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起訴你
起訴你
李大山慌張地低下頭,一把鼻涕一把淚:“我不告了,我不告了,你讓邵哥饒了我吧。”
吳垚不回話,擡了一下手,示意瘦猴進來。
瘦猴當然不敢忤逆他的命令,低着頭讪讪地進來,眼神故意躲着跪在地上一臉狼狽相的老板。
“把茶泡了,話還沒說完呢。”
在瘦猴泡茶的空隙,吳垚大喇喇地坐了下來,摸出根香煙,抽了起來。
“邵哥也不是那麽絕情的人,只要你認真地回答我接下來的問題,倒是可以考慮放你一馬。”
李大山用手背胡亂地擦拭着額頭上的虛汗,聲音顫抖道:“您…說,我一定如實回答。”
“餘醫生到底有沒有在就診前詢問過你的情況。”
李大山舌頭打結道:“沒有……”接着又慌忙改口:“有……有……”
吳垚聲色俱厲:“到底有沒有?”
“有。”李大山認命般地低下頭。
“那你為什麽不實話實說,而且還在媒體面前說沒有?”
李大山心虛道:“我以為我那個病不影響,她問得太詳細了,我就随便應付……”
接着他又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眼睛亮了起來:“真的不關我的事啊,這都是一個姓劉的律師指使的,我本來只是想搞點小賠償就算的,是他讓我把事情鬧大的。”
吳垚嗤笑一聲,李大山倒是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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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着反駁道:“你是不是傻叉,人家讓你鬧大你就鬧大?”
李大山聲淚俱下:“我什麽都不懂啊,他說這樣這樣做可以拿到更多的賠償金。”
吳垚受不了一個大男人哭,他嫌棄地眯縫起眼睛,起身過去把李大山拎了起來。
“這事到此為此,你就當我沒來過,也許邵哥真的會放你一馬。”
“還有錢記得按時還。”
說完,他拍了拍李大山的肩膀,随手拿起瘦猴剛剛倒滿的茶杯,嘬了小口,接着感嘆一聲:“好茶。”
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出了店門,吳垚順手把藍牙耳機戴上。
另一邊的邵川早已通過實時錄音把剛剛的對話一句不落地聽完。
許久,他咬牙切齒道:“把姓劉的祖宗十八代都給我摸清楚。”
*
次日下午,吳垚和餘鳶準備一同前往G市。
餘鳶本來是打算一個人打車去的,昨天收到了吳垚給她轉來的郵件——李大山的錄音,當然是删去一些無關緊要的對話的删減版本,接着,她便一刻沒歇地跟律師開會協商,整理資料。
直到中午所有的資料才都整理出來。
餘鳶剛出小區大門便看到了一輛黑色奧迪停在路邊。
吳垚立馬搖下車窗,忙跟餘鳶揮手:“餘醫生,你是要去G市吧,我跟你一起去。”
餘鳶正點開叫車軟件,聽到了吳垚的招呼聲,她整個人怔了一下,接着立馬客氣地回應。
“邵川呢?”她打量了一眼車裏邊,發現只有吳垚一個人。
吳垚一臉熱情地說:“邵哥他下午要去體協開會,實在走不開,我下午沒事幹,閑着也是閑着。”
餘鳶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大老遠地讓吳垚載她去G市。
“心意我領了,你要是有什麽要忙的先去忙吧,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她語氣很溫和,莞爾時,眼睛彎成了好看的月牙狀。
餘鳶上身穿着一件高領黑色針織衫,下搭深色高腰微喇牛仔褲,烏黑發亮的頭發向後撩起,頗有港式風情。
這是她少有的帶妝出門,精致的五官跟妝容深度契合,與平日的溫文爾雅相比,唇上那一抹豔紅,顯得更加風韻猶存。
餘鳶單純地想着等下跟人談判,在氣勢上興許可以略勝一籌。
吳垚愣住了,等反應過來,餘鳶一臉疑惑地看着他。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吳垚瘋了般地搖搖頭,立馬轉移視線,接着尴尬地清清嗓子。
他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邵川會對餘鳶念念不忘,還幹了平常壓根不會幹的事。
“餘醫生你上車吧,不然我不好跟邵哥交差啊。”
餘鳶見吳垚一副為難的樣子,只好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前往G市的道路,暢通無阻,走高速一個半小時就到達目的地。
吳垚把車停好後,示意餘鳶往外看。
“餘醫生,劉茂的事務所在那。”吳垚往兩點鐘的方向指過去。
餘鳶抿着嘴唇,看向窗外的律師事務所。
