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冬季已經慢慢過去了, 春天在悄無聲息中來臨。醫科大學環境很優美,到處種着花花樹樹,一片綠意盎然。傅眉入學已經快兩個月了, 早已經适應了這裏的一切。

每天她都跟室友們一起上課, 空閑的時間她會在城裏轉轉, 熟悉環境, 偶爾跟同學們去看電影。但更多的時間她喜歡待在圖書室,現在她甚至當了圖書室的一個小管理員。

工作并沒有報酬, 而且還要犧牲她的課餘時間,到這裏來打掃, 處理同學們借書還書的事情。可是她把這件事情當成一件正經事情在做, 并且做的很開心。

這天下了最後一節課,幾個室友決定去看電影,最近電影院出了一個有名的愛情片子,年輕的姑娘總是喜歡看的。她們很熱情喊傅眉一道去,傅眉拒絕了,因為她要去郵局。

同宿舍的一個舍友笑她,“又去拿情哥哥的信嘛,哎呦好羨慕, 天天都有信來。”傅眉笑着打了她一下, “你們去玩吧, 我過一會兒還有去圖書室。”

傅眉的成績很好, 本來就比其他人多了經驗知識,上了大學後更加刻苦。學習很拼命, 教他們的幾個教授都很喜歡她的鑽研勁兒,她本人也一點不高傲,很平易近人,所以跟舍友也相處的很好。

一個穩重點的舍友道:“別笑啦,眉眉都結婚了,情哥哥來信怎麽了?”上次高考規定的年齡範圍是十八到三十,這屆錄取的學會年齡差距都很大,結婚的也不少。

傅眉就沒瞞過舍友她結婚的事情,大家也不覺得有多稀奇。只是傅眉長得好看,舍友們都很好奇她的老公是什麽樣的人罷了。

在校門口就跟大家道別了,傅眉徑直到南關的郵局去取信,今天是周五,郵局裏人很多。外面還停了一輛大卡車,很多的工人穿着汗跡斑斑的布褂,扛着物品進去。

傅眉拿出證件,取了信出來往回走,這時候天将黃昏。街道兩旁的梧桐樹下,市民們搬個小凳子坐下,拉扯東西家的閑話,街上的姑娘們穿着五顏六色、花花綠綠,斑駁濃烈的色彩給城市添了生氣。

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煙土氣息,傅眉對這裏已經很熟悉,幾乎每條主街道她都走過。她拍了拍口袋裏秦豐給她寄來的信,心裏很滿足,除了不能見到他,現在的生活真的很合她的心意。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傅眉被叫住了,原來是陳思齊,她站着等他跑過來,“你不是跟教授去醫院了嗎?”陳思齊馬上就要畢業了,因為家庭的緣故,他肯定也是要進醫院的。

他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是啊,過去上了一節實習課,剛下課。”

“你是不是要去圖書室,我也要過去借幾本書,一起?”

傅眉道:“吃飯了嗎?我打算吃完飯再過去,去食堂吧,今天有土豆焖排骨。”

陳思齊點點頭,每次能和她有這樣獨處的時間,都叫他格外開心。他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也沒追過女孩子,傅眉是他第一個很有好感、甚至想有所發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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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在農村,他有心也一籌莫展,現在人就在身邊,他又不知道怎樣去讨好一個姑娘。為了不叫她反感,他甚至不敢露出自己的想法,每次約她出去爬山、看電影,她又有學習的計劃。

陳思齊真是苦惱的甜蜜,只敢這樣不動聲色、慢慢的靠近。兩個人漫步在春意濃濃的校園,道路兩邊綠樹成蔭,遠處的籃球場上有人在運動,吆喝聲傳的很遠。

陳思齊按耐住心裏的緊張,心髒砰砰砰跳的很快,他不敢盲目張膽的看她。借着說話的空兒看她,“你還習慣吧,劉教授是咱們學校有名的中醫教授,聽說他家裏還開了個小醫館,每天都有人四點多就去排隊。他本人也寫過很多論文,還發表在人民日報上哩。”

傅眉點頭,“劉教授确實教的很好,我從他那裏學了很多東西。前段時間他跟我說,等我上大二了,可以給他當助手,我也正在努力。”

陳思齊瞬間眼睛就亮了,“是嗎?這麽好的事情,恭喜你啊,要是給劉教授當了助手,畢業的時候肯定很多醫院都會來争取你的。我是不是該近水樓臺先得月,請你到我家醫院去。”

