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11.

所有人都驚訝這一幕, 只因為那個富埒陶白的男人是那麽高高在上,而這個中國姑娘卻狼狽極了,他們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偏偏, 他們此刻離彼此近在咫尺, 其他人倒顯得有幾分多餘了。

許西棠淋了雨, 身上只一件薄薄的短袖衫加碎花裙,被巴黎的雨浸濕後,她整個人像是從雨季的原始森林走來,濕霧一般的眼, 黑色的瞳孔裏劃過幾分不安,但她的神色很堅定, 倔強地對上男人淡漠的目光, 那麽不卑不亢,又裹挾幾分說不請道不明的求助的可憐兮兮的乖軟。

她一只手擰了擰裙擺,另一只手輕輕伸向晏西岑, 但在碰到他的腕部之後又縮回來,或許她認為這個舉動有些逾矩。

“那個……晏叔叔, 好巧啊。”

熟悉的開場白。她記得自己好像以前在哪兒說過一回?

哦,是在黎城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大堂, 那個時候她在等電梯,但電梯故障, 宴西岑讓她跟上。

那是五月份在黎城的相遇, 一點一滴,回憶如同洪水侵襲, 她擡眼,竟覺得眼前的男人變得無比親切起來……或許只是她的錯覺。

男人微一颔首, 從身後一個穿行政套裝的女人手上接過一部手機,應該是他另一個秘書,方才已經握着手機等待他許久……他有一個秘書團,淩霖跟他最多,但很明顯這一次淩霖沒有跟到法國來。

晏西岑說法文,很流利,當然許西棠聽不懂,但她對于他會說法文這件事感到很有些意外。她耐心等待他講完電話。

外邊一陣風席卷而來,她很克制地打了兩個噴嚏,吸鼻子的瞬間,面前多出一張紙巾,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遞在她面前,她擡起眼,撞入他深邃如黑曜石般銳利的眼睛裏。

“……謝謝。”她接過紙巾擦了擦額上的雨水和薄汗,才開門見山,“晏叔叔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我的錢包被人搶了,護照身份證銀行卡簽證……這些都在裏邊,我身上沒有證明身份的文件,手機也沒電了……你能幫我開房……不是,我現在想回自己房間,之後的事情我可以自己慢慢解決,不會麻煩你太久的,可以嗎?”

她說這番話時的語速很快,快到這些外國人覺得她像在念經,而且不禮貌。

不過酒店的工作人員什麽人什麽事兒沒見過,他們根本不在乎這個狼狽的中國姑娘之前到底遇到了什麽樣的困難,而現在他們只相信,這個中國姑娘的好運氣一定像每年都席卷巴哈馬群島數次的飓風一般降臨在她身上了。

晏西岑再度颔首,專門接待他的貴賓招待部經理Lisa立馬上前聽候他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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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先生您有什麽需要吩咐的嗎?”

“她房間的行李立刻搬到我房間。”

Lisa詫異一秒,飛快地瞟了一眼許西棠,目光裏帶着藏得極好的暧昧和禮貌的客套半躬了躬身微笑說:“我們馬上安排。”

Lisa拿出對講機,用法語和同事傳達了這位VVIP客戶的要求,之後酒店為許西棠一路開綠燈,房卡在兩分鐘後就送到了她手上,但不是她原來那間房的房卡,而是頂層總統套的房卡。

她有所顧慮地跟着晏西岑進了專用梯,當然,他的秘書和保镖沒有跟進來,連Lisa也不在,電梯裏只有她和他,密閉的空間內,她聞見他身上極淡的西洋杉和廣藿香的氣息,可能是挨得有些近,她的心跳砰砰砰地跳得飛快,她竟然……小鹿亂撞了。

電梯門開的瞬間,她沒有動作,站在原地有些遲疑。

“晏叔叔,為什麽不讓他們給我重新補辦一張房卡?我是指……我那個房間的房卡。”

晏西岑立在電梯外,擡手擰了一下鑽石袖扣,音色有點兒沉,但他嘴角噙了淡淡笑意,說:“不用麻煩,我的套間房間很多。”

“……”

她忽然哽了哽。

雖說是這麽一個道理,但她似乎沒有理由跟他繼續住一個套間吧?上一回她就鬧了烏龍誤闖了他的卧室,難保這一次她不會再幹出點兒別的特不靠譜的事兒來。

“我還是想自己住一間。”她有些堅持道。

“東西已經搬去我的套間。”他強調。

“……”

