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許南珩雙手并起掌心向上,仿佛下一句就要脫口而出感謝麥當勞賜予他食物。
方識攸是真的哭笑不得,他把袋子擱在許南珩手上,說:“買的時候有點匆忙,不知道你愛吃什麽,直接下單了個套餐。”
“謝謝你啊。”許南珩擡頭看着他眼睛,很真誠地說,“真的,我……我其實不太會說那種正經……不對不是正經,是正式,不太會說正式的話,我……”
“我明白。”方識攸打斷他,“我明白你想說什麽。”
接着方識攸笑了下,兩只手有點不知道往哪兒揣。他确實有點緊張,也是因為緊張才打斷了許南珩的話,他稍微有點擔心許南珩等下講點什麽他招架不住的。
方大夫揣了下上衣口袋,才發現今天穿了件沒兜的外套,然後僵硬地抻了下外套的下擺,說:“你趁熱吃吧,我先、先去診室了,去寫病歷。”
“啊?”許南珩問,“你不一起吃點兒嗎?”
“我吃過了。”方識攸說。
說完扭頭轉身就走,關上了休息室的門,許南珩在裏面還有些迷茫。
怎麽說呢……許南珩是剛下課,他還拖了會兒堂,其實挺餓的,漢堡拿在手裏還熱乎着,飄着熟悉的香味。
味道會在大腦裏留存非常久,聞到相同的味道時,大腦會帶起關于這些味道的回憶。聞見炮仗的味道會想起小時候的春節,聞見飯菜香味會想起某天放學回家輕盈的腳步。
連鎖餐飲的好處之一就是口味統一,北京的麥當勞也是這個味兒,霎時間就把許南珩的記憶拉回了北京。
他想起備考教資的日子裏,在家裏點燈熬油時候半夜吃的麥當勞,也想起更小更小的時候,小學吧,一頁算術在那兒磨一小時的時候,他姥爺買了麥當勞回來,偷偷讓他別寫了過來吃點兒。
他覺得,方識攸大約是拿自己當弟弟了。
這麽想的話,許南珩覺得還挺合理,他拆開漢堡的包裝紙,這時候饑餓感其實沒那麽強烈了,他咬一口,慢慢地嚼。他發現方大夫買的這個套餐,還送了個玩具,是個小擺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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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當做弟弟的話,方識攸的很多行為就能夠理解了,許南珩這麽想之後安心了不少。他雖然挺貧的也自認不太靠譜,但他還是能夠控制住自己,如果整件事情是自己在自作多情,那以後該有多尴尬,到時候連朋友都做不成。
他把套餐裏的小擺件留在了方識攸這個休息室的桌子上,吃完後去診室跟他打了個招呼,接着回去學校裏。
今天的晚自習,學生們寫完作業就散了,散完了後許南珩沒上樓,就在教室裏改作業。
這陣子降溫,兩個教室從廚房接了燒爐的管道過來,用作取暖。但為了安全,索朗校長離開後,鍋爐裏就不再添燃料,所以許南珩要借着教室的餘溫改作業。
改完作業後,差不多管道就涼了下來,許南珩握了握拳頭,手指凍得有些發僵。然後站起來再活動兩下脖子,聽見頸椎發出“咔咔”兩聲,自己慢慢吐出一口氣,再上樓睡覺。
這些天太冷了,已經沒辦法在轉角衛生間用盆澆着洗澡。周末,方識攸去縣城之前,許南珩跟他借了下浴室洗澡。
洗完後方識攸告訴他,自己跟護士打過招呼了,之後他可以随時過來用浴室。這解決了他比較實質的難題,接着,時間轉眼到了國慶假期。
假期游客增多,縣城醫院的就診量也跟着增多。因高反來吸氧的,摔傷扭傷的。小醫院這邊倒還好,國慶假期,挖隧道的工人們都在休假。
雪是十月二號淩晨開始下的。
許南珩是二號淩晨三點五十分被凍醒的。
他睜開眼的時候,雪已經在往他宿舍裏湧了。有那麽一瞬間許南珩以為自己穿越了,尤其是當他裹着被子坐起來,摸手機,手機沒有信號的時候,心下一寒,竟然開始思索數學老師在無限流裏能幹什麽。
不過還好,他調了幾次飛行模式後,手機勉勉強強跳出來一格信號,也有了網。
其實主要原因是他宿舍的門鎖被周洋踹壞了,他一直懶得找人來修,在門後擋着個椅子就算是關門,但這回風太大,狂風直接撞開了門板,那椅子被風吹的退到桌邊,桌上的書被風刮的展開來,有幾本掉在地上。
外面漆黑一片,學校院子的國旗獵獵作響。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在藏南高原,似乎方識攸是他唯一可以求援的人。
不過淩晨三點五十分跟人家求援,也是有點過分,許南珩快速穿上厚外套和褲子去撿書,放回桌上後,立刻推着椅子抵住門,他看了一圈,手邊沒什麽重物能摞在椅子上壓住門,幹脆自己坐下來了。
椅背靠住門板,他靠住椅背,這門才終于消停。許南珩呼了口氣,掏手機,四點了。
藏南高原的風是喜馬拉雅山在呼吸,這般巨物的吐息豈是凡人招架得住。許南珩拿着手機,沉默着沒有動,他依然能感受到門縫中擠進來的凜冽寒風。
他沒穿襪子,冷風像刀一樣割在他腳踝。這真是給京城許少爺好好介紹了一下藏南高原,往年的藏南十月中旬才會落雪,今年藏南宛如路上偶遇的調皮薩摩耶:這個人好像怕狗,讓我沖上去聞聞ta!
