你,都馬上要成親的人了,還來與我糾纏什麽。”

周沅跟上去:“此事不會成,倒是你,吃味了?”

“怎麽會……”蘇悠笑着擺手,“我只是覺得……王語然那樣的女子有些不适合你。”

張伯住的這條街離蘇悠的小宅子也就兩條街道,這邊也較冷清,蘇悠想一路走回去。

周沅跟在她旁邊,見她走得踉跄,牽過她的手機,扶正了她:“你知道的,孤除了你不會娶別人。”

蘇悠側頭向他,笑道:“你到邊關四年,是變笨了嗎?你難道不知道我先前都是在利用你,我做的那一切都只是為了給我爹翻案。若非如此,你我豈會再見。”

她的話不似玩笑,反倒是有些認真的坦白。

周沅将她的手握緊了些:“你喝醉了。”

喝醉了,就不與她計較這些胡話。

蘇悠回他:“殿下沒喝過酒嗎?喝完酒的人,怎麽會有假話。”

她沒有醉到不醒人事,只是有些暈,腦袋還是清醒的。

周沅沒答她,目光看向前面的橋階,有幾對收夜攤的夫婦孩子走來,男子挑着擔子,婦人牽着孩子,一家子有說有笑十分有愛。

蘇悠也瞧見了,趕緊低頭背過了身子,怕被人看見她現在這幅模樣。

周沅卻走到她身前蹲下:“上來,孤背你回去。”

那夫婦一家也剛好行至面前,特意停頓問了好:“蘇姑娘,要下雨了,快些回去吧。”

“……”這一家三口是在南市擺攤的,蘇悠從前就認識他們。

那婦人也掩嘴笑:“快回去吧,我們就當什麽也沒看見啊。”

蘇悠:“……”

周沅此時還蹲在她跟前。

都認出來,她也不好再當沒看見,硬着頭皮“嗯”了一句,然後臉紅得跟燙熟的鴨子,恨不得地方躲起來。

那橋上的臺階不少,兩側又無甚護欄能扶着,加上她這會兒腳踩棉花似的走得慢,生怕一會兒再碰見熟人。

她想了想,也沒矯情,趴到了周沅的背上。

抱着他的脖子,藏起臉,默然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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