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x市正是繁榮發展的時候, 秦豐見識了這裏的繁華,高樓。這裏的住所很多都是家居式的筒子樓,大部分是不往外租的, 就是租價錢也很貴, 一個月下來包括電費水費的至少一百來塊。

他雖然賺了一點錢, 但是卻舍不得這樣的花法, 工地停工的時候就經常出去找房子,都頭來就沒一個滿意的。趙永青還不知道秦豐想搬出去, 所以也沒法給他提供啥參考。

倒是馬順知道他想住出來,拉着他跟他說, “這麽大的城市, 你想找房子還不容易。”他已經在這裏待了幾年了,什麽小街小巷沒往裏面鑽過。

就是哪些地方有黑市都知道,馬順點燃一根‘金絲猴’,啪嗒啪嗒慢慢的抽,“城西那塊地方,有空我帶你去看一下,環境雖然不好,住你個單身漢也夠了。”

秦豐蹲在路邊, 三兩口刨完碗裏的飯, 抹了一把嘴, “那我先謝過你了, 馬哥。”工地上是大鍋飯,炒菜的是包工頭家裏親戚, 手抖的不像話。

天天炒大白菜,那菜就跟水煮的一樣,沒有油就算了,連鹽都沒有。鄧知那小子油嘴滑舌的,吃完飯敲着碗笑,“嬸子,你看你這菜,舍得多放點鹽不。”

廚房裏的大嬸正趁着機會洗碗,拿着個勺子就出來了,嚷嚷道:“就你小子話多,人曹工都沒說啥哩。”鄧知蹲在今天剛運來的幾捆鋼筋上,笑眯眯道:“那人家曹工又不在這裏吃飯。”

曹建功很少跟他們一道吃大鍋飯,只要他在工地上吃飯,那天的夥食絕對要好些。曹工家就在本地,忙的來不及回家的時候,都是他媳婦送飯來的。

秦豐吃完飯,把碗放回去,在水龍頭上洗了把臉。工地上幹活也講究不成個幹淨,整個人都像是在泥裏滾了十七八個來回一樣,灰頭土臉的。

鄧知跟廚房嬸子嬉皮笑臉,其他工人或抽煙、或休息着看着。工地大門外面就進來個女孩子,穿的倒是挺時髦的。

一身白色的碎花小裙子,一雙兩指高的黑色皮鞋,雖然長得不是特別漂亮。工地上一年到頭看不見女人的男人們,也第一眼叫她吸引了目光。

那女孩兒微擡着下巴,癟癟嘴,在衆人的注視下過去廚房。煮飯的大嬸立即大喊,“喲,英子,今天咋是你來送飯,你媽哩?”

曹英站在門邊,望了一眼滿地都是水漬的廚房,沒有再進一步,“我媽今天回我外婆那裏了,叫我來送飯。我爸呢?”

鄧知朝曹英吹了一聲口哨,笑眯眯的,“妹子,你是曹工女兒?曹工在那邊辦公室,我帶你去?”鄧知笑的見牙不見眼,只是臉上一層黑蒙蒙的泥,像是個從泥地裏翻出來的猴子。

曹英摸了摸胳膊,上下打量他一眼,這人身上一股二流子的氣息,看着就叫人不喜歡。曹英眼珠子一轉,有些嫌惡,微微施了脂粉的臉一皺。

看向一邊彎腰洗臉的秦豐,“不了,這位大哥,麻煩你帶我去找我爸。”秦豐動作頓了頓,點點頭。看都沒看曹英一眼,徑直朝曹建功辦公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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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工地上七轉八拐,秦豐的步子邁的很大,曹英一直跟在他兩三米之後。她穿着小皮鞋,在工地上行走不便,剛想叫前面人慢一點,秦豐就停下來等她了。

