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大隊上幾個隊長幹部這些天就為這事情煩呢, 其實分田到戶這是好些人家的心願。集體經濟好是好,大家夥兒同舟共濟, 有肉吃肉,有湯喝湯。

但是架不住裏面渾水摸魚的人太多,你不想出力氣, 就想白拿東西,難道誰就該吃虧嗎?秦保山也是在想這些事, 畢竟也是關于自己的利益。

傅眉聽完他的描述,想了想, 現在農村的事發展順應趨勢,好些年輕人都出去了。剩下的這些也都有自己的想法,這就像一家幾個兒子想分家一樣,是不可避免的。

她也說不上來有什麽方法,畢竟她也沒怎麽接觸這些事情,她道:“要是分的話就分吧,分開了也好, 大家各幹各的。只是現在這個時候,上面都看着要是爆出來又怎麽樣?”

秦保山抽了一口煙,笑道:“嘿, 你小娃娃不懂, 你以為上面的人都是傻子哩, 自然責任平攤呢。他們才不會白擔着罪名哩, 不是說法不責衆。”

這事情一時半會兒也不能立時就确定下來, 秦保山也就是一個人在家裏無聊了, 好容易傅眉回來有了個說話的人。只是跟傅眉好像又沒啥好說的,就拿村裏的事情來唠嗑。

那些事情傅眉沒怎麽關心,就是關心也沒有她說話的餘地,她主要管的還是家裏的一畝三分地。她在x市不但給秦保山買了東西,還給孫曉麗帶了幾尺布。

抽空的時候就拿到衛生所去給她了,趙燕燕在屋裏看着外面,反正她是不喜歡傅眉的。她這個人也不怎麽掩飾自己的情緒,臉上的不高興就擺的明明白白。

孫曉麗拉着傅眉出門,送了她一截,問了她在學校怎麽樣?秦豐在外面好嘛。都是些家常瑣事,然後才道:“還是你有出息,高考一恢複你就考上了,咱們村裏後來不是還好些人去考,沒有幾個中的。就是燕燕那丫頭,兩回都不中,現在好不容易忘了那茬,你一回來,想必又別扭上了。”

傅眉聽了這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趙燕燕考不上是她自己的問題,她只不過是擺在她面前的一個成功的例子。所以說人吶,有時候也不知道咋想的,自己幹不成的事情,見到別人成功心裏就不是滋味,她怎麽也不想想,人家在後面付出了多少。

回家之後,傅眉抽空帶着秦保山進了市裏檢查身體,好好的看了一遍。好在病情沒有惡化,不過因為他年紀大了,血糖容易高。

醫生連連囑咐,這煙能戒還是戒了吧,對身體傷害太大了。傅眉拿着病例出來,指着上面的數據道:“你這血糖都高到8.5了,回去還是不要抽煙了吧。不能吃的東西都忍住了,這一抽煙前功盡棄,多虧啊。”

秦保山滿面愁容,嘆道:“嗳呀,這人活着就這一點樂趣,這要連煙都戒了,還幹啥?”老人家就是倔強,有時候你不讓幹的事情,他偷着摸着幹。

傅眉直接道:“你要不答應,我就告訴我哥了,叫他回來勸你。”秦保山瞪眼,“你這女子,這麽一件小事你還跟你哥說哩。”

兩人一路争着回家,傅眉沒有在家裏待很久,在開學的前三天返回了學校。秦保山送她到車站,她坐上車看着路邊秦保山的影子。

說來秦保山也五十來歲了,如今卻是一個人在家裏,傅眉除了拜托三房跟秦三爺一家幫忙看着,一點也沒有其他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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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是生機勃勃的綠色,站着的人微微佝偻着背,眉心蹙着仿佛能夾死蚊子。傅眉這麽看着心頭就忍不住一酸,大概每個出門的兒女心都是一樣的。