她有好幾個大箱子,如此一來,搬回去恐怕又得經過他的同意,畢竟他是套間的主人,他有權否決其他人的闖入。

好吧。免費升房的好事不要白不要,幹嘛和自己過不去啊她。

晏西岑先進了套間,他扯下領帶,一面解開了襯衫領口的兩顆扣子,一整套動作都很随意。

而她站在套間外踟蹰不定,口幹舌燥,有點兒不敢看他……不得不說他常年健身的效果是有目共睹的,身上幾乎一絲贅肉也沒有,胸肌……嗯,很合适得體,既不幹癟,也不像壯漢一樣鼓起來特別誇張,寬肩窄腰,腿又長又直,先天條件很優越……不對,她幹嘛要像個變态一樣站在套間門口欣賞他的好身材啊?

振作一點兒吧許西棠。

褪去了領帶和外套後,晏西岑整個人變得很松弛,發現她還沒進來,他挑眉,問:“不敢來?”

“……不是。我……幹嘛不敢來。”

她鼓起勇氣走進套間,砰一聲關上門。

她一進去便将羞赧又忐忑的複雜情緒抛諸腦後,只因這間豪華酒店窗外的景色實在太壯觀了,竟然可以俯瞰埃菲爾鐵塔,它有着驚人的內部裝飾,牆壁上是錦緞牆紙,映入眼簾的是各色華麗的古董,這家酒店不僅保留了豪華的古董做裝飾,現代化的設施也應有盡有,一整面牆的大壁爐和現代空調同時呈現,有種時空交錯的錯覺,她以前游古堡就見過這樣的壁爐,從高高的窗戶灑進來的日光令人仿佛回到了中世紀。

酒店位于巴黎金三角的宏偉位置,是巴黎最昂貴的酒店之一,這家酒店在夏季提供一流的法國菜和露臺餐飲,房間華麗,住客甚至可以在這裏養寵物。

十分鐘後Lisa帶着侍應生送下午茶進來。

法式下午茶以甜品為主,馬卡龍、拿破侖、泡芙、瑪德琳……各式各樣的精致法式甜點,但許西棠提不起太多胃口,就着一杯玫瑰花茶吃了一塊甜到膩死人的馬卡龍之後便無心再吃。

很顯然,這份下午茶是Lisa為她準備的,因為這些東西晏西岑并不情願碰,他待在會議室裏看文件、打電話,偶爾他說英文,有時說法文,後來她聽見裏邊人在說中文,于是豎起耳朵聽了聽,許是她得意忘形,所以将耳朵貼在會議室的門板上,這時候會議室的門被人從裏邊拉開,她沒站穩,狼狽驚慌地向他撞了過去,他伸手牢牢扶住她的腰。

這很像是一種主動投懷送抱的信號。她知道,所以她感到很尴尬,也為自己的莽撞感到很羞赧——一個偷聽的竊賊,她現在就是。

“那個,對不起晏叔叔,我不是有意偷聽,只是……恰好經過。”

這些話半假半真。

晏西岑并不太好唬弄,她知道,所以他依舊摟着她,一只手緊緊地攬在她纖細的腰肢上,挨得太近,她不敢擡頭,要是一擡頭,她就會親到他的下巴,好尴尬,這個姿勢有點兒暧昧了。

隔着一層薄薄的布料,帶着侵略性質的力道勒得她有些發疼,她很驚恐,但沒有表現得太過明顯,她假裝他的手不是在摟抱她而是在扶她,她垂下眼睑輕飄飄地說:“我一會兒想去警局,晏叔叔,我能借用你的司機和你的車嗎?”

“不是說不會麻煩我太多?”晏西岑松開她的腰,走出會議室,往客廳走。

她跟在他後邊亦步亦趨,像跟屁蟲。

“我身上沒有現金了,手機還在充電,而且,這邊的人還是喜歡收現金……如果你一會兒要用車和司機,那可不可以借我一千歐?我剛才咨詢過,領事館補辦護照大約需要十五個工作日。”

晏西岑從桌上掏過一盒香煙,咬上,點燃,吐出一口煙霧,煙霧模糊了他的側臉。

“你打算用一千歐度過十五日?”