他回頭的時候,曹英這才看清給她帶路的這人竟然這麽好看。兩條眉毛鋒利整齊,一雙眼睛漆黑如墨,看着人的時候很是深邃。

鼻梁高高挺挺的,嘴巴輕抿,給人的感覺可靠又嚴肅,比她單位裏公認最好看的後生不知道好看了多少。曹英當即耳根就有些紅了,好像春天田野裏的蒲公英,飄過來掃在心尖上。

和暖的春風包裹着心髒,甜蜜蜜的滋味傳遍四肢百骸,她小心跟在後面。發現前面那人好高,肩膀很寬,兩條腿筆直,邁着步子走,還知道等她。

“到了。”低沉好聽的聲音喚醒了有些迷蒙的曹英,她小心擡頭看了他一眼。沒來得及說什麽,秦豐已經走了,曹英望着遠去的青年背影有些遺憾,她還沒有問他的名字呢。

之後幾天,工地上的工人們發現,自從上次包工頭家的女兒來了一次之後,後面都是她送飯來。來了也不多說話,待一會兒就走,多來了幾次,大家都習慣了。

就是鄧知那小子,每次人家姑娘一來,他就蹦蹦跳跳上去搭話。曹英剛開始還煩悶這個人耽誤她事情,後來發現能從他這裏打聽挺多事情,也就樂意跟他多說幾句。

鄧知聽她問起工地上的人,“嗐,你說那個秦豐啊,就一呆子,平時話都不說的。我聽說他連小學都沒畢業哩,也不認識幾個字。”

“好像是從什麽村子裏來的,就一莊稼人。平時幹活也不見的多機靈,瓜的很。”

曹英心裏歡喜能聽到關于那個人的一點事情,她其實每次來都等了好久才走的。她知道秦豐沒有像鄧知說的那樣,他其實很好。

她偷偷在她爸的辦公室裏看過他幹活,他明明那麽認真,臉上滿是汗水的模樣也不折損他的俊俏。天太熱的時候他也會脫了上衣,光着上半身,每一次下力氣的時候手上的肌肉都會隆起。

充滿了力量,滿頭汗水來不及擦的時候也會猛的甩一下頭發,飛揚出去的汗珠都是野性。曹英接觸的多是文質彬彬的讀書人,大多人是瘦弱潔白的,從來沒見過這麽有男子漢氣概的人。

她越是躲在暗處看的時間長,越是忍不住心裏想那是個什麽樣的人,有時候她也會從家裏帶些綠豆湯來分給大家喝。秦豐從來都是慢吞吞最後一個來的,根本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哄鬧争搶。

沒有了也不說什麽,曹英默默看着,親自給他盛一碗。秦豐會很有禮貌的道謝,在她面前不管多熱他都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脫衣裳。

她原本以為她喜歡的只是自己看見他從而想象的一個虛影,接觸下來才發現這個人的品質真的很好。讓她有一種看對了人的欣喜感,女孩子天生的矜持叫她不敢多跟他接觸。

來了那麽多次,跟曹英更熟悉的卻是鄧知,等她再次提着籃子進來曹工的辦公室。大家調笑鄧知這是癞蛤.蟆吃到了天鵝啊,沒見人包工頭的女兒每次來都是跟他說話的。

鄧知高昂着頭,神氣的很,瞟了大夥兒一眼,到底也沒多說什麽。曹建功見又是女兒來送飯,放下手裏的設計圖紙,轉出來道:“咋又是你來了?你媽呢?”

曹英坐到窗邊去,外面大家吃過飯已經忙起來了,秦豐正在鑽眼。側臉看過去一片認真,即使在漫天的灰塵裏,她也只看到了他的硬朗。

曹建功也往外瞟了一眼,鄧知那小子正扛着鋼筋慢悠悠的走,撇了女兒一眼,“我可告你,鄧知那小子油滑的很,你少跟他接觸。你要看上他我也不同意的,那小子沒前途。”

曹英愣了一下,随即滿臉不高興,惱火道:“爸,你說什麽呀,誰看上他了,我眼神兒這麽差。”曹建功聽她都這麽說了,而且臉上的表情也不似做僞,哼了一聲也沒說什麽了。

秦豐抽着一天休息的空兒,跟馬順一道去城西看房子,那一片好像就不是x市一樣。道路坑坑窪窪,人家住的很是擁擠,路邊還堆着垃圾,進出的人瞧着也沒城裏人幹淨利落。

馬順帶着他往裏走,邊走邊說,“我也住這一片兒,主要是這裏便宜。你甭看房子挺舊,人家也住幾十年了。你一個人,租一間就是了,要不了多少錢。”

秦豐本來也不是要找個多好的房子,能睡覺就成了。總歸打擾了趙永青幾個月,再住下去也不好。這一片确實挺亂的,好些混日子的社會二流子叼根煙走的吊兒郎當。

恐怕連扒手都有,秦豐默默看着,鋒利的眉梢沒有一絲意外。說實話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怕這些,平常都在工地上忙活,租房子也不過是找個睡覺的地方而已。

