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16.

真要命, 他連說粵語的嗓音都那麽好聽,不疾不徐,如沉珠滾玉。

他的人近在咫尺, 一伸手就能觸摸到, 他離她很近, 而這一桌, 只有她和他,這一刻她才知道這是專門為他預留的貴賓席,難怪沒有人敢來坐這裏,但偏偏她後知後覺……好糗哦。

她要不要起身離開呢?

他喜歡清淨, 說不定這個位置是單獨為他預留的,或者, 能和他坐在同一張桌上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至少擁有這個資格的人不是她,也許,該是寧禤微。

不過她一瞬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晏西岑應該不會公開他和寧禤微之間的關系吧,在場這麽多媒體, 寧禤微也不可能自爆。

見她不答話,晏西岑放下牌, 慢條斯理地調整了一下領帶結,略微扯松一些, 随後又舉牌, 這次報價是五百萬,現場引起一片不小的騷動, 大家都在猜,01號桌的賓客到底是哪位銷金窟裏走出來的名流富豪。

現場的圓桌不是按順序排的, 比如她這桌是01,但左手一桌是19,右手那桌是23。

有一桌擺着08號碼牌的已坐滿了人,許西棠用團扇遮面,只露一雙眼睛,悄咪咪地往08那桌看過去,那桌總共坐了七個人,坐中間的是一位剛上市的互聯網公司的老總,看着還比較年輕,據說他才三十五歲,他這桌的男男女女都很熱情,舉牌的次數很多,蒂芙尼的鑽石項鏈能擡這麽高,這位互聯網公司的老總出了不少力。

因為她盯着互聯網公司老總那桌看了很久,晏西岑再度舉牌時,忍不住問她:“那桌人你認識?”

“……”

許西棠搖搖頭,放下遮臉的團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嗯……那一桌有個女藝人,是從申大畢業的,她還是校花哦,後來被一個導演挖去演了一部都市愛情類別的電影正式走入了娛樂圈,票房成績不錯,好像差不多有十九億還是二十億?不過她演過那部電影之後就很久沒什麽消息了,我以為她退圈了,忽然間看見她在這種場合出現,所以有點兒好奇。”

“要不要陪你過去打聲招呼?”

“不用了,我和這位學姐不認識,不過她在學校很有名,換句話就是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

晏西岑又用粵語說:“好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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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西棠沒聽懂這句,但他嗓音很好聽,她聽不懂,也就不去計較他說了些什麽。

也許他是在誇她性格好對誰都能自來熟?總之她希望他是誇她。

她承認自己有時候膚淺、愚昧、異想天開,但這些不重要,人總有犯傻天真的時候,所以她情願原諒自己的天真。

項鏈價格被擡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最終晏西岑以六百萬的高價拿下今晚第一件拍賣品,這六百萬善款将彙入育才慈善基金會去幫助很多需要幫助的山區兒童和婦女以及老人。

臺上主持人非常激動,已經有點瘋癫,舉着話筒大聲道:“我們的慈善拍賣是義舉!育才基金将得到各位的慷慨捐贈!育才基金創立十周年已幫助過無數山區貧困兒童!他們因此能接受教育!能尋求更廣闊的天地!這将是win!win!win!三贏的盛會!首先山區兒童婦女老人會得到善款改善生活條件!在座的女士們将得到心儀的珠寶和包包!各位先生也能抱得美人歸!所以我們是win、win、win的盛會!”

許西棠正喝茶,聽到主持人如此直白的發言也是差點沒忍住噴出來,喂,最後一句這也太赤裸裸了吧,好歹裝一下下啊。

她放下茶杯,悄悄看了一回晏西岑,毫無疑問他是媒體的寵兒,曝光燈一刻不停地拍他拍他拍他,無疑也将她給拍了進去,這時候她再隐藏已無濟于事,不如大大方方接受這些曝光燈的肆虐。

臺上拍賣師又展出一件喜馬拉雅鉑金包,這只傳言全世界只有十只的鉑金包一出場便引得無數老總們身邊的女人尖叫,當然許西棠也不能免俗,但她不至于尖叫,只是看着臺上的鉑金包舉起自己的手機拍了一下,她的位置絕佳,拍照也能拍出全場視覺效果最佳的照片。

這只價值二百五十萬的鉑金包确實金光閃閃,很亮眼,一看就很貴,不過對她而言也不過如此,她對包包沒什麽執念。

主持人繼續瘋癫地介紹這只包包:“Birkin上市時間是兩千年末本名nature!代表最本源最自然的鱷魚皮包包哦!采用非洲尼羅鱷腹部的皮質制作!由于它的顏色和喜馬拉雅雪山非常接近所以我們也叫它喜馬拉雅鉑金包!各位美女們注意哦這款包包分常規款和鑽扣款哦,而我們現在拍賣的這只是鑽扣款哦!那麽起拍價格是一百萬!”

