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嘉惠帝将葉氏香鋪鋪子都收歸朝廷, 戶部又沒有結算,蘇悠現在窮的叮當響。別說五萬兩,就是一千兩她這會兒也拿不出來。

呂公公猜着兩人大概鬧了什麽矛盾, 否則以周沅對蘇悠的在乎程度, 這會兒怕是早就親自出面去護人了。

但若說吵架是不太可能的, 周沅似乎不是會與蘇姑娘計較的人,他一時拿不定主意,不敢問,只道:“那聚香樓是秦昭儀母家的産業, 按說實在不該為難蘇姑娘的, 可那聚香樓的掌櫃偏偏性子硬, 拉着蘇姑娘就去了官府。因為有秦大人這層關系在,趙大人不好親自出面處理,這才進宮請示殿下……”

事情鬧着都有大半天了, 若是沒解決好,怕是還在與他們争持。

周沅低眉瞧着手裏的書, 翻了一頁, 沒說話。

呂公公也不知他聽沒聽進去,但瞧着他這漠不關心的神色沒敢繼續說下去,轉身又去整理書架。

過了好一會兒,又聽見書冊翻了幾頁, 閑坐在那的人才開口問了句:“蘇家拿了禦賜的宅子, 就沒有出面嗎?”

呂公公回:“五萬兩是不小的數目,蘇家一家子又都是白眼狼守財奴,哪會想着拿錢出來護着蘇姑娘。”

書冊眼瞧着快翻到了頭, 呂公公習慣性地把另一本放在旁邊的案幾上:“但這事應該鬧不大,進貢宮裏的上好血玉都值不了五萬兩, 秦家到底是獅子大張口了,待官府的人查清楚了,估摸着也就沒事了。”

周沅接過書,剛打開書冊裏的便信箋滑落在手心,拇指摩梭着上面的字跡,那新紙邊沿鋒利無比,只是輕輕撫過,便劃開了一道口子。

靡麗鮮紅的血珠落在那字跡上,妖冶綻開。

周沅漫不經心地回道:“那就去庫房拿血玉送過去吧,順便告訴她,是孤還她當日捐贈災銀的人情。”

先前離開時将鋪子給了寧遠侯府,後來萬安縣幾個香鋪以及貨物運往加人工月錢,少說花費入了十幾萬兩,蘇悠的那點家底恐怕已經掏了個精光。

可事情鬧了大半天,也沒瞧見她來找自己。

周沅知道那沒良心的女人鐵了心要與自己撇清關系,定不會收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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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不收,他便偏要讓她抗拒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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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俏嘴饞,近來幾日就喜歡在聚香樓買糕點,好巧不巧,只是正常走路的速度便撞翻了人家護在手裏的東西。

按照聚香樓掌櫃的說詞, 阿俏碎了的血玉盞是太後賞賜給秦昭儀母親的, 因為赴宴要帶去展示,中途路過聚香樓,才會被阿俏撞碎了。

阿俏自然不認:“他自己湊上來碰到了我的袖肩,便想訛我五萬兩!要我說你們這麽不要臉幹脆也別開酒樓了,改行去打劫吧!”

她本以為京城繁華遍地都是達官貴人,自然會比她們這些沒什麽學問的人有修養,哪知沒幾天就被人訛上了。

一個大男人,自己不好好走路湊上來,她沒說他走路不長眼,他還要怪她碎了他的東西!簡直離譜!

“你個窮鄉僻壤的丫頭懂什麽!這是太後送給我們夫人的生辰禮,我管你是不小心還是故意,你打碎了就要賠!否則夫人可要告到太後那去......”

秦府的管家死死咬着就是阿俏給碎的東西, 一邊罵着,然後擡手指着她們:“太後知曉你們如此狂妄,就不只是把你們關起來,而是要你們都掉腦袋!”

京兆府衙的曲仁平坐在堂上,聽着他們從下午掰扯到了晚上,心中實在不耐煩:“既然都有人證,蘇姑娘,我看你這個朋友也別抵賴了,照價賠償了吧。”

阿俏朝着正堂前行禮,然後道:“大人,這東西不是我撞壞的,我一個銅板也不會賠!就是我們告到禦前,也是你們沒理!”

“呵呵!”那管家冷笑,“你若有能耐告到聖上跟前,你也只會死得更快!”