父母擔心他們在外面吃不吃的飽,穿不穿的暖,兒女也擔心不在家的時候,父母遇到事情要怎麽辦。雖然秦保山跟她沒有血緣關系,但是那是秦豐的爹,一點一點把秦豐養大。

如今她嫁給了秦豐,關心秦保山的心是一樣,她忍着心裏的酸澀,叫秦保山趕緊回去。學校的日子都是一樣的,現在除了上課,還有實踐課,傅眉的生活每一天都過的充實。

她依然經常都跟秦豐通信,在信裏述說各自的生活。雖然相隔數萬裏,但是信件的往來叫他們感覺對方好像就在身邊。

傅眉上了大學之後也跟傅守堂聯系,傅家有哪些變化她也知道一二。秦琴從柳樹屯沒有插隊成功,回去之後決定自己考,可惜并沒有成功。

現在還在一邊讀書,一邊工作。離開傅家越久傅眉也就越記不起那邊的事情了,或許也是刻意的忘記,她不知道父母是怕秦琴誤會難過不跟她聯系,還是真不想要她了。

時間越久就越不在意,那些初來的害怕忐忑在秦豐的溫柔中,越來越久遠。現在她只想好好完成學業,在跟喜歡的人相守下去。

秦豐在天橋底下等了兩天,這裏每天都有人來,也每天都有人走。大家為着各自的生活奔波着,誰也沒有多餘的心情關心別人。

他的心态很平和,每天早出晚歸,想着要是再沒有人來就去郵局那些地方碰碰運氣,出力氣的人總是有人要的。

這天早上等的天上太陽又火辣了起來,攬工的大家都找了陰涼的地方待着。卻來了三個人,一來就喊了一嗓子,“大家夥兒,有活幹了啊,我們工地要三個人。”

等着的人一窩蜂似的沖上去,把人團團包圍住,秦豐費力擠進圈子。那帶頭的人打量了衆人一眼,首先就點了他,秦豐抑制住心裏的激動。

想着終于找到活兒了,心裏的大石頭終是落到了地。那人帶着他們三個人直接穿過城市,到了邊緣的一處地方,這裏很大,看得出來正在打地基。

工地上随處可見光着身子、汗流浃背的工人,秦豐跟着另兩個人去做了簡單的登記,随即就上手幹活了。現在已經下午兩點了,下半天也過了些時候,但是人說了,也給他們算半個工。

這樣的好事,可是格外開恩了。這一忙活就到了暮色四合,天上漸漸灰暗下來,工地上陸續收工。

秦豐大概有半個月沒有這麽重的勞動了,半天下來找回了些手感。下工之後他沒有立即回家,而是邁開長腿去找趙永青。

前些日子趙永青就跟他說過,要教他建築上的知識。秦豐幹了這麽久的活兒,已經深知知識的重要性了。就是在曹建功手下的時候,曹建功有時候說話,他還聽不懂。

這就是為什麽人家能拉起一個建築隊的原因,他不想一輩子賣力氣,除了在這個時候盡量多學點東西別無他法。他雖然是個文化水平底下的農村人,可是見識了大城市的繁華之後,他也想在這裏留下屬于自己的痕跡。

他到的時候趙永青也正下班回來,進門見秦豐坐在井邊等他,笑着掏出兜裏的鑰匙開門。這才慢條斯理的回頭道:“來了多久了,吃飯沒有。”

秦豐老實的搖頭,趙永青叫他去打了飯菜,兩個人都吃飽了,這才打開話匣子。他道:“你現在還年輕,未來有無數種可能,也是咱們有緣分。你從我這裏學點東西,往後就是自己想拉扯起個工隊也容易。”

“小子,我告訴你,咱們國家現在正在高速發展,以後你這個行業肯定更吃香的。”他在土地局待了這麽長時間,哪個地方要修建什麽都得從他們手裏過手續。

他本人又是個高端的知識分子,看見一點未來發展的趨勢也不難,“不是要你去當什麽工程師,好歹一些專業術語,房子怎麽建你得心裏有數。你要樂意,就每天下班先來我這裏上課,要是覺得辛苦,我也不勉強。”

秦豐當即就站起來給趙永青鞠了個躬,真心實意喊了一聲老師,趙永青就笑眯眯的收下這個學生了。他其實也不差學生,只是好歹跟秦豐有那麽一點淵源。

再說秦豐這娃心底好,人也聰明,他家裏已經沒人了,結這份善緣也是為往後考慮。于是秦豐就過起了比別辛苦百倍的日子。

白天在工地上累成狗,一天不帶歇息的用盡全身的力氣。晚上大多數人都睡了,他還挑燈夜讀,開始了大腦的工作。剛開始接觸這些的時候,确實是難,後來過了那一關就簡單了。

傅眉在信上知道了他的學習工作生活,雖然心疼他的辛苦,可還是為他高興。慢慢的時間就進入了冬季,現在柳樹屯的田地是徹底的分開了。

還是開學之後一個月回去,傅眉才知道了這事情,按照家裏勞動力的強弱多少。秦家二房分到了十畝地,這數量在村裏也不多,只是家裏只有秦保山一個人,就不成了。

傅眉跟秦豐商量着,要不把地借出去,就比如十畝地借出去一半,要上交的糧食對方要出十分之七。這樣對誰都好,只要你種的多,收獲的自然就多。

跟秦保山說的時候,他想了好久,這才一拍大腿,這确實是一個好辦法。家裏就他一個人,實在種不起那麽多田,要是荒廢了那不是心疼死人。

再說還要上交給公家的哩,這樣一定下,借給誰就是個問題了。傅眉覺得可以借給三爹家,他家三個兒子,勞動力足夠充足。

跟二房又親近,只要說的明明白白,絕對是非常放心的人選。只是秦阿婆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秦保山要把地借出去,當即就表示要幫忙分擔。