兩個人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吃完飯傅眉就到圖書室去工作了。現在她也算學校的風雲人物了,長得這麽漂亮的高材生,還得了大教授的青眼。

圖書室的學姐跟她開玩笑,自從傅眉當了管理員,來借書的比以前更多了。傅眉聽她跟講笑話似的說,也不放在心上。

忙活了一天,晚上回了宿舍才有空看秦豐的信,他的字寫得淩亂,但是很好看。還多虧了趙永青時常督促他練習,秦豐事無巨細的跟她說他的生活。

他說不要擔心他,他的工作不是很難也不重,他完全應付的來。還很高興的炫耀第一個月就掙了六百來塊錢,那已經是天大的數字了。要知道在柳樹屯那樣的地方,就是供銷社裏的售貨員跟會計,每個月也只有三十來塊的工資。

他第一次手裏有這麽多錢,拿到錢的時候都不敢睡覺。後來還是趙永青教他,可以在信用社去開個戶,把錢存進去。他還說趙永青對他很好,不管是工作還是學習,他現在還住在他家裏。

等過段日子,他就出去找個房子,她也可以過來看看。傅眉看着他絮絮叨叨寫的這些話,指尖不自覺一一劃過信紙,秦豐在家的時候其實不是很多話。

倒是跟她通信的時候,話比較多,說話的語氣也輕快不少。其實傅眉想象不到他那邊的日子有多清苦無聊,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邊沒有親近的人。

對她的思念也只有通過信件來表達了,傅眉把信好好收起來,每天依舊照常上課。或者跟室友出去見見熱鬧,等到下一個星期的時候,周五一放學她就趕緊收拾回柳樹屯了。

現在就秦保山一個人在家裏,傅眉就要經常回去給他買藥啥的。秦保山四十幾歲了的人,還不會照顧自己,每次回去家裏都是一包亂,衣裳也堆在一起。

廚房更是一片灰塵,傅眉不知道他在家都是怎麽過日子的,所以有空她就回來。這些事情她從來都沒有在信裏提過,她知道秦豐的日子不是他說的那麽輕松,她怎麽忍心再拿家裏的事情煩他哩。

到家的時候秦保山不在,傅眉放下東西,就開始打掃屋子。把秦保山又不知道堆了多久的衣裳泡起來,然後一頭紮進廚房。

等到一個小時之後,原本灰暗的廚房暖意融融,小小的屋子冒出不可思議的香味。秦保山才進門就樂了,一看家裏這模樣,他就知道傅眉回來了。

他坐在堂屋,等着傅眉把飯菜都端上來,自從家裏就他一個,格外冷清。下工之後他都不大樂意回來,傅眉把筷子放在他碗跟前,“爹,你回來都不開火嘛,你吃的啥啊。本來身體就有病,還不吃好點?哥不是給你寄錢了。”

秦保山大口刨熱騰騰、軟乎乎的米飯,含糊道:“你倆都不在家,我一個人也不想好好做飯,随意應付兩口就得了。”

傅眉無話可說,“隊上的工作你少做點吧,家裏的自留地倒是要顧着點。你平常想吃個啥菜,就從地裏摘得了。”

秦保山嗚嗚的應着,忙着吃飯,吃完飯後,傅眉想了想秦保山在家一個人确實不得勁。她騎上自行車到供銷社買了一袋面粉,送到三房去。

說明了叫三爹三媽看着秦保山一點,有時候在他家吃個便飯啥的。張蘭花急的不要她的東西,“哎呦,你這女子,不過是一頓飯,一雙筷子的事情,還值當你送這些東西。叫你爹來就是了,這裏不是他哥嫂家哩。”

傅眉笑道:“我知道,可是誰家都不好過,三爹三媽就收下吧。我爹他也不能白吃的,這點東西真不值當啥。”

秦家三房三個兒子,老三還小,老大跟老二結了婚還一直沒分家。秦波結婚之後,就又拖關系在城裏郵局去當搬運工了,好歹能支撐家裏一點。

不過傅眉想着再親的人,那也要明算賬,要是為點錢糧鬧掰了也沒意思。這裏跟張蘭花說了一會兒話,主要問她上學咋樣,還習不習慣啥的。

回來之後,傅眉便忙把秦保山的衣裳都洗了,足足晾了兩條竹竿。秦保山坐在門檻上抽煙,還跟她說,“總是要在泥地裏爬的,洗那麽幹淨幹啥?”