“可以算是吧。”她把頭顱垂低,像鴕鳥,只因她一而再再而三出現這種狀況,她覺得在他面前好囧哦。

“我錢包裏只有一張儲蓄卡和信用卡,為了防止盜刷,信用卡我已經向銀行申請緊急凍結了,另一張儲蓄卡小偷沒有密碼也用不了,我的支付賬號綁的是信用卡,凍結了之後手機支付也用不了了,換綁又太麻煩,所以我想和晏叔叔你借點兒錢,你放心,回國後我就還你。”

晏西岑:“你不是問我借一千萬,不必這麽信誓旦旦。”

許西棠:“哦……好,那你現在能給我兩百歐嗎?我一會兒打車去警局,然後我想買點兒日用品,女孩子用的東西……”

最後一句不補還好,越說越讓人覺得可疑。

當然晏西岑很有紳士風度,他沒問女孩子用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東西,他将香煙摁在玻璃煙灰缸裏碾了幾次,随即從兜裏拿出一只黑色皮夾,從裏邊取出一張全黑的銀行卡遞給她:“拿去用。”

許西棠:“?”

“晏叔叔,我知道你很有錢,但這種不限額度的銀行卡沒必要随随便便給外人用吧?你不怕我拿去瘋狂刷到你破産嗎?而且我用不着這麽多,那你……借我五千歐吧?我想要現金。”

晏西岑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一樣,玩味地盯着她看了三秒,輕啓唇,說:“你能刷破産也算一種本事。”

“……”

意思就是他的錢根本刷不完。

許西棠嗫嚅着看了他一會兒,因為她很堅持,所以他收回銀行卡,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內線,他說法文,所以她沒聽懂他吩咐了什麽。

二十分鐘後,貴賓招待部的Lisa再度現身,她微笑着奉上一個木質托盤,四四方方的,蓋着一張紅絲絨的布,侍應生揭開絨布後,另一個侍應生的眼角和嘴角雙雙抽搐了一下。

托盤上是二十沓鈔票,每沓大約一厘米厚,一沓是一萬歐元,二十沓,意味着這裏是二十萬歐元,按照當前彙率,約等于一百六十萬人民幣,無怪乎侍應生會兩眼放光。

Lisa帶人離開前,扔給許西棠一個暧昧的眼神,她知道,Lisa一定是誤會了。她聽不懂法文,假如她能聽懂,一定臉面緋紅。那幾個侍應生離開後已經忍不住火熱的讨論起那個幸運的中國姑娘。

“哦,天哪,那個中國姑娘真幸運,一晚上就能賺這麽多。”

“你怎麽清楚是一晚上的價格?”

“晏先生從來不會吝啬,這些當然只會是一晚上的價格。”

“哦,對,我簡直太喜歡他了,他給我們的小費,比其他客人加起來還要多出十倍。”

“他以前也帶過別的姑娘來麽?”

“我不清楚,你問Lisa,她在這裏工作快十年了。”

電梯門開了,Lisa笑而不語率先進了電梯,她聳了聳肩,故意先賣了個關子,再用溫和老道的口吻對外邊兩個侍應生道:“我記得曾經有過一次,十年前,那也是個中國姑娘。”

……

許西棠看着二十沓鈔票陷入沉思。她在想,自己和晏西岑是不是有點兒難以溝通?至少關于金錢,她和他之間存在着一道鴻溝。她現在是需要金錢的,所以她不會拒絕這些,但她要不了這麽多,于是她最終取走了兩沓,兩萬歐元,足夠她這半個月花銷了。

“晏叔叔,謝謝你的……慷慨,但我不需要這麽多,而且用錢一時爽還錢火葬場,我就借你兩萬歐吧?”

晏西岑不置可否,他起身去了卧室,接着裏邊傳來嘩啦啦是水花聲,他應該是去洗澡了。剩下的錢還原封不動擺在那兒,意思是她不夠可以随時取用。

她心情大好,去另一個房間沖了個澡,之後穿上一件碎花連衣裙,再搭配一頂遮陽帽準備出門去一趟警局。

她準備妥當準備出門時,晏西岑在客廳抽雪茄,袅袅升騰的霧氣混雜着原始的泥土氣息和焦油味兒,她不喜歡聞煙味,所以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這時候晏西岑掃了她一眼,那目光裏夾雜一絲複雜難懂的情緒,還有,玩味,從他這個角度看她,她的碎花裙因為很薄,所以有些透光,兩條勻稱好看的腿隐在碎花布料下,若隐若現的輪廓散發着一種純情的挑逗意味,當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碎花裙薄到了這種程度。