窗外是一條古樸的街道,道路兩邊都是高挺的槐樹,顏色不一的自建房屋一棟挨着一棟。
樓下大多都是店鋪,擺着形形色色的招牌。
而劉茂的律師事務所就在一家理發店上面,印着洗剪吹的招牌上方,挂着一塊掉漆的,印着“劉茂律師事務所”字樣的廣告牌。
“我們下車吧。”吳垚松下安全帶。
餘鳶遲疑了一會:“你在這等我,我想一個人上去談談。”
吳垚愣住了,但見餘鳶語氣這麽堅定也不好再說些什麽,只是把随身錄音的小器件給餘鳶。
他囑咐道:“有什麽事立馬叫我。”
餘鳶颔首道謝,便下了車。
*
律師事務所裏,一位穿着職業裝的女職員把餘鳶領進了會客室,說是會客室也就是一個簡單的小房間,放着一套二手家具,牆皮斑駁,角落潮濕發黴,連窗戶也沒有。
餘鳶一進來就聞到了一股馊掉的味道。
“你等一下,劉律在跟客戶開視頻會議,等下就過來。”女職員說完,倒了杯熱水放到餘鳶的面前。
餘鳶:“謝謝。”
女職員走後,她便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等。
四十分鐘後,她聽到了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越來越響。
劉茂一進門看到餘鳶便驚喜道: “稀客啊。”
餘鳶表情暗了下來,出乎意料,劉茂是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律師,穿着一身看上去質感很差的西裝,頭發梳得锃亮,有股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老派。
其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讓人毛骨悚然的倒三白眼。
餘鳶表情暗了下來,看到劉茂順手把門關上,她不自在地說:“門敞開吧,這屋味有點重。”
劉茂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砰”得一聲把門推開,接着在餘鳶對面做了下來。
“是什麽風把餘醫生吹到寒舍這來?”
餘鳶眉頭一緊,這人說話文绉绉,怪讓人讨厭,但她表面仍波瀾不驚的樣子,眼神始終帶着一絲淩厲。
“劉律,話不多說,你聽聽這段錄音自然清楚。”她聲音異常清脆。
劉茂一言不發地打量着餘鳶,不知她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她食指一點,錄音播放,李大山的聲音娓娓道來,惶恐中帶着委屈。
【真的不關我的事啊,這都是一個姓劉的律師指使的】
【我本來只是想搞點小賠償就算的,是他讓我把事情鬧大的】
“劉律聽到這有何感想?”餘鳶提前暫停了錄音。
劉茂冷笑了一聲,對着餘鳶鼓起掌來。
餘鳶不可思議地看着他,沒想到死到臨頭的人态度還能這麽惡劣。
劉茂擡起眼眸,用他那到三白眼赤裸裸地打量着餘鳶:“你的目的是什麽?”
餘鳶輕笑:“起訴你,讓你身敗名裂。”
對于這種人僅僅是“身敗名裂”又怎麽夠呢?
餘鳶在這次事件中,才了解到劉茂曾多次與患者合謀。
他們通過醫療事故來追求高賠償,讓很多原本敬職敬業、安守本分的醫生落到名譽掃地,聲名狼藉的地步。
劉茂聽了沉默不語,愣愣地盯着牆角那塊發黴的黑斑。或許誤入歧途的那天,他也早已預想到自己落網的那天。
接着他往後一靠,雙眼閉上,洩氣一般說道:“你盡管起訴吧。”
餘鳶:“還有我需要你消除影響,并相應地賠償損失。”
接着她把事先準備好的賠償措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
語畢,餘鳶透過門框往外看,看到挂在門邊的一塊錦旗,錦旗上寫着“用正義捍衛公平,用法律守護公正”的字樣。
她表情複雜了起來,也不再廢話,起身說道:“今天的談話到此為止,望好自為之。”
劉茂一言不發,只是把眼鏡摘了下來,用衣袖擦拭着鏡片。
餘鳶走到門邊時,突然停住了腳步,她像是想到了什麽,開口道:“劉律,你向來都是負責G市的案件,是什麽原因讓你突然盯上濟仁這家小醫館?”
劉茂靜默了片刻,想到造成他事業滑鐵盧的人,咬牙笑道:“餘醫生遇人不淑罷了。”
餘鳶想起了某人,嗤笑一聲:“後會無期。”
在下樓梯的時候,餘鳶步伐加快,在她轉身下最後一階樓梯的時候。
一個熟悉的身影近在眼前,那頭熟悉又陌生的青棕色頭發,尤其惹眼,跟平常不同的是,邵川西裝革履,雙手懷抱前胸,随意地靠在身後的保時捷上。
一眼看去,健碩的身材與黑色修身的西裝及其适配。
他一直帶着白色的口罩,眉頭微皺,聚精會神地盯着前方的樓梯口。
兩人對視的那一剎那,恍惚間,歲月蹉跎。
與現在大相徑庭的打扮相比,兩人都不自覺地聯想到對方十七八歲穿校服的稚嫩模樣,心裏難以言喻地驚愕片刻。
那是彼此內心裏最深刻的一段回憶。
邵川看到餘鳶,很自然地走向她:“談得怎麽樣?”