女士們很激動,而男士們也很熱情,舉牌的各位總們似乎并不吝啬金錢,他們情願一擲千金博得美人一笑,現場氛圍變得熱烈,價格一下子擡到了兩百萬。

許西棠喜歡看熱鬧,她習慣性地往左右幾桌望了一圈,發現舉牌者衆,競争很激烈,互聯網公司老總那邊也不斷舉牌擡價,老總身邊的女藝人于紫涵好像表現得并不怎麽激動,但她的眼睛卻一直緊緊地盯着臺上的鉑金包。

“好的兩百二十萬!”

“兩百五十五!”

“嘉柯傳媒柯總給出的價格是二百八十萬!”

“三百萬!”

“三百五十萬!”

“四百萬!好的四百八十萬!”

“四百八十萬一次!四百八十萬兩次!四百八十萬三次!成交!好的現在是我們藍源科技的宋總獲得了這只喜馬拉雅鉑金包!”

一槌定音,各桌女人們紛紛向藍源科技宋總那桌的女藝人投去一個羨慕的熾熱目光,而獲得這只鉑金包的女藝人于紫涵也樂于享受這些來自同性的殷羨,她這時往許西棠這一桌望了一眼,眼波流轉地送了宋總一個柔情蜜意的媚眼,又微微向宋總靠過去,同時挽住他一條胳膊問:“宋總認識01那一桌的賓客嗎?”

宋總不看也懂得01那桌坐的是什麽人,一件不怎麽稀奇的鑽石項鏈居然花六百萬拍下,實在拿錢不當錢,但他同時也猜到正陪着自己的這個已有兩年沒戲拍的女藝人是在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于是板起臉:“怎麽?你還想去那一桌結識晏總?”

于紫涵有些惶恐地在臉上扯開一個笑,端起一杯紅酒送到宋總嘴邊,嬌聲嬌氣道:“宋總別胡說哦,人家不過就是問問而已,宋總不願意介紹就不介紹嘛,我知道宋總認識的人是很多的,不缺認識這一個,您的公司剛剛在香港上市,想認識您的人才很多呢。”

這番話說得宋總小心眼麻麻的,不過也成功激起了他在女人面前的愛面子的毛病,他喝了一口紅酒,當即起身,拉起于紫涵朝01號桌走過去,于紫涵連忙整理儀容,并将臉上的笑容調整到最勾人最美的程度。

這是她的絕殺技,據說她的微笑對男人的殺傷力很大,而她當初也是憑着這樣一張初戀臉成功在愛情題材電影這條路上殺出一條血路,當年那部電影大獲成功,最終取得了将近二十億的票房,她也紅過一段時間,不過那時候她還是大三學生,父母不同意她休學闖蕩娛樂圈,所以她息影了兩年,但這個圈子是很殘酷的,兩年沒露臉,她已經被默默淘汰,無數的新人冒出頭取代了她,而她嘗過紙醉金迷,早已無法再去忍受過普通人的人生,所以她千方百計參與各種酒局飯局賠笑陪喝陪睡,終于在一次飯局認識了藍源科技的宋總。

這位宋總已經結婚了,聽說他是靠老丈人才發跡的,所以絕對不敢和老婆大人離婚,她跟了他小半年,他也送了不少名牌包包珠寶車子啊給她,但她真正想要的是他為她投資一部電影,她一定得做女主角,否則她很難再過上曾經風光無限的好日子。

她現在複出,沒有金主撐腰是拿不到好劇本好角色的,而她曾經紅過,假如複出只能去演一些爛劇本的配角,她會在圈內擡不起頭。

她千方百計地讨好宋為朝,但這位宋總顯然沒有大方到那種地步,她不願意繼續多浪費時間。

臺上正在拍賣一條寶格麗的紅寶石項鏈,拍賣師和主持人總是不知疲倦,叨叨叨地說得天花亂墜,但現場的各位女士先生們很買賬,男士不停舉牌,女士則心花怒放。

許西棠百無聊賴地舉目四顧,随後看見藍源科技的宋總帶着女藝人于紫涵過來了,她不動聲色坐在那兒,把眼一瞧,晏西岑似乎無心競争這條紅寶石項鏈,他在低頭看手機,離得近,她因此能掃到他的手機屏幕,他在看財經板塊的新聞,半勾下的腦袋上幾縷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眉毛,他很專注,都說專注的男人很有魅力,這是真的。

