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秦琴跟傅眉吓壞了, 躲在門口面, 靜靜地觀察外面。原來是秦豐跟秦保山, 本來今天做完各項檢查已經很晚了,秦豐打算住一夜再回來,秦保山想起自己的病, 說什麽不住, 死活要回來。
沒了法子, 秦豐只能收拾東西陪他回來, 天色晚了, 路上連個便車都搭不到。父子兩個是直接從鎮上走回來的, 抹黑的夜路, 走了兩個多小時。
四個人坐在堂屋裏,誰也沒開口說話,秦豐跟秦保山的臉色很不對勁, 焦躁苦悶。傅眉心裏跳了一下, 想必是秦保山的身體有什麽問題。
她看秦豐,秦豐搖搖頭,秦琴卻沒管那麽多, 坐到秦保山身邊, 抓住他的袖子, “爹,我跟你說, 眉姐她在廚房裏偷偷做了好多點心。也不知道是要拿去幹嘛哩, 我問她了, 她不跟我說。”
傅眉還沒開口說話,秦豐俊秀的眉毛像是一把尖刀舒展開,沉聲道:“是我,我在外頭搗鼓東西賣,不關她的事情。秦琴,你不要出去亂說。”
秦保山心事重重的模樣,眉毛一直擰着,旱煙抽了一杆又一杆。秦豐道:“爹,以後把煙戒了吧,醫生說了那對身體不好。”
聽見秦豐在外頭幹投機倒把的勾當,秦保山愣了一會兒,視線落在火坑裏跳動的火焰上,“你咋在幹那事,知不知道出了事情,是要坐牢的。”
秦琴皺了一下鼻子,“是的哩,在城裏抓住的那些人,不在牢裏待上幾年沒法出來。”她拿眼神觑傅眉,“這麽大的事情,眉姐你不勸着哥,還幫着他。”
秦保山把煙鍋別在腰帶上,實在沒什麽心裏說什麽,有氣無力道:“這事情斷了吧,太危險了。”秦豐巋然不動,雙手抱胸靠在牆邊,“你們別操心,不要把事情說出去,我就不會有事。”
這話的意思是不會放棄的,秦保山嘆口氣,讓秦琴去睡覺。等人走了,傅眉才問,“叔檢查身體怎麽樣?”
這話一出,父子倆都沉默了,秦保山抓了一把頭發,抱住頭好一會兒不動。秦豐舒了口氣,走了一夜的路,眼睛又澀又幹,身體也累。
其實秦豐回來的時候跟秦保山沉默了一路,關于秦保山的病,雖然不棘手,但是卻是個需要常年吃藥的大工程。還有很多東西不能吃,吃的又要有營養,長期下來着實是個大工程。
秦豐默默的把柴折斷塞進鍋洞裏,面容沉靜,好似什麽事情也沒有,跟往常表現的一般無二。傅眉卻知道他現在很低落,一晚上沒有休息,傅眉本來不讓他來幫忙的,秦豐一點不理會她的話。
傅眉重新下了一鍋糕點,蹲在秦豐身前,摸摸他有些硬硬的短發,“怎麽了,有什麽事情跟我說說?”
秦豐長嘆口氣,扯了扯嘴角,“你真倒黴,以後要是有機會你去城裏工作吧。”他認真的看着她,眼裏還是歡喜的光亮,卻又多了一些不明的意味。
傅眉笑道:“怎麽,這是遇到什麽大事了,趕我走哩。說吧,支支吾吾的,叔到底得了什麽病,瞧你倆愁眉苦臉的,有病就好好治,有什麽可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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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豐抓了抓頭發,眼底有些發紅,氣息很是喘急,“你不懂,他的病醫生說基本治不好,只能一年到頭的喝藥。還有很多東西不能吃,尤其是糖不能沾,每月還要去醫院測血糖。”
本來生活好好的,他一直在努力賺錢,争取蓋新房子攢彩禮,今年年底就跟眉眉結婚,這也是她答應他的。如今秦保山的病就是個大窟窿,就今天帶回來的藥就花了上百塊。