不過她穿了安全褲,所以即使透光也不意味着三角地帶的隐秘會走光。

但即便如此,這樣的若隐若現對于男人而言也是一種極致誘惑的挑逗。

“要出門?”他将雪茄擱置在面前的銀制漆盤裏問她。

“嗯。雖說希望渺茫,但我還是想嘗試一下能不能找回我的錢包,那裏邊的東西太重要了。”

晏西岑沉吟半晌,不做回應,他微擰着眉,神色很淡,但給人的感覺并不倨傲,甚至在許西棠看來,他現在簡直是她的救星,是天神……不,是財神爺。

過了會兒,他起身拿了件阿瑪尼的外套,搭在臂彎,一副也要出門的樣子。

許西棠有些怔,問:“晏叔叔,你也出門嗎?”

“陪你去警局。”

“……啊?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去就行。”

晏西岑在玄關回身,盯着她的臉孔,有些戲谑地問:“你法文說得很流利?”

“啊?沒有,我法文很爛。”

晏西岑已經将皮夾和手機揣進外套的兜裏,漫不經心地說:“法國警察可不會遷就你說中文。就算他們有翻譯,他們的翻譯也很爛。”

“……”

她懷疑他在指桑罵槐,但她沒有切實證據。

酒店門口停泊着一輛勞斯萊斯浮影,雙門設計加上勞斯萊斯經典的前高後低雪茄式車身設計,外觀上令人絲毫看不出龐大車身的笨重感。

司機在挪車,因為那臺藍色的Lykan Hypersport擋在前面,當然,那一輛也是晏西岑的車。

兩臺車停在酒店門口太過醒目,所以有不少人經過出入都忍不住拍照,還有一位金發美女坐在Lykan Hypersport的車頭忘我的擺造型拍照,安保人員和門童過去制止她陶醉的行為,那金發女郎和同伴不情不願地離開。

就在這段小插曲和司機挪車的間隙,許西棠安靜地站在晏西岑身旁,人人都已經默認她是晏先生的女伴。

秘書拿着手機上前,晏西岑于是走到空曠的位置接聽,之前的安保便接機走近搭讪她。

“哦,您和晏先生居然認識,請原諒我之前對你您的招待不周。”

許西棠只好說:“沒關系,你沒有對我不禮貌。”

安保似乎有些松弛,竟對着那臺勞斯萊斯浮影大加贊美稱頌:“很好,一臺三千萬美元的勞斯萊斯浮影,這是最貴的量産車,全球限量只有三臺。”

許西棠并未感到驚訝,只因晏西岑的車沒有一臺不是限量的。

這些小道消息都是從前晏宇齊在她耳邊念叨過的,誰知她記得這樣清楚。

晏西岑陪她去最近的一間警局。

期間晏西岑和一個男人通過電話,電話挂斷後他們來到警局,警察的服務出乎意料的很周到,不僅請來了一位專業的翻譯,還耐心地詢問了事發的前因後果并詳盡地做了筆錄,最後他們保證,說三天之內一定會抓到小偷。

她雖然不是很相信巴黎的警察會擁有這樣的辦案效率,但還是對警察表示了感謝。現在她已經沒那麽無助了,她有財神爺,不是,是有一位憑億近人的晏總幫忙,就算錢包找不到,她也不至于餓死在巴黎街頭。

回到酒店時已經是晚上八點,Lisa派侍應生送了晚餐上來,但許西棠卻忽然很想吃泡面,所以她要求Lisa讓人給她送一桶泡面上來。

十五分鐘後Lisa送了一箱泡面上來,是她派人專門去附近的華人超市買的。

對于一位住在一間一晚上需花費三萬歐元的住客為什麽想吃泡面一事,Lisa聰明地什麽也沒問,并告訴許西棠燒水的工具和應有的餐具都在廚房。

許西棠立刻泡了兩桶泡面。

當她将泡面端到客廳裏準備大快朵頤的時候,晏西岑在卧室裏聞着一股味兒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她面前冒着熱氣的酸菜桶泡面,問:“為什麽泡兩桶?”

許西棠有些不好意思,紅着小臉兒說:“呃,我想着不好吃獨食,而且水燒多了,就一次性泡了兩桶,如果你想吃的話……”

“我不想吃。”晏西岑拒絕得很果斷。

許西棠:“那我就勉為其難一個人吃兩桶吧?你別誤會哦,不是我想吃兩桶的,我只是不想浪費食物。”

晏西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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