馬順帶着秦豐拐進一條小巷子裏,這條路很窄,恰恰容得下一人通過而已。大約走了五分鐘,終于到了一處寬闊地帶,沒想到裏面還住了幾家人。

房子都很擁仄,進去就是一顆大槐樹,很高,夏天倒是一個乘涼的好地方。也不知道馬順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秦豐還沒問,馬順就道:“先前工地有個兄弟就是住這裏的,我來過,後來他走了,這地方差點就叫我忘了。”

馬順熟門熟路的走進一家門,門口有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門檻上抽煙。馬順好像是認識,上去就說明了來意,那老人家偏頭看了秦豐幾眼。

慢騰騰站起來,弓着腰請兩人進去,這地方挺幽靜的。老人把兩人帶到一處門前,馬順先打開門,裏面黑洞洞的,還有一股黴氣。

老人家說,“老馬你帶來的人,想來是真想租的,我就這一間了。瞧見沒旁邊的小門,住進來也算是獨門獨戶了。”

秦豐走過去看了看,那門的位置很不合适,想來也是先前的人叫打的。這裏原本是房子後頭的柴房,前面也有一道門,一關就看不見主屋。

那門通過去再多走幾步就是剛才進來的地方,馬順插着腰打量了一會兒。屋裏有一張床,還有個空櫃子,其他什麽都沒有了。

要說這地方,有好有壞,地方安靜而且便宜,那人說了既然是熟人一個月就給十五塊錢就好。這價錢租房卻是再便宜不過,只是這裏背陰,常年曬不到陽光,冬天得冷成什麽樣。

而且屋裏沒通電,還是要用蠟燭油燈啥的,自主要的是吃水要在前頭進來的槐樹底下去打。一個來回得要十幾、二十分鐘。

馬順看了看屋裏,下夏天的屋裏地下還是潮濕的,他想着秦豐可能不會住這麽差的地方。沒有想到秦豐裏外一看,當即就決定租這裏了。

馬順拉着他悄悄說,“我沒想到他們先前那麽好的地方已經租出去了,你要不滿意也不用勉強,我再帶你看看。”

秦豐抓了抓頭發,臉色一如平常,“不過是個睡覺的地方,哪裏不是住呢。這裏就挺好的,地下濕我常常開窗通通風就好,吃水也好解決,我一個人住用不了多少。”

馬順看他臉上沒有勉強的意思,也不再勸,“看你吧,你要滿意就住這裏,大不了以後再換。”這麽個地方也确實不像是個住人的地兒。

本來租房子都是以年租的,但是這裏環境差,馬順跟人說要月租,那人也就同意了。秦豐當即給了一月的房租,說是過幾天就搬過來。

兩個人就從後面出來了,沒走先前的路出去,後面這裏的路還是通了鬧市的地方。又路過一片矮房,出來竟然就到了大街上。

今天麻煩馬順帶了一天的路找房子,秦豐也不是個愛占人便宜的人,當即請馬順到國營飯店吃了一頓飯。晚上回趙永青家的時候,秦豐就說了他要搬出去的事。

趙永青倒是沒說什麽,只是叫他有空了就過來看看他。之後他又抽空去把屋子打掃了一遍,順便換了一把鎖。這天下工之後秦豐就準備到市場上去買些東西,他出來的時候連衣裳都沒換,一身灰撲撲的。

不過大街上多得是像他這樣到處攬活的小工,大家穿着都沒啥兩樣,誰也別笑話誰。在小鋪子裏買了臉盆毛巾出來,秦豐順着這條大街準備往回去走。

前頭還有一家電影院,門前豎着熱門電影的海報,畫上的女郎很漂亮。秦豐擡頭看了一眼,想着什麽時候眉眉過來,他就帶她來看電影。

這樣想着傅眉的時候,胸口就忍不住溢出暖暖的想念,臉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而這樣溫柔的表情卻落在了別人的眼裏,曹英今天是跟朋友一起來看電影的。

現在她們正站在大廳裏等着,擡頭的功夫就叫她看見這段時間總是入她夢的人。剎那間心口就湧出了強烈的歡喜,眼瞧着秦豐走了,她連忙跟朋友說了一聲,匆匆的趕了上去。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大約有十來米,她想上去打招呼,可是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澀。默默的跟了一段之後,她想秦豐是要回家的吧,不如她就悄悄跟上去,看他住在哪裏也好啊。