傅眉可不敢跟她扯這些,到時候地不是你的了,國家的糧還得你交,那可怎麽辦?好在秦保山還知道秦阿婆靠不住,堅決不把地交給她種。

秦阿婆是鐵了心要地,三天兩頭到二房來鬧,傅眉回去的時候她正鬧的歡。氣的秦保山直接找了大隊長來評理,秦阿婆才不管三七二十一。

揚言要不把地給她種,她就去上面告發柳樹屯欺上瞞下的政治思想偏差的問題。這下可惹急了村幹部,這事要是嚴查下來,可是要坐牢的。

就算法不責衆,可是他們這些當幹部的肯定首當其沖遭難,村裏也有好些人擔心。于是輿論就偏向了秦阿婆,大家紛紛勸秦保山,“這是你們秦家家事,不能這麽害得大家一起倒黴吧,要不你就把地給她種吧。”

這種時候傅眉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畢竟秦阿婆拉起全村人給她做筏子。要是真告發了,她自己讨不到好,二房也別想幹淨。

秦秋聽說了這事情,氣的天天往回跑,只跟秦保山說絕對不能答應。這要是答應下來,吃虧的還在後頭,秦保山沉默以對,幹脆一甩煙鍋,“大不了不借了,十畝地我自己幹,我看她還有啥借口管我要地。”

秦秋不贊同這事,直接道:“要不叫豐娃子回來吧,我說外頭有啥好的,如今地也分了。往後多的糧食都是自己的,這麽好的事情不比他在外面拼死拼活強。”

這話可難住了傅眉,要是往常叫秦豐回來幫忙倒還可以,只是如今他在趙老師手下上課。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可以讓自己變的更好。

傅眉不想讓他的夢半路夭折,“姐,哥現在在外面不但要上班,還學習知識哩。這要是半途而廢多不好。”

秦秋有些不高興,家裏都叫婆給逼成這樣了,秦豐還在外面晃。又覺得傅眉這兒媳難免太不體恤公公,傅眉看她臉色不好看,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畢竟秦秋的出發點是好的,她也不過是心疼秦保山。可是傅眉寧願把地讓給秦阿婆,也不想就這樣把秦豐叫回來。

秦保山卻道:“得了,你弟弟在外面也不容易,好不容易闖出點名堂,半路撂開手算怎麽回事。”這話的意思就是不要通知秦豐了,他會解決好事情的。

因為這事,傅眉借吳書記家的電話給學校教授請了幾天假。原本家裏就是拖着,秦阿婆不但想讓秦保山把地‘借’她,還想要陽面坡上肥碩的土地。

秦保山當即就炸了,也不跟秦阿婆虛與委蛇,直接就怼回去,這地他是不會借的。秦阿婆當真就要去上面告發,田仁美天天在家裏嗑瓜子看熱鬧。

結果還是吳書記帶來個好消息,說是國家新頒發了政策,不用咱們私自分田了。國家允許大家分田,還給這事取了個名字,叫“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

這消息就像是一股春風吹到每個渴望有自己田地的人的心裏,原來分地這個事情不止柳樹屯在做。早在其他地方,人家年初就分了,不過瞞的好。

後來發現這樣大大的提高了糧食産量,上頭下來巡視的時候就發現了,然後迅速把事情報上去。這下全國矚目,于是國家就頒發了分地的政策。

這樣的好消息就像是暖風一般,一夜之間吹遍了全國,現在手裏的地是自己的了,連官方都承認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柳樹屯甚至有人跑到地裏哭了一場。

每天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給土地施肥、翻新。秦阿婆見事情攤開了,秦保山也不怕她了,頓時又改變了策略。

她來到二房好言好語的跟秦保山商量,“你看,你大哥家那麽多人,豐娃子反正也不在家,你就當幫你兄弟一把咋了?”

秦保山滴水不漏,啪嗒啪嗒的抽煙,小心的只放了一點煙草,“我那借給秦豐他三爹不是一樣的借嗎?咋就一定要借給大哥哩,再說大哥都沒說要借的話,媽你着啥急?”

秦阿婆的話叫他一頓堵回來,心氣不順極了。可是秦保山怎麽說都不松口,秦阿婆纏不過也只能憤恨的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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