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傅眉雖然聽了秦豐的實話有些別扭, 但是到底不是矯情的人。秦豐還小心翼翼對她的時候,她自己就先恢複過來了。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既然決定年後不再過去x市, 秦豐就天天出去聯系人了。像是以前一樣四處跑, 趙海林知道了他的想法, 當即也決定跟他一起幹。
他當然也知道自從國家的支持政策下來之後, 有哪些人家開始幹起了水泥廠磚廠的事情。兩個人一起去看了那些所謂的私家廠,辦廠的人原先也是農民而已。
農家人都樸實踏實, 做出來的東西那是結結實實的,沒有一點偷工減料。秦豐跟趙海林說明來意, 知道對方是看重他家的材料來的。
老高興奮的把人迎了進去, 連忙囑咐媳婦做飯,他自己抽着旱煙陪着說話。“我這個廠辦起來也有幾個月的了,但是一直沒有穩定的客戶,那些人不就是欺負我啥也不懂嘛。你們要是真心跟我合作,我就讓一分利,怎麽着我跟林子也是熟人,信你們不會诓我。”
其實自從農村裏分田制度實施之後,農村裏好些人家也出了門, 有那麽一批先進的人在家裏辦廠, 國家是非常支持的。不但無條件給貸款, 還有各種優惠的政策。
可是幫襯越多, 壓力也就越大,這不是快到了年底, 上面評選萬元戶家庭來了。結果他們村子一個都沒有,村幹部不好意思覺得丢人,自然督促下面的私家企業趕緊把事情火熱的辦起來。
老高也是有些雄心見識的,不然不會在政策一開放的時候就直接離開農田辦事業。趙海林看了看秦豐,跟老高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老哥你放心,我們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不能坑你們。不瞞你說,這位是我妻弟,在大城市裏幹了一年的建築,知道的自然比咱們這些外行人清楚的很。”
“只要你跟我們合作,以後做出來的磚就不用擔心銷售,你安心幹你的事情。你做出來多少,我們幫你賣多少,咱們這事情白紙黑字的,一定在合同上面說得清清楚楚。”
兩人在老高家吃了飯,老高今天高興,非要留着喝酒,吃完出來已經日暮十分了。看着天邊漸漸沉下去的太陽,兄弟倆心中滿是沸騰的熱情。
趙海林拍了拍秦豐的肩膀,“好小子,有出息啊,這是咱們說成了第四家了,之後打算怎麽辦?”秦豐想了想,鋒利的眉頭盡是沉穩。
“明天先去找賣家吧,現在先不要把規模弄那麽大,固定的賣家買家好調整。等以後錢多了,咱們可以擴大規模,再者不能保證制造商每一家的貨都像咱們想的那麽好,以後還要好好審查。”
趙海林聽秦豐井井有條的安排,原本心裏的忐忑瞬間就化為了信任,心中豪情萬丈。轉頭笑道:“你謹慎踏實,見識的也比我多,都聽你的。”
秦豐笑了笑,“先這樣吧,這件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我這裏差不錯有六千塊錢,過年之後再去貸款一些,先買幾輛卡車拉貨。”
他做這件事情真的是孤注一擲去幹的,成敗在此一舉。趙海林想着自己沒多少錢,總不能風險都讓秦豐一人擔,便道:“需要多少錢,我去貸一半吧,既然加入了,總要有些用處哩。”
秦豐搖搖頭,“阿婆年紀大了,石頭兄妹兩又要上學。你花錢的地方多,就不要冒險了,都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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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時候,秦豐偷偷摸摸的進門,傅眉正在廚房裏忙活着做年糕。他小心的蹭進去,讨好的看她,“眉眉,你幹什麽呢?”
傅眉橫了他一眼,繼續忙活手中的事情,他把一把花突然送到她面前,笑道:“我回來的路上采的,送給你,喜歡嗎?”