餘鳶釋然地聳肩:“該說的都說了。”
接着她遲疑一會,看着邵川:“吳垚去哪了?”
邵川撇撇嘴,口罩擋住了他的微表情,不以為然道:“他有事先回去了,剛好我在這邊開會,他讓我送你回去。”
餘鳶讪讪地看着邵川,助理拜托老板做事,太荒謬了,她不是傻子,沒這麽好騙。
但她不知道的是,邵川開完會就一刻不歇地趕來,一路都在超速行駛的邊緣上瘋狂作死。
好不容易趕到後,還硬是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還愣着幹嘛,上車啊,等下我還有事。”
餘鳶:......
“你有提醒他用報紙刊登對你的道歉信嗎?”邵川一邊倒車問道。
餘鳶看着窗外人來人往的景色出神:“只刊登對濟仁中醫館的道歉信就夠了。”
“為什麽不讓他刊登對你個人的。”邵川不解:“以後要是病人對你有偏見,不敢找你看病怎麽辦?”
餘鳶淡然道:“那就找別的醫生看好了,比我優秀的大有人在。”
在邵川聽起來,這不像是玩笑話,他心裏有種隐隐的預感。
兩人接下來沉默不語,邵川單純怕講錯話,畢竟好不容易餘鳶沒有那麽抗拒他。
餘鳶單純地感覺累了,深沉的睡意湧了上來,她為了這事奔波了好幾天,已經很久沒有睡好了。
邵川目視着前方的道路,當他把頭偏過來時,發現餘鳶睡着了,雙眼合上,表情毫無防備。
窗外的餘晖落在她的側臉上,她就這麽安然得睡着。
在等待綠燈的時候,他悄然欣賞着餘鳶恬靜的睡顏,手指有節奏地敲打着方向盤,與此刻的心跳聲同頻共振。
他長長地憋了口氣,溫熱的氣體呼出的一瞬間,倒計時開始,綠燈亮起。
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在沒有遭遇晚高峰的情況下,邵川硬是開了兩個半小時。
一來他想讓餘鳶睡安穩一點,二來,他不舍得放過這久違的,獨屬二人的時光。
到了之後,邵川在路邊的停車位把車停好,拉起手剎,沒有立刻把餘鳶叫醒。
車載藍牙一直都小小聲地播放着歌曲,車外人來人往,車內仿佛是另一個世界,他就這樣默默地聽着歌,心裏跟着唱。
他清楚地記得這是她和餘鳶都很喜歡的一首歌——陳奕迅的《人來人往》。
那時約定好,高考後一起去聽陳奕迅的演唱會,可惜事與願違。
高潮部分響起:
【閉起雙眼你最挂念誰】
【眼睛張開身邊竟是誰】
【感激車站裏】
【尚有月臺能夠讓我們滿足到流淚】……
餘鳶緩緩地睜開眼睛,發現已經到了。
她一副睡眼朦胧的樣子,接着嘴裏低喃道:“陳奕迅……”
邵川罕見地感慨:“好久沒有聽過這首歌了。”
這時,藍牙電話響了起來,打斷了陳奕迅的歌聲,兩人一同看向屏幕,來電顯示人:吳土土土。
餘鳶低喃:“這是吳垚的電話?”
邵川聽餘鳶這麽一講,不耐煩地接通了電話。
“餘醫生回家了吧,晚上我們吃什麽?”吳垚愣是想不到自家老板把一個半小時的車程開了兩小時,單純地問道。
邵川讪讪地說:“她還在車上。”
“啊,這樣啊。”吳垚把将要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吳垚。”餘鳶禮貌性地打了聲招呼。
吳垚切換自如:“餘醫生你好哇,下午談得怎麽樣呀?他們有沒有為難你呀?”
“挺好的,他們沒為難我,多虧了你昨天給我提供的材料。”
“小事一樁啦。”吳垚樂得合不攏嘴:“下次有空,我去濟仁找你紮兩針。”
“你說夠了沒有,沒事我挂了。”邵川甕聲甕氣。
“你可能在濟仁見不到我了”
“啊,為什麽?”吳垚還想追問下去,被邵川徑直挂斷了
車裏陷入一片安靜,邵川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餘鳶緩緩開口:“我走了。”
邵川抿着唇,沒說什麽。
當餘鳶下車,繞過車身往小區門口走去的時候,邵川看着她的身影,立馬把車窗搖下來,頭探出去:“下次去中醫館,真的見不到你了?”
餘鳶在嘈雜的人來人往裏,回頭對上邵川熾熱的眼神,思索片刻回答他的問題。
她淡定自如:“見不到了。”
邵川呼吸一滞,他害怕餘鳶是因為不想見他而做出的決定,他沖動地脫口而出:“你要去哪裏?”
餘鳶愣了一下回道:“可能會回G市。”
說完餘鳶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留邵川一人在原地心動。
餘鳶要回G市,回到他們從小生活的地方,回到他們相識的地方。
他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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