從她的角度看晏西岑,她發現他的眼睫毛好長哦,且很濃密,令她這個每天化妝都要刷睫毛膏或者戴假睫毛的女生特別羨慕,也許是她膽子被他縱容得越來越大了,她竟然湊近了去看他的眼睛。

察覺到有誰離自己很近,晏西岑将目光從手機屏上收回,擡眼,一顆腦袋在他跟前,睜着大眼睛,好似對他很好奇。

他未免失笑,習慣性地說粵語:“你做乜嘢?”

許西棠回過神,調整好姿态,将椅子拉回去坐好,做一副什麽也沒發生的模樣,嘴硬道:“沒什麽啊……我剛才想吃你面前那碟小零食……而已。”

晏西岑将那碟小點心遞到她面前,還是笑,“俾你食。”

“啊……是給我吃的意思嗎?”她拿了一小塊點心送進嘴裏,“晏叔叔,你幹嘛老和我講粵語嘛,我聽不懂也不會說,你這樣不是對牛彈琴嗎。”

“剛才聽玉如跟你講粵語,我以為你會講。”

“……啊?”她噎了噎,“你聽見我和玉如的談話了嗎?那個……不是……我沒有要诋毀你的意思是玉如……也不是……我們是在一起罵诋毀你的八卦娛記……”

她一着急,想到那番關于他性功能障礙的讨論,一下子就嗆到了,臉也脹得通紅,一只手拼命地找水喝,面前有一杯紅茶,她沒多想,端起就喝,喝完後晏西岑才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她,見她握着一只精致的小瓷杯,他好整以暇,眼含笑意說:“你喝我茶做什麽。”

“……啊?對不起啊晏叔叔我不知道那杯是你的茶!那……你應該沒喝過吧?我看見杯子是滿的以為沒人喝才喝的……”

晏西岑将礦泉水遞她:“沒,我喝了一口。喝茶要慢品,你這是牛飲。”

“……”

許西棠徹底不作聲了,她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那杯茶……他喝過的。那不就意味着她和他間接接吻了嗎?

她臉都紅透了。

邊上響起一道溫溫柔柔的女聲,她擡起頭,發現是于紫涵,就是她知道的那位很有名的學姐,後來去演了一部電影小紅了一段時間的那位學姐。

于紫涵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朝她微微一笑,她也回以一個微笑,這時藍源科技的宋總伸出手遞給晏西岑寒暄道:“晏總!真的是晏總啊……晏總應該還記得我吧?我是藍源科技的宋為朝,黎城那次經濟論壇我們見過一面,後來北京有場新能源行業峰會我也見過您,您當時還同我握過手……”

宋為朝有點緊張,不停搓着手,似乎他想拉開椅子坐,但又不敢坐,所以只能賠着笑說了一大通拉近距離的客套話,之後他順勢介紹了于紫涵,于紫涵想拉開椅子坐到晏西岑身邊,這時晏西岑給了于紫涵一個眼神,那眼神疏離淡漠,于紫涵于是沒敢繼續拉椅子,只好跟在宋為朝身邊繼續小鳥依人地臉上保持着端莊得體的微笑。

一名侍者送了酒水來,幾杯莫吉托和一杯椰林飄香,椰林飄香的杯口還掐着一塊新鮮菠蘿,宋為朝見狀于是大膽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于紫涵也順勢坐到宋為朝的右手邊。

宋為朝看向許西棠朝她微微點了一下頭,又笑着問晏西岑:“敢問這位是晏總的?”

晏西岑目光落在許西棠還有些紅的臉蛋兒上,淡着嗓說:“親戚家一個小孩兒,跟着來玩兒的。”

許西棠:“?”

誰是你家親戚啊喂?還有誰是小孩兒啊?還有誰是來玩兒的啊?