不治病不可能,好歹是他親爹,可是根據醫生的說法,這病沒法根治。那些花銷他從哪裏來啊,他一個人苦一點累一點都沒有關系,想到傅眉他心裏就很無力。
明明想給她最好的,可總是拖着她,前一陣子好好掙錢的雄心壯志突然就受了這麽大的打擊。秦豐就像是霜後的茄子一樣,腌頭巴腦的,提不起一點勁。
傅眉笑了一聲,“人無遠憂必有近慮,你急什麽,現在生活這麽艱苦,誰身上沒點小毛病。有病就治病,沒錢咱們慢慢掙,總會好的。”
秦豐擡起眼睛,裏頭有一絲頹然,“我知道,我不怕,只是有你在家裏。我們父子倆怎麽過都行,我不想你跟着過苦日子。”
傅眉望着他笑,笑容很是恬淡,有一種治愈人心的力量,“有什麽關系,我也不怕吃苦,你不要小看我啊。既然是一家人,一起承擔所有事不是應該的嘛。”
他的神色有些悶沉,認真看着她道:“可是我怕,怕你吃苦,你本來的生活不是這樣的。”要是不來這裏,留在傅家父母身邊,一定不會遇到這些事。
他本來是有信心不讓她過苦日子的,可是現在卻一點把握都沒有了,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傅眉捏捏他的耳垂,“好了,想那麽多幹什麽,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這點苦難不算什麽。我現在也走不了啊。”
其實傅眉覺得離開傅家挺好的,畢竟那不是她的親生父母,秦琴過去生活,她的存在就會尴尬。來了柳樹屯這麽好的地方,雖然也有不如意的時候,但是大體都很好。
兩個人合力,傅眉把糕點都裝起來,天色已經快要亮了。她催秦豐回去睡覺,秦豐回房,拿出趙永青的信,看着發呆。
趙永青這次來信是想問他想不想進城去工作,他在土地局上班,很多時候就是跟着人到處看地看建築,做各種規劃。長時間接觸建築上的事情,然後發現這邊挺缺人的。
像是秦豐那樣的大小夥子,身上一把力氣,過來做工,一天掙的錢一定比在地裏賺的多。其實現在這個時候也有好些走出去的農村小夥兒,拿着介紹信闖蕩,回來之後神氣洋洋的說着外頭的見聞。
他一直對外面好奇但是不向往,要是沒有秦保山的事情,他想就是為了漲漲見識他也要去看看。要是能掙到錢就更好了,如今卻是不能。
秦保山有病在身,秦琴回來之後家裏的事情一概不管,不是全都落在眉眉的身上。秦豐手裏捏着趙永青的信,心裏九曲十八彎。
傅眉悄悄的進來,抽走他手裏的信,一眼就看清了內容。她問他,“你想去嗎?”秦豐搖頭,“不想去。”他把信放進信封,仔細的放好,打算給趙永青回封信。
自從知道秦保山得了那樣無底洞似的病,秦豐就更勤快了,幾乎每天夜裏都在外頭跑。傅眉因為還要兼顧衛生所的工作,并不能每天都做糕點。
秦保山知道秦豐還沒有放棄投機倒把的事情,心裏第一回有了愧對兒子的想頭,不是為他這病,兒子不會擔這麽大的風險。秦保山的病确實燒錢,最直觀的體現就是秦家的夥食明顯質量下降。
以前秦豐的錢都給傅眉做生活費,如今要攢着給秦保山買藥,家裏之前至少三天就有肉吃,現在十天才有一頓。秦琴早養刁了胃口,看着桌上的紅薯根酸菜,她摔掉筷子,“怎麽又是這酸不拉幾的玩意兒,我不吃。”
傅眉八風不動,默默的刨嘴裏的飯,秦保山也覺得日子過得不如以前。娃兒們還能有傅眉做的甜點打牙祭,他連一點甜味都不能沾。
他默默放下筷子,“你別急,我讓你哥去買肉,回來做給你吃好嘛?”秦琴皺着鼻子,“不是我嫌棄,只是爹還生着病,要吃有營養的東西。眉姐做的一點油水都沒有,咋吃嘛?我看我哥也給了眉姐不少生活費哩,每天都是苕飯,咋回事?”