于是,曹英就這樣跟着秦豐在狹小的巷子裏七拐八拐,然後看見他進了一道小門。相隔着兩三丈的距離,她又看見秦豐掏出鑰匙開門,她想這就是他住的地方了吧。

雖然周圍沒有什麽值得欣賞的東西,但是就因為這是他住的地方,曹英莫名覺得這地方很可愛。她在門後面站了一會兒,秦豐進門去了就沒有再出來。

曹英忍着歡實的心跳,提起裙子進了門,秦豐正在引燃爐子,冷不丁門口就出現了一個人。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秦豐先皺起了眉頭,曹英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曹英看他面無表情的模樣,頓時臉就紅了,連忙擺手道:“不好意思,我是在街上看到你,想喊你的。可是你走太快了,我只好……”

下面就消聲了,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不信,曹英局促的站在門邊。秦豐聽完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絲毫沒有要請她進去坐的意思。

曹英畢竟是有錢的城裏人,還沒有誰這麽怠慢她呢,再者秦豐是第一個叫她非常有好感的人。不自覺就想對方能順着自己,她下巴微擡,“你不請我進去喝口水嗎?我好歹也是客人吧。”

秦豐提了一桶水出來,看都沒看她一眼,“不好意思,我這裏太小,沒什麽事的話,麻煩你回去吧。”曹英長這麽大,還從沒被誰趕過呢,尤其那個人還是她喜歡的人。

一時臉上有些挂不住,一雙手揪住裙子,“你在我爸爸手底下上班,就是這态度對我?”秦豐也不想莫名其妙得罪曹英,畢竟現在這份工作他還是很滿意的。

終于停下了手裏的活,擡起頭認真看了她一眼,然後拿了一個矮凳子出來,放的離門遠遠的。曹英有臺階就下,看着秦豐從屋裏拿出水桶,不一會兒就擔了水回來。

他兩條腿很長,走動間很穩,臉上的汗水都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渾身的男子漢氣息。曹英捧着臉瞧着,看的臉有些紅,笑的癡迷而不自知。

她從來沒有這種感受,看見那個人心就跳的厲害,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人一樣,想親近的欲望是那麽強烈。曹英微咳了一聲,“秦豐,你多大了?”

秦豐一直在忙活自己的事情,知道曹英開口才發覺她竟然沒走,眉頭及不可查的輕攏,“二十二。”曹英笑道:“跟我一樣大诶,幾月份的?”

“你該回去了,以後也別來我這裏。這裏很亂。”曹英要是在這裏出什麽事,他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曹英因為他關懷的話心裏甜蜜蜜的,“你送我出去吧,我找不到路。”

秦豐扔下水桶,曹英跟着他出了巷子,等到了大街上秦豐二話沒說就返回去了。曹英看的生氣,真是不識好歹,鄧知想多跟她說話,她還不理呢,秦豐卻不甩她。

夏季來臨了,正是多雨的季節,一下雨就沒辦法開工。大家有時候會在工地上打牌,有時候就會回家睡覺,曹英現在也是工地的熟客了,經常過來。

鄧知就像是蜜蜂見到花一樣,曹英一來他就跟着,馬順跟秦豐小聲笑道:“那小子,打什麽主意哩,怕是都不成喲。城裏的姑娘咋會看上鄉下小夥子,又沒有吃商品糧,又沒有城市戶口。”

秦豐不置可否,反正都不關他的事情,這天下雨他就早早的走了。今天他要去郵局,眉眉肯定又給他寫信了,所以他一走,曹英過來倒是撲了個空。

鄧知笑眯眯的迎上去,“這麽大的雨,你咋來了哩。”曹英往屋子裏打牌的人群看了一眼,“秦豐呢,你看見沒?”

鄧知臉上的笑有些不好看了,要是他先前不知道曹英老是往工地跑的原因,這麽久下來也該知道了。何況曹英雖然避着秦豐,但是總是跟他打聽人家,鄧知也該知道了。

他嘴裏嚼着槟榔,往屋檐下一坐,也沒理會曹英的話。曹英等的不耐煩,推了他一把,“問你話呢,愣什麽?”

鄧知心裏不爽,吊兒郎當的曲起一條腿,“回去了呗,我說你找他幹啥啊,那小子都結婚了。”剛開始大家還不知道秦豐結婚的事情,畢竟秦豐才二十二,在工地算是小的。

鄧知都快二十五了,還沒結婚呢,還是上次他們都去澡堂喊秦豐一道,他不去。馬順幫忙解圍說是秦豐家裏有媳婦哩,大家這才知道。

曹英當即就傻了一樣,恨恨的瞪了鄧知一眼,“我不信,你不要胡說。”鄧知嗤笑了一聲,懶得跟她解釋。曹英覺得心口就像豁來了一道縫,六月天裏,冷的她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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