“你就是洗不幹淨所以才不洗,那幹幹淨淨的穿着也舒服體面。爹,你以後穿一件就洗一件,總堆着也不成啊。”

“我不是洗了嘛。你這回來又給我搜騰出來重新洗,我還洗它幹啥?”傅眉洗的這些衣裳,還是從他櫃子裏拿的。

傅眉沒好氣,“你那洗的,泥巴都在哩,也叫洗?”這裏爺女兩個争論洗衣裳的問題,外面就來了不速之客。

先前秦阿婆來的時候還有個秦保山歡迎她,現在秦保山也不在意她來不來了,可以說秦阿婆在二房這裏是一點都不讨喜的。

進來半天了,也沒人招呼她,秦阿婆臉上挂不住,直接沖傅眉嚷嚷,“你這女子,上了大學心氣漲了哇,婆來了一杯水都不倒。”

秦保山不耐煩的敲煙鍋,“你來幹什麽,眉子多久才回來一趟,幹啥?”秦阿婆哼了一聲,坐到秦保山旁邊,“我這不是來看看你嘛,還不能來了。”

秦保山懶的理人,早不來晚不來。秦豐跟傅眉不在家的這些日子,連吳書記都喊過他去吃飯,秦阿婆管啥了。當然他也不是惦記那麽一頓飯,只是這代表一種關心的态度而已。

沒人理會,秦阿婆也不在意,自顧自的道:“老二你看,你家幾個娃都出去了哩,家裏空了三間屋子不是。那你大哥家八.九口人擠在一處,多不好啊,你們這也是親兄弟不是。”

秦保山沒有回話,就等秦阿婆的下文,“要不先讓秦輝跟慧女子住你家來咋樣?也不白住,他倆這不是還可以照看你哩。”

秦阿婆今天來這裏是有原因的,秦家大房一間房子住了三代,兩個妯娌、兩對婆媳。那時間長了,關系可就太難處了,天天家裏雞飛狗跳。

兩個媳婦都想分家,誰也不想讓對方占一點便宜,田仁美氣的天天在家裏罵人。罵秦保田沒本事,這麽多年了還蓋不起新房子,又指桑罵槐兩個兒媳婦不省事。

秦阿婆就住在大房隔壁,天天聽的也是心煩,後來想起二房現在只有秦保山一個人住,這主意就打過來了。傅眉原本在院子裏頭剁給雞拌飼料的草,聽了秦阿婆這話也不由停了動作。

她暗暗看向秦保山,希望他能清醒一點,要知道有句話叫請神容易送神難。不是她要把秦阿婆想的壞,而是秦阿婆本來就是不把二房當子孫的那麽個人。

這要是真叫大房的人住進來,以後房子屬于誰都難說,就算你有證據,有房産證。有句話叫清官難斷家務事,對方胡攪蠻纏起來,又是長輩,你有什麽辦法。

秦保山默默的抽了一會兒煙,好像在認真思考秦阿婆建議的可行性,好久才給出答案,“不行。”話說的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傅眉暗暗松口氣。

秦阿婆卻是炸了,“這咋就不行了,那是你哥你侄子,不過是在你家住一段日子,你就這樣半點不通融。”

秦保山悠悠道:“媽,你說的容易,他們住進來,住多久?大哥好幾年前就說要修房子,現在都沒有修起來,他什麽時候修的出來。我就一直留他們住我家裏?秦豐跟眉子結婚了,要有了孩子,我還要趕侄子出去哩,到時候牽扯不清腸,鬧的難看。”

秦阿婆舒一口氣,慢慢勸解,“不是暫時住你這裏嘛,你看你家裏那麽多空房間,勻一間出來就成。那是你侄子,又不是外人,你還斤斤計較啥哩。”

反正秦保山不同意秦輝帶着譚慧住進來,他也說了,家裏東西多沒法搬。到時候進來兩個人又是一大堆東西,下個腳的地方也沒有了。

秦阿婆氣的喘氣,又鼓動傅眉來幫忙勸勸,傅眉還沒開口,秦保山道:“你別問她,我不同意,就是秦豐來都不管用。”

傅眉好笑,相處這麽久,秦保山還是第一次像是這個家的大家長,給了她一種踏實的感覺。秦阿婆在二房待了很久才走,秦保山留她吃了飯,對她說的話決不松口。

秦阿婆氣的吃了兩碗飯,無功而返,傅眉在家這兩天,她又來了好幾次。秦保山巋然不動,秦阿婆剎翦而歸。

傅眉走的時候秦保山叫她不要把家裏的事告訴秦豐,免的他分心,看來還是很惦記兒子的。傅眉把拿回來的藥交代給他怎麽喝,又裝了一罐子豆瓣醬走了。

回去之後,她就給秦豐寫信,還把東西給他寄去。秦豐在工地上的日子很是單調,這裏人的品質參差不齊,什麽樣的人都有。

跟他最熟的一個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人長得很敦實,一口濃重的山西口音。為人很是直爽,秦豐平時不愛說話,總是悶頭幹活。