傅眉也不理會她的意有所指,她吃完飯擦擦嘴,坐的端端正正,“這樣吧,你既然懷疑我把錢藏起來了,你哥這個月的生活費還沒有給我,不如交到你手上,這個月你做飯。”
秦琴頓時有些不高興了,“我不過就這麽一說,你還撂開手不幹了不成?脾性這麽大,那我不說話得了。”
傅眉道:“就這麽定了,你管一個月先試試,這樣也把賬目弄仔細。萬一真是我從中間扣錢了哩,到時候不用你說,我都還回來。”
她忍秦琴很久了,家裏的日子不好過,誰不是忍着呢。她前十幾年也生活的錦衣玉食,沒見吃不了一點苦,秦琴就在城裏住了一年,就各種脾氣。
說話總愛擠兌人、針對她,她平時不理會真當她是軟貓。桌子上一片靜默,秦豐打着哈欠從屋裏出來,他昨晚又出去了,今天早上還去上工,中午回來就睡到現在。
簡單洗了把臉坐到桌前,看幾人都不說話,秦豐往嘴裏刨了一口飯,含糊着問,“怎麽了?”傅眉先開口,“這幾天我衛生所忙的很,過幾天要去市裏一趟哩,可能要好幾天才回來。你把錢給秦琴,讓她管家裏的夥食。”
秦琴看着傅眉,可也不好說不管的話,畢竟她剛才就是懷疑傅眉來着。秦豐嗯了一聲,點頭,“你什麽時候去,巧了我也要去,咱們一起去開證明。”
兩個人要去市裏,證明也好開,傅眉是去聽課,秦豐就是去給秦保山取藥。不過這是借口,具體他去幹什麽傅眉也不知道。
秦豐揉揉傅眉的頭發,“什麽事情呢不要管,跟着我一道去就是了。”其實是秦豐現在接觸投機倒把越深就知道了越多的來錢途徑,裏頭倒賣什麽的都有。
他這次去市裏,就是為了一批電子貨,說是什麽電動的刮胡刀,好些人都想要。他跟幾個合作了好久的同伴商量了,決定去進一批貨回來賣。
什麽人幹什麽都商量好了,他就是負責從對方手裏拿貨的。這天早上兩人一起去了吳書記家,取了熱騰騰的介紹信,搭路上的運貨車就進城了。
傅眉還是去了上次的招待所,為了安全便宜,只定了一件房。坐了一天的車,傅眉有些暈車,趴在床上一點不想動。
秦豐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帶了吃了,找招待所借了碗。他緩緩爬上床,傅眉睡的正香。說實話在家裏的時候,就他倆忙的像是陀螺。
傅眉已經幾個月沒睡過好覺,秦豐比之她還累,他側着身子看她睡的臉蛋微熏。皮膚白皙,睫毛又彎又長,鼻子小巧直挺,嘴唇紅豔豔的嘟着。
秦豐看的眼窩都熱了,喉結滾動,慢慢湊上去,越來越近。她身上甜甜的香氣争先恐後的鑽進他的鼻子,來的時候就商量好的住一起。
一來一晚上能省三塊錢,而來人生地不熟也是為了安全,登記的時候前臺問他們是不是夫妻。傅眉就低頭紅臉不說話,要是住在一起是要結婚證的。
秦豐就說他們第一次出門,忘記帶了,前臺看他們動作間很是熟惗親近。倒像的一對新婚的小夫妻,就笑眯眯的給辦了入住手續。
這個時候,她呵氣如蘭的睡在他身邊,秦豐心裏就即興奮又滿足。他小心翼翼的親了親她的嘴唇。傅眉就醒了,秦豐一點不覺得害臊,小聲道:“起來吃飯,吃完了再睡,我給你買了馄饨。”
傅眉哼哼唧唧的不想起來,還往後縮了縮,秦豐一把抱住裹的像是一個大蠶一樣的人。在她嘴唇上啄一下,問一句起不起,啄一下問一聲。
傅眉眯着眼睛雙手抵在他硬邦邦的胸前,“你好煩啊,走開。”她小聲的說,就像是一只撒嬌的奶貓,秦豐看的心頭熱乎乎的。
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酥酥麻麻的感覺襲來,傅眉直接打了個哆嗦。她端着碗,吃着超大號的馄饨,秦豐在她起來的時候,已經拿着衣裳進了浴室。
隔着一面牆,嘩啦啦的水聲傳進傅眉的耳朵裏,她一邊紅着臉,一邊小口的咽馄饨。等到搪瓷碗見了底,秦豐也出來了。
他穿了一條長褲,上半身光着,頭上搭着一條毛巾。麥色的皮膚上一顆一顆的水珠滾下來,雖然穿着衣裳的時候看着瘦瘦的,脫了衣裳滿身都是腱子肉,手臂一擡都是肌肉。
筆直厚實的肩膀,堅實有勁的腰腹,筆直有力的大腿。傅眉假裝喝湯,偷偷的瞄他。秦豐拿了個筆記本,邊看邊擦頭發,上頭記得東西傅眉都看不懂,秦豐說那事他們記的賬,外人自然看不懂。
秦豐跟傅眉說,“吃完了就去洗澡,這樣的招待所每天人不少,晚了沒有水了。”傅眉愣愣的點頭,往他身上扔了一條毛巾,“為啥不穿衣裳,感冒了咋整?”
