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方識攸反應了一下,接着差點笑出來,說:“你想什麽呢,怎麽可能。”
說完,在教室前廊停下來說話的幾個警察,兩個走向旁邊次仁老師的教室,另外兩個朝許南珩走過來。
許南珩下意識站直了,警察跟他握了下手,簡單說明了來意。
“您好老師,我們是邊防的,前陣子國境線繳獲一批攜帶毒品非法偷渡的罪犯,我們過來給學生做禁毒宣傳。”警察說。
許南珩:“原來如此,您請。”
“一塊兒聽聽。”方識攸說。
許南珩确實打算一塊聽,忽然扭頭看他:“不過,為什麽還這麽多大夫?”
許南珩瞧見了楊郜,頭一天過來的時候見過,朝他揮揮手打招呼。
“出來義診。”方識攸說,“院裏車不夠,我的車被借去開到藏北那邊了,正好警車下鄉,每個村都去,我們蹭車的。”
“喔。”許南珩點點頭。
雲南邊防的強度對毒販有相當重的打擊,然而作惡多端的毒販居然摸索着從印度跨境進入藏南國境線,許南珩生活在北京,這些事情都是從新聞上看見,頭一回置身其中。
他有點緊張,但這份緊張是因為教室後面有倆小子被罰站。
或許是在北京的時候,老師對學生兇狠些就有家長寫小作文,動辄反思這個社會,繼而引申到當代學生的抑郁情緒究竟受幾方影響。然而警察進去教室後,連一個眼神都沒給,直接開始發宣傳手冊,同學們一個個傳下去。
許南珩也拿到了一份,認真地看着。
邊境地區的禁毒宣傳冊和內陸城市的不太一樣,有點像許南珩小時候看的禁毒宣傳,一些毒品的照片,吸毒人員扭曲的模樣,不正規注射、共用針頭感染的病症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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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看見了警車,在三樓教師辦公室裏的另外兩個老師和索朗措姆校長也都下樓來了。老師們和校長對警察的到訪不是很意外,索朗措姆先去了次仁老師的教室看了一眼,然後來的2班許南珩這兒。
她先跟方識攸點頭打了聲招呼,然後朝教室裏看了眼,确認許南珩沒被吓着,溫和地點了點頭。
警察在兩個教室裏做完禁毒宣傳後,照例在教學樓裏巡視了一圈,最後把許南珩叫來了學校前院的空地。
原因無他,許南珩是外來人口。
而索朗措姆似乎預料到了,在下樓前就帶上了許南珩的支教材料副本,交給警察過目。
“許老師是北京高中過來做校對校支教的。”索朗措姆說,“澤旺警官,這次是怎麽啦?”
澤旺警官結果材料翻看着,說:“哎呀,邊境線那邊出了點亂子,哎?許老師沒有從北京過來的車票?”
說完,澤旺警官擡眼看向許南珩。許南珩心下一緊,解釋道:“我自己開車過來的。”
“從北京?”澤旺警官看着他。
“對。”許南珩點頭,他摸了下兜,說,“要不我上樓拿一下身份證?我還有一路開過來過收費站的收據。”
澤旺警官笑了下,說:“那麻煩了,您拿一下吧。”
方識攸意識到澤旺警官對許南珩有點戒備,他欲言又止,心懷戒備本來就是警察該做的,尤其在禁毒工作上,就更需要萬無一失。
許南珩很快地下來了,帶着身份證和邊防證。澤旺警官接過來檢查了一下,又問:“有高速過路費的收據嗎?”
“有的,都在車裏。”許南珩說。
許南珩和澤旺警官兩兩對視了片刻。方識攸清了下嗓子,說:“你車在醫院。”
“哦對!”許南珩恍然,“車在醫院!”
這廂大約是這輩子頭一回被警察問話,方識攸很平靜地看着他,試圖讓他也平靜下來,這是他坐門診的時候慣用的招數,只有醫生自己平靜,患者才能覺得這事兒沒什麽大不了。
果然,許南珩确實有點慌,雖然他深知自己沒什麽好慌的。
他拜托索朗措姆幫忙看着班級,跟在一行警官和醫生後面。剛巧醫生們也要去趟小醫院,帶上一些藥物。
“你別緊張啊。”方識攸說。
他走在方識攸旁邊,肩膀挨着方識攸的肩膀走路。他小聲說:“這良民對警察最基本的态度,我不是緊張,是行事認真。”
“可是你快把我擠到路那頭了。”
“喔不好意思。”許南珩說。
“沒事的,澤旺警官只是按規章辦事,邊境這裏屬于敏感地帶。”方識攸說。
許南珩點頭:“我理解的。”
跟在澤旺警官後面的警察從警車裏拿了掃臉的儀器,很快走到醫院裏,大院停車位空出來很多,就像方識攸說的,醫院的車輛資源很緊缺。而且又因為西藏村莊縣城之間的路很難行,車底盤低了跑不了,許南珩這會兒感覺方識攸那輛皮卡真的太适合在這兒跑了。
——以及他的奔馳大G。
澤旺警官看見他車的時候眼睛明顯亮了一下,這種越野就該渾身泥沙,而且許南珩這一路開過來車身有不少剮蹭,搭配這車的外觀,頗為彪悍。
許南珩在車裏翻出來好幾張過路費的收據,說:“好像不全,路上太颠了,有的不知道颠哪兒去了。”
澤旺警官先用手機裏的系統查了下他的車牌,又招手叫來後面的警察,給許南珩掃了個臉,核對他身份證,全部确認了之後,澤旺警官終于表情放松了下來,說:“不好意思啊老師,耽誤您上課了。”
“不不,”許南珩擺手,“沒事的,配合您工作,我應該的,還需要做什麽檢查嗎?我都可以。”
澤旺警官:“……”
方識攸:“……”
原本事情到這兒已經結束了,可許南珩這位北京來的良民秉承着絕對配合的信念,主動提出毒檢。而一般來講,是警方覺得此人有嫌疑,才會要求對方毒檢。這一輪排查下來,許南珩資料充足,其實澤旺警官已經準備收拾收拾去下一個村了。
但他這麽一說……
澤旺警官看向另一位同事,倆人電光石火地一番眼神交流後,澤旺警官扭頭看許南珩:“呃,你願意接受尿檢的話,那就……做一個?”