在一旁默然很久的蘇悠,走上前扶手道:“曲大人,這東西價格到底是多少,未有估值,若讓我們賠五萬兩未免太過誇大了,還請據實說一個價。”

曲仁平看向秦府的管家,後者堅定道:“太後禦賜的東西不值五萬兩,你值五萬兩嗎?五萬兩一個子的都不能少!”

阿俏心裏頭急,扭頭看向蘇悠:“蘇姐姐,這個人分明就是誣陷人,你千萬別聽他的!要不然我們換個府衙去求公道,自然有人會為我們做主的。”

沒有人的,蘇悠心道。

五萬兩而已,她的葉氏香鋪價值幾何,秦府會不知道?會覺得自己沒有錢嗎?會不知道新政推行靠得就是她葉氏香鋪嗎?

都知道的,只不過秦府今日之為,就是故意要為難她。

料定了她現在囊中羞澀,拿不出這麽多銀兩,才會以這麽差勁的伎倆來對付她。

放眼朝堂中,沒有誰會這般沒有眼力見的公然來對付她,所以秦府身後到底是誰,蘇悠也很明白,所以當下她不掙紮。

“蘇姑娘你可考慮清楚了?你要是拿不出這麽多錢賠償,本官可就要按律法将你收監了。 ”

曲任平其實也覺得今日這事頗為蹊跷,若是旁人他興許看在太子的面子上,還能幫幫蘇悠,但秦府如今随着秦昭儀在後宮中升了妃水漲船高,有聖上與太後撐腰,他得罪不起。

想了想,他試探着問了一句:“蘇姑娘可有什麽話讓本官代為轉告?”

問得是周沅,他想知道如今蘇悠與太子的關系到底是什麽,也號好讓他心裏有個底,不至于兩邊得罪。

蘇悠沒答話,只道:“由曲大人處置吧。”

賠不起錢而已,她耐心等兩天,等戶部一結算,便也沒事了。

衙吏将蘇悠帶下去,阿俏攔着不讓走,她不知情,只想到自己闖了禍讓蘇悠替她擔罪,便急得哭了起來。

蘇悠道:“戶部一把銀子還我,就能出來了,你先回去吧,我沒事的。”

曲仁平也看出來,這秦府就是在揪着蘇悠不放,句句都是針對蘇悠來的。他怕阿俏繼續鬧騰,便讓人把她給趕出了府衙。

外頭,趙六郎已經在那等着。

“走吧,我送你回去。”

阿俏不想理趙六郎,饒過他。

她今日看見了那坐在裏面的大官對趙六郎俯首哈腰,可這種要緊關頭他卻無動于衷,沒有一點要幫忙說話的意思 ,她不想與趙六郎這種人當朋友了。

趙六郎跟過來:“這裏頭的牽扯可複雜了,我便是和你說,你恐怕也弄不明白。但我可以告訴你,蘇悠在裏頭一定沒事,有人會去救她。”

阿俏看着他:“能有誰?蘇悠姐姐的那些家人都不是好人,他們怎麽會來救蘇姐姐。”

“便是有在乎她的人,你放心好了。”趙六郎道,“你蘇姐姐那麽聰明的人怎麽會讓自己陷入危險呢?”

他一開始也沒明白,秦家為何突然會這般不理智的對付起蘇悠來,但稍稍一想,便猜到了大概。

新政能推行靠得就是蘇悠和葉氏香方,她一個女子立了這麽大的功勞,嘉惠帝心裏能舒服嗎?必然是不可能的。

至于秦舒他也不是個傻的,幾個月前知道選擇站在東宮這邊,眼下突然又對着幹,必然是因為秦昭儀升了位分,有些自以為是了。

所以他這會兒不敢冒然出手,只等宮裏的那位下指令了。

阿俏聽得确實糊塗了,趙六郎只好又解釋道:“那血玉盞是太後賞賜的,你蘇姐姐若是這會與秦家人硬碰硬,是會吃虧的。你且等等,只要戶部把錢還給你姐姐,交了錢,一定平安出來。”

阿俏心裏愧疚不已,這般聽着眼淚又止不住的掉,冷風一吹凍得紅紫。

趙六郎瞧着也頭疼,拿出帕子遞給她:“別哭了,這麽晚了,府衙又離你的宅子那麽遠,你當真準備走回去?你認識路嗎?”