秦豐大大方方的展示出薄薄的肌肉,手上用力一捏,手臂上肱二頭肌一塊一塊的。看着單薄的身子一點也不單薄,傅眉有些後悔跟他住一個屋了。從來都沒有獨處過,他還衣不蔽體,讓她有些緊張。
秦豐聽見浴室裏的水聲,撿了一件衣裳穿上,薄薄的褂子,蓋住了強健的身軀。傅眉出來時,他已經躺床上了,她磨蹭到床邊。
夏季已經悄悄來臨,床上只有一床薄被子,傅眉猶豫了一下。乖乖爬上去躺在秦豐身邊,天花板上挂着白熾燈泡,照的整個屋子透亮。
窗簾是拉上的,外頭天色快要黑了,還聽得見行人的說話聲跟自行車過去的聲音。傅眉小心躺在床的一邊,離秦豐遠遠的。
他長臂一伸将她撈過中間,頭埋在他馨香的脖子裏,深吸了一口氣。或許是有些困了,他聲音有些沙啞,低低的,“等我做完這一單,就有上百塊錢的收入了,到時候就能松口氣。”
秦保山每個月的藥錢要幾十塊,醫院買的西藥、醫生開的中藥都在喝,秦豐身上的擔子不輕。所以現在才會這麽铤而走險,越來越辛苦。
他松松的圈着她的細腰,窩在她身邊,鼻翼間全是她身上的香氣,要多滿足有多滿足。傅眉的手放在秦豐消瘦的下巴上,細微的摩挲,心疼他的辛苦。
“趙老師叫你過去,你應該去的,家裏我會照顧好的。叔的身子不好,他可以不用去上工,看着自留地就成,咱家又不養豬養牛,活很輕松的。”
秦豐搖頭,硬茬茬的頭發蹭在傅眉脖子上癢的不行,她躬着身子躲。他道:“就是在建築工地上我一個月也才四五十塊錢,我現在的工作一趟就是那工資的兩倍。不劃算。”
他按着她不讓躲,傅眉往下一縮,進了秦豐懷裏。“可是這個多危險啊,一旦被……我看寧願少賺點,安全重要。”
“你不知道,現在很多人都幹這個,有些人甚至南北倒賣東西,法不責衆。上頭對這事的查處越來越寬松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咱們就能自由買賣了哩。”
他是這個圈子的人,所以知道的最清楚,自由市場是禁不住的。大隊制度把人拴在地裏,窮一年又一年,現在好多農村小夥子外出讨生活了,就是三爹家的秦波上次說親失敗就出門了,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秦豐一直是個聰明人,能從根須末節看出很多事情,國家還會發展的。現在黑市越來越繁榮,幹他這行的人越來越多,咋禁的住。
趙永青寫給他的信也說了,現在建築工地發展蓬勃,好多人拉着村裏人組成工隊找活幹。這個事情吃香哩,所以趙永青還叫他去。
秦豐不是不想出去拼搏一番,以他的自信心,一定可以幹出名堂的。可是家裏這麽大一灘子,他怎麽能說丢給傅眉就丢給她呢。
兩個人靜默片刻,各想各的心事,傅眉覺得有點奇怪。以前兩人單獨相處時,秦豐一有機會就動手動腳,今天睡在一起,他倒是安靜了,只是規規矩矩的摟着她。
這樣想着,傅眉翻過身想睡了,她睡了一下午這會兒其實不困,但是明天還有事,必須得睡了。秦豐從她後面貼上來,身體側躺,完全是把她攏在懷裏的樣子。
睡覺的時候從來都沒有跟人這麽親近過,傅眉覺得有些睡不着了,把他往後推。秦豐笑着捉住她的手,拿在手心裏把玩,“我以後可是要跟你睡一輩子的人,從現在開始你就該習慣我了。”
他說話的時候熱氣噴在後頸上,癢癢的麻麻的,傅眉臉紅了,“還早呢,你往後退,熱死了。”她腳下胡踢亂蹬,不知道碰到什麽地方,秦豐頓時就哼了一聲。
傅眉吓了一跳,以為把他腿踢傷了,手伸到被子底下摸索。結果碰到個什麽硬硬熱熱的東西,驚的她立馬縮回手。秦豐已經快要叫她折磨瘋了,臉色惡狠狠的,語氣兇巴巴,“你是想要我的命嗎?”
傅眉誠懇的道歉,嗫喏道:“對不起。”她想她知道碰到他什麽了,那可真是個又堅強又脆弱的家夥。秦豐臉埋在她肩窩裏,悶聲道:“晚了,它這麽精神我也睡不着了。”
傅眉吶吶,臉蛋紅的快要滴血,誰知道他那個這麽容易就那啥了。傅眉不知道的是秦豐本來就對她有強烈的欲望,她什麽都不做,都能勾的他想入非非。今天這麽親近,想不興奮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