馬順覺得這小夥子很是合他眼緣,兩人倒是時常說話,工地上全是糙漢子,大家說話都沒個顧忌。閑下來休息的時候,經常說起女人也是常事。

有個油滑的小子叫鄧知,別看名字好像有那麽些斯文,嘴裏卻常說些葷話。大家一處坐工地上等材料的時候,他就講的興致勃勃,說他們村有個姑娘叫水仙,那是人如其名。

長得就真像朵花兒似的,“我十八歲的時候,那年夏天小子們下河洗澡,我就慫恿水仙跟我們一道。嘿,當時村裏的姑娘們害臊不樂意,悄悄跑了,我就跟着她們。那群小娘們兒跑到一個隐蔽的龍王潭去洗,我心想這好了,我躲草叢裏,想看啥看不見。”

女人是男人永遠有興趣的話題,說起這些隐秘,好像還有股刺激。衆人不耐煩鄧知賣關子,催他快點講,鄧知就像一只巡視領地的公雞一樣,神采奕奕,“那可看的清楚了,十七八歲的丫頭脫的光.溜溜進水裏撲騰。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女人裸.體,小弟弟他娘的就不争氣的硬了。”

衆人聽的哈哈大笑,秦豐坐在一邊,然後這群老少爺們兒的話題不可抑制就帶上顏色了。說着又講起城南有個澡堂子,鄧知擠眉弄眼的問有沒有需要的,保管滿意。

這麽說來他是已經去過了,這話說的有人意動,畢竟出門在外,老婆在家,夫妻分隔兩地。男人也是怕寂寞的,幾個人圍成一堆,悄悄咪咪的說話。

馬順就坐到秦豐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看來秦豐确實長得太好看了些。剛開始來的時候,工隊裏還有人欺負他文弱,誰能想,嘿,這小子,幹活比誰都拼命。

那股吃苦的精神由不得人不尊敬,他也是那時候注意到他的,平時不愛說話,也沒有年輕人愛惹事的浮躁。他是跟在曹建功手下的老人了,曹建功就經常跟他誇這小夥。

馬順看了一眼笑的猥瑣的鄧知,笑道:“豐娃你不跟他們去?你這模樣,怕是人家不收你錢都願意哩,年輕小夥子就沒需要?”

他說的擠眉弄眼,明顯是揶揄他,秦豐臉上還有汗水幹掉的痕跡,烏七八黑。再帥的小夥也看不出個啥了,他笑了笑,“馬哥你不去。”

馬順嘿了一聲,“去個啥呀,那裏頭都是吸血鬼,婆娘孩子在家吃糠咽菜,我就去逍遙嘛?要想逍遙也不來這裏了,整天累死累活賺的錢,那些騷.娘們兒兩條腿一叉就交上去?”

馬順笑道:“你倒是個心思幹淨的咧,也沒啥,男人嘛誰不想那個?不丢人,我咧就是過了你這個年紀了,不然也坐不住。”

秦豐抹了一把汗,緩緩道:“我結婚了。”

馬順驚訝,“喲,那你婆娘得是個天仙吧,才能叫你念念不忘,這麽守得住?”有人誇獎傅眉,秦豐就高興,眼裏滿是想念跟甜蜜。

“她在上大學。”他确實很想她,除了身體上的,還有心裏的。雖然分隔兩地,但是他們書信往來頻繁,秦豐從來沒想過他會背着傅眉幹什麽。

那是他花盡力氣求來的,怎麽舍得她受傷。馬順更驚訝了,還是個将來要吃商品糧的。在現在的人看來,上了大學那就是國家的人了,以後注定坐辦公室的。

這樣的女子确實得好好守住,馬順拍拍秦豐肩膀,“小夥子好好幹,你媳婦那麽厲害,你也不能落後才是哩。人一個文化人,跟着大老粗,你确實得守住哩。”

秦豐沒理會馬順的胡言亂語,他想着眉眉的信又該來了。他已經上了兩個月的班,各方面都熟悉了,還是得想辦法搬出去才是,總不好一直麻煩趙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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