她拿到大學畢業證了而且都二十一了哪裏還算是小孩兒嘛。

許西棠郁悶地吃着小點心,一邊暗自腹诽某個以家長自居并且被傳有性功能障礙的怪蜀黍。

宋為朝笑哈哈地和許西棠又打了次招呼,然後一屁股坐穩了,面向晏西岑,開始天花亂墜地胡吹海侃,他很自信地說到股票啊金融市場上的一些事兒,一連串專業術語聽得許西棠腦瓜子嗡嗡的。

宋為朝說今年行情不好,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散戶根本賺不到錢,說他身邊這位女藝人的爸媽喜歡炒股,今年賠了很多錢,絲毫不給于紫涵面子,又說他認識一位做私募的誰誰誰,幾年前這誰誰誰拿着幾十個富豪的一大筆錢成立了什麽投資基金,大手狠狠一揮一下就投資了十幾家前景很好的小企業,這些被注入新鮮血液的小企業一步一步融資做大,有兩家已經在香港上市了,聽說有一家明年還要在納斯達克上市,然後那幾十個富豪因此大賺了一筆,還要繼續拿錢給那位做私募的誰誰誰繼續搞風險投資,不過這位拿着富豪錢款到處投資的誰誰誰今年初就出事兒了,他被控涉嫌非法集資直接進去了,好像涉案金額數目還不小,有人估計他出不來了。

說到這兒,宋為朝不由擦了擦汗,好似他也差點進去了似的,晏西岑漫不經心:“這人好像是宋總在紐約大學的老同學?”

宋為朝繼續擦了擦汗說:“是同學,但我和他不怎麽熟……”

于紫涵柔柔問了句:“宋總,人家不是很明白,這私募和公募有什麽區別呀?”

宋為朝笑了笑說:“你問這些幹嘛你又不投錢!這公募基金一般是證券投資基金啦,管控比較嚴,只能投一些股票啦債權啦,不能投資非上市公司的股權也不能投資房地産不能投有風險的企業,但私募可以,風險越高利潤越大嘛,所以有人铤而走險,不過玩兒私募的容易進去,比如我那老同學。”

許西棠依舊腦瓜子嗡嗡的,她不愛聽這些,也聽不太明白,便扭頭看着臺上主持人叨叨叨,這時在拍賣一塊卡地亞的女士腕表,起拍價十萬。

于紫涵勾着宋為朝的胳膊撒嬌:“宋總,這塊表還挺不錯的呢,人家有點喜歡呀。”

宋為朝于是舉牌,報價二十萬,哼,二十萬對他當然是小意思啦,很快這塊表被擡到八十萬,宋為朝一咬牙拿下了,于紫涵一邊笑,一邊卻把眼往晏西岑臉上一瞧。

許西棠注意到了這個小眼神,于是不是很自在地喝了一口椰林飄香。

于紫涵伸手拿酒,但不小心碰倒了一杯酒,潑了宋為朝一身,宋為朝不好在這種場合開罵,就自己出去換衣服去了,于紫涵于是順勢坐了宋為朝原先的座位,挨着晏西岑,她坐下來喊了聲晏總,晏西岑收回在臺上的目光,淡淡瞥她一回,她笑着說:“剛才酒好像也灑在您身上了,我很不好意思,那我替您擦一擦吧?”

于紫涵說着便靠過來擦,很大膽的主動進攻的姿态,指尖已經擦碰到了晏西岑的衣領,晏西岑臉上浮起一絲不耐煩,不過并沒有說什麽,只是擡手一擋,于紫涵只好讪讪地尴尬地坐了回去。

許西棠在一旁看戲,她又喝了一口椰林飄香,晏西岑這時擡手示意一名侍者過來。

“先生,您需要點兒什麽嗎?”

晏西岑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鑽石袖扣,紳士手指了下于紫涵,以溫和從容的口吻對侍者說:“這位女士想歸座,她不記得位置,麻煩你領她回去,謝謝。”

侍者颔首,問于紫涵:“女士,您之前坐哪號桌?”

于紫涵尴尬地嗫嚅:“好像……好像是八號桌來着。”

“好的,請跟我來。”

于紫涵依依不舍歸了座,幾乎是一步三回頭,十分眷戀01號桌的位子。

許西棠這時帶着幾分戲谑地問晏西岑:“晏叔叔,你好像很擅長應付這些事情哦?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啊,有點兒厲害。”

晏西岑淡淡掃她一回,嗓音聽不出情緒:“嗯,萬花叢中過。”

她懵懂地睜大眼睛盯着他沒什麽表情的一張臉看啊看的,然後,她對着他打了一個飽嗝。

他平靜地看着她,一秒,兩秒,三秒,不能再多了。

她扭過臉去不準他再看。

啊啊啊啊雞尾酒和飲料喝多了她腦子都有點發昏了啊!!!

她剛才怎麽能對着晏西岑打一個飽嗝呢嗯?

這是一個穿高定的淑女該有的體面嗎嗯?

她該不該挖個洞把自己埋了呢嗯?

啊啊啊還是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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