許南珩回頭看了眼已經變形脫落的門鎖,他就是足夠了解自己,才直接買拍立得。因為他知道自己拖延症到什麽程度,他可能臨到需要制作相冊的前一分鐘才會去店裏打印。
就像這個門鎖,許南珩暗自懊悔,早修了不就沒事了。
四點多了,許南珩覺得要不把棉被抱過來,在椅子上湊合到天亮得了。但念頭這麽想,手卻還是點開了方識攸的對話框。
想訴個苦,雖然他知道方識攸今天在縣城,他也知道說出來根本沒什麽用,方識攸現在幫不到他,但就是想說一下。
今夜風雪大作,素有“西藏江南”之稱的藏南高原今夜強調了一下“江南”的前綴“西藏”。
他不知道發消息的那個圈圈什麽時候才能轉完發過去,他腦袋靠着門板。大約半分鐘後,方識攸收到了他這條微信:
我該早點修門鎖。
許南珩按下發送鍵之後就沒再看手機,宿舍地面一片狼藉,草稿紙和筆被吹得滿地,漏進來的風實在刮得他太冷,他幹脆屈起膝蓋,腳踩上來,抱着腿。
這姿勢可憐極了,再擦根火柴,簡直見者落淚。不過許南珩自己還好,沒覺得太心酸,只是懊惱自己的拖延症,一個門鎖而已,随便找個周末修一下好了。
他不知道風雪什麽時候停,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怎麽辦。宿舍燈的開關就在門邊的牆上,他按了兩下,燈沒亮,大約是停電了。
方識攸提醒過他,這邊偶爾會停水停電,所以要用礦泉水桶蓄着些水,也最好保持充電寶滿電。
屋外風雪依然呼嘯,像一場獨屬于藏南高原的午夜狂歡。
許南珩覺得低空風切變大概也就是這樣了,他背後的門板微顫,甚至……發出了“嘭嘭”的拍門聲。許南珩詫異,這風,化人形成精了?
“許老師!”
許南珩一愣,還會說話?
愣完反應過來了,好耳熟,如果沒聽錯的話,可能是方識攸。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帶着椅子往前挪了一小截,沒有站起來是因為他其實不太确定,搞不好是自己腦袋被風吹壞了産生的幻聽。
門打開了拳頭大小的縫,許南珩擡頭從縫隙裏看,看見方識攸低垂下眼,方識攸微喘,唇縫因喘息呵着白氣,看着他。
“許老師。”方識攸說,“你……一直到現在都沒修門鎖嗎?”
“我……”許南珩抿了下嘴,“沒有。”
方識攸閉了下眼,嘆氣,說:“讓我進去。”
“噢。”許南珩站起來。
方識攸的手機開着手電筒,他進來後替許南珩抵着門,說:“收拾兩件厚外套,帶着你要用的電腦手機充電器,跟我走。”
“啊?”許南珩迷茫,“去哪兒啊?不是,你這周不是在縣城嗎?你怎麽回來了。”
“雪下大了,楊大夫的車壞了打不着火,他怕雪越下越大積起來,明天就算雪停了他也回不去縣城,半夜打我電話讓我過來接他一趟。”方識攸說,“我本來想告訴你,學校冷的話你國慶假就去醫院裏住着,沒想到今天就下雪了。”
這雪來得突然,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而且是睡夢中下起來的,許多藏民夢中驚醒起來給牦牛蓋棉被。
許南珩身上穿着件羽絨服,方識攸讓他在裏面再加件毛衣,他手忙腳亂之中拽了件黑色高領的。許南珩還想再翻兩件內裏穿的衣服和睡衣,方大夫看出來了,摁着門,出言阻止他:“就這麽走吧,到了穿我的,把電腦什麽的拿上。”
“噢。”許南珩折回書桌,從地上撿起書包,把電腦、電源線,一幹東西塞進書包裏。
最後方識攸讓他先出門,方識攸直接把整個書桌拖過來,死死抵住了門板,然後他自己從窗戶翻出來,再關上窗。
時間還是挺緊迫的,這麽大的雪,很快就會積起來,到時候山路根本走不了。
“楊大夫。”許南珩坐在副駕駛,回頭向揚郜打了個招呼。
楊郜看看他,又看看開車的方識攸,笑嘻嘻地說:“許老師,咱們方大夫靠譜吧!”
方識攸扶着方向盤“啧”了聲,意在提醒同事別亂說話。
許南珩點頭:“那是,又救我一命,恩公啊。”
楊郜嘿嘿一笑,剛想再說點什麽騷話,車狠颠了下,他吓一跳,趕緊伸手抓住拉環。許南珩也吓一跳,整個人一晃。方識攸低聲問他:“沒磕哪兒吧?”
“沒。”許南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