阿俏被哄着上了馬車。

人剛走了沒多久,呂公公便來了。

曲仁平前腳剛把人給關起來,後腳看見太子的人來了,他脊梁冒冷汗:“敢問呂公公所來何事?”

呂公公還禮,直接問道:“蘇姑娘人呢?”

“這……蘇姑娘暫時被收押了……”

“糊塗!不過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蘇姑娘如今是什麽身份,是你說關就關的?”

呂公公覺得曲仁平當了個糊塗官,把手裏紫金錦盒的東西遞上前,打開:“這是西域進貢的血玉,這麽大顆的血玉,整個西域都只得這一塊,瞧着可夠兩個玉盞了?”

曲仁平望着盒子裏與盤大小的血玉,險些驚掉下巴,同為血玉,面前的這塊可是極品血玉,何止是夠,簡直價值翻倍。

呂公公又道:“殿下說了,讓你給拿去還給秦家,若是他覺得還不夠抵,可讓秦大人自個兒來宮裏頭與殿下說。”

曲仁平連連稱是,心裏頭已經給蘇悠又定了一層身份。

呂公公說完又親自去牢房裏把人給帶出來,蘇悠看着曲仁平捧着一個紫金盒,裏面放的是血玉,便知道了周沅又來幫她解圍。

越是在這種時候,她越不想周沅來幫她。

遂拒絕道:“曲大人,這是太子殿下的東西,我不能收,更不能以此來作賠償。”

“這……”曲仁平看向旁邊的呂公公,一臉為難。

“蘇姑娘寬心,殿下的意思是,當初颍州赈災是蘇姑娘慷慨解囊救了災區百姓,所以今日就當是還了姑娘的情。”

蘇悠愣在那,沒吭聲。

原來周沅已經知道了她捐贈一事。

呂公公見她有些猶豫,又道:“殿下還說一恩一報,都該要分清楚的。”

蘇悠想起那日周沅被自己傷狠了的模樣,又覺得他應該不會再理自己了,或許眼下還她人情,也是一種與她割離開的态度,才會特地說明,要分清楚。

倘若是拒絕,倒顯得自己心虛了。

見她沒再推辭,呂公公嘴角露出笑容,回頭看了眼曲仁平:“那就麻煩曲大人送去給秦家吧。”

從府衙出來,已經亥時了,外頭還飄着雪,街道無人,漆黑一片,只餘府衙門口的馬車上,挂了燈籠。

呂公公備好了馬車,領着蘇悠:“蘇姑娘時辰很晚了,也叫不上馬車,您坐馬車回去吧。”

蘇悠點了頭,沒有多想便跟了過去。

她上了步梯,剛掀開簾子,就見裏面的人端然坐着,從她握着簾子的手緩緩望向她:“蘇姑娘可要上來?”

蘇悠一時頓在那。

“孤就這麽一輛馬車,蘇姑娘若是介意,那便走路回去吧。”

他語氣清淡,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

蘇悠略顯尴尬,她剛才并沒有想到周沅會來,所以才想着上馬車。

但她也确實沒有過問就上了馬車,眼下見人在裏面又要走,未免有點太裝了。

蘇悠踩穩步梯,撩開簾子,坐在了馬車的外側。

“多謝殿下。”

她甚至沒敢看他。

冬日的馬車簾會換上些厚重的錦簾,但夜裏風雪大馬車行起來便會吹開縫隙,坐在外側,就是在擋風。

不過比起走路,已經好了很多了。

兩人在馬車裏無話,狹小的空間裏靜默地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蘇悠坐着有些局促,還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殿下今日特地來此的嗎?”她其實挺不願意在這種時候見到周沅,尤其是出現今日這種情況,她只會覺得壓力與苦惱。

周沅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見她蹙眉欲言又止,問道:“怎麽?”

蘇悠垂着眸:“沒什麽,麻煩殿下了。”

她背往後靠了靠,避開了些冷風。

周沅笑了一聲:“呂公公沒跟你說清楚嗎?”

蘇悠擡頭。

“一恩一報,蘇姑娘可是分清楚了?”

馬車駛過東街,已經到了宅子門口,蘇悠下了馬車。

看着馬車遠離的背影,她還愣在原地。

她一開始沒明白周沅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後來他說,那血玉乃是西域王贈的國寶,無價之寶,問她接下來該怎麽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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