“可以啊。”許南珩連連點頭。他哪兒懂,他打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國家禁毒,在禁毒事件上全力配合。
尿檢很快,許南珩跟在澤旺警官身後,進了小醫院的衛生間。許南珩這廂剛解開皮帶,衛生間又走進來一個人,許南珩咻地把皮帶又戳回去了:“方大夫。”
方識攸帶着樣本杯進來的,見他已經準備尿了,笑着說:“許老師,你不拿樣本杯,你打算……往哪兒尿?”
“哦對哦,忘了。”許南珩伸手接過來。
然後方識攸沒走,和澤旺警官一邊站一個,看着他。
許南珩這回迷茫了:“方大夫你,不出去嗎?”
“我得看着你尿。”方識攸忍着笑,盡量嚴謹認真地說,“是這樣的,許老師,這就像國際反興奮劑測試,我得确認這是你親自尿的。”
許南珩欲哭無淚,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低聲說:“這兒就警官和我倆人,我還能從哪兒偷別人的尿嗎?”
“規定嘛。”方識攸輕描淡寫地說,“必須兩人以上在場。”
旁邊澤旺警官問:“你們是認識的是嗎?”
許南珩扭頭,凄楚地點頭,有那麽一瞬間都想有困難找警察了。
澤旺警官笑了笑:“難怪呢,熟人盯着是尿不出來噢。”
許南珩繼續點頭。
澤旺警官又爽朗地說:“嗨呀,你就當他不存在,眼一閉,尿!”
“……”确實是個好辦法,許南珩如壯士斷腕,不再看方識攸,咬着牙完成了取樣。
話雖如此,褲子穿上的過程還是挺狼狽的,拉鏈第二下才拉上來。全程,方識攸都注視着。許南珩根本不敢跟他對視,一點兒都不想知道他是什麽眼神。
許南珩進來醫院的時候昂揚坦蕩,出來時面如死灰。
這就是京城貴公子的短板,打小在這方面就比較羞,初高中那會兒就很少跟同學一起上廁所。後來進了大學,時代在走,大家逐漸懂得了社交距離這種東西,就更沒有過上廁所的時候被人看着了。
總之這一趟,打擊不小。
幾個醫生在醫院的院子裏聊天,護士長幫他們拿出來了要帶出去義診的藥,醫生們在清點,像護士在手術室裏數紗布那樣,兩個人一起數,放進大袋子裏。
許南珩呼吸了一下,出來了就不別扭了。他擡腕看表,時間是早晨十點十五分。索朗措姆校長教的是地理物理和化學,再有個十來分鐘他們就要下課了。許南珩得回去了,他想跟方識攸打個招呼。
“這麽多啊。”一個警察走過來看他們醫生裝了三大包藥,“後備箱裏有東西,未必放得下诶。”
一位醫生說:“那我們抱着。”
警察想了想:“抱6個小時吶?”
“6小時就6小時吧。”方識攸說,“咱們輪流抱,沒事兒。”
“開我車呗。”許南珩說,“我這陣子用不着車。”
方識攸偏頭看看他,又看看奔馳,說實話方識攸是有點舍不得的。三百多萬,2022款奔馳G去跑山野土路,刮一截兒漆方識攸都覺得可惜。
而許南珩似乎看懂了方識攸的眼神,掏出車鑰匙,說:“奔馳當年做G級越野車,是打算軍用,就是為了跋山涉水,沒成想訂購G級的伊朗王室內部出了岔子,新王室不認這樁買賣,G級越野車才流向民用車市場。”
許南珩把車鑰匙遞到他手裏:“就當幫我遛遛狗,随便開。”
方識攸接過鑰匙:“你臺詞說的,我都不知道該叫你許老師還是叫你許總。”
“随便叫。”許南珩潇灑一笑,“愛叫什麽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