傅眉眼中歡喜,但是還是嚴肅的模樣,“走開啊你,擋着我了。”看她面上消融的不耐,他已經知道她不生氣了。
可是還是裝可憐,“你幾天不理我了,也不跟我睡,也不跟我說話。我在外面忙活一天,一口熱飯都吃不上,你也不管我,我送花給你你也不喜歡。”
說完,還默默的嘆了口氣,好像還真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樣。傅眉頓了頓,手在圍裙上面擦了擦,從竈裏面的鍋裏端出一碗飯。
顆粒飽滿濕潤的大白米飯裝了一大碗,上面是大塊大塊的肉,一層肉皮下面是泛着油光的肥肉。晶瑩的油滴從上面滲出來,勾的人食指大動。
白膩油亮的肥肉下面是兩指寬的瘦肉,淺粉的顏色,這正是當時人最愛吃的案板肉。一口下去口齒生香,恨不能把舌頭也吞下去。
秦豐坐在門檻上,狼吞虎咽的大口嚼着肉。吃慣了傅眉做的東西,在外面的口味及不上她的就叫人吃不飽,何況他們剛才還喝了那麽多酒呢。
一口一口吃的心愛之人給自己做的飯,秦豐幸福的身上好像冒出了粉色的泡泡。傅眉在圍腰上擦了兩把手,舀了一碗米湯放在竈臺上,道:“你吃那麽急幹什麽?又沒人跟你搶。”
秦豐放下碗,長的舒出一口氣,嘴上面還有油光,定定的看着傅眉,“眉眉,娶了你真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确最幸運的事。”
傅眉拿起秦豐剛才遞給她的花,傲嬌道:“還成吧。”這麽鮮豔的梅花也不知道他在哪裏采的,要是再多一些還可以做梅花糕哩。
臨近過年的日子,村裏一片祥和,大家今年不但上交齊了國家規定的糧食,自己家裏還留夠了來年的餘糧。這是多少年來夢寐以求卻盼不來的事情啊,就這樣降臨在頭上,美好的那麽不真實。
現在投機倒把也不叫投機倒把了,人家稱為私營企業,國家還支持哩。有那些有見識膽子大的,當即就在村裏開了個便利商店,雖然跟供銷社賣的東西差不多,但是總是個新鮮去處。
供銷社的售貨員也不再高貴了,大家買東西都高高興興的。傅眉知道了秦豐的打算,想着他要辦自己的企業,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就想繼續做東西去賣。
家裏俨然成了一個小甜品店了,村裏好些小孩子都知道傅眉做東西好吃。想方設法的從家長那裏提前要壓歲錢去買,這樣買回來衆人一嘗,嗳呀,可不是比城裏那些還好吃嘛。
來買的人越來越多,放假在家的時候,傅眉就讓秦豐加蓋了廚房,購進了很多器材。每天都忙的熱火朝天,一個人忙不過來的時候,秦秋跟吳香蘭也來幫忙。
不過是半個月的時間,就賺了純利五百來塊,傅眉美滋滋的要給秦秋和吳香蘭發工資。兩人說啥都不要,沒有法子,傅眉又起了個大早,做了好些花生板栗糕。
一人直接就給了二十斤,笑道:“收下吧,叫你們白幫忙,以後我可不敢麻煩你們了。”這樣,兩人只好接下,傅眉的糕點不僅吸引了柳樹屯的人來買。
他們拿出去送禮之後,竟然吸引了外村的長途過來想買她的糕點。傅眉高興歸高興,但是就要考慮長久的問題了。
晚上她窩在秦豐的懷裏,細細的跟他商量,“今天遇到書記,他叫我直接去登記,注冊個商标,開個店得了。哥,你說咋樣?”
秦豐這些天一直在外面跑,好些人的思想工作要做,他還要拟定合同,還要買車找司機。實在是忙的腳不沾地,回來就累極了,只想埋在媳婦了懷裏美美的睡覺。
這會兒半阖着眼,聽她說話,道:“你可別經不起忽悠,你開店了,上學了咋辦?店交給誰管哩,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上學,你可是大學生,以後是要被國家分配的工人。”
傅眉聽他神氣的誇她,揉揉他的腦袋,“知道了,大老板。我跟你說,雖然現在出去跑生意,但你可不準跟那些人去不三不四的地方。”
秦豐好笑的攬住她的腰,臉埋在她越發碩大的白膩之間,深深吸了一口甜膩的香氣。不正經的開口,“那你好好好伺候我,榨幹了我就沒精力找別人了。”
他翻身把人壓在身下,傅眉驚呼了一聲,連忙收聲,怕吵到秦保山,“你不是累了嗎?明天還要出去哩,快睡吧。”
他黑黑的腦袋在她胸前亂拱,嘴裏的話含糊不清,“不要,一天不親近你就不舒服,讓我進去。”傅眉松松的抱着他的腦袋。
心裏忍不住想,就他這樣每天累得要死,還能在她身上如狼似虎的狀态,怎麽會有精力去找別人哩。傅眉忍不住哼出聲,更加用力的抱住他。
第二天秦豐出門的時候,傅眉突然想起一件事,“哥,趙老師現在是一個人在那邊嗎?好歹教你那麽久,不如叫他過來過年吧,人多了也熱鬧。”
秦豐停下換鞋子的動作,道:“今天我回來給他寫封信吧,他那邊沒有親人了,想必是要過來的。”
秦豐騎着車子出了門,傅眉準備回去的時候,秦阿婆磕着瓜子過來了。傅眉喊了一聲,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秦阿婆跟着她進了廚房。
看傅眉在給豬肉上鹽,有些失望,“眉女子,你今天咋沒有做糕點。”傅眉理都沒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快過年了,不想做了,想歇歇。”
秦阿婆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唉,你說你這女子,現在正是賣的好的時候,你這一歇,等損失多少錢呢。”
傅眉像是沒有聽到,她算是見識到了,秦阿婆這樣的家長也是沒誰了。家裏做糕點的時候,她天天來,仗着是長輩,吃點也沒啥,回去的時候還要帶着走,一拿就是好幾斤。
秦保山說了幾次,問她要錢,秦阿婆理直氣壯,養你這麽多年,吃你點東西咋了。秦阿婆這樣的人就不是那樣頂壞的,可就是膈應人的很。
她坐了一會兒,傅眉不跟她搭話,自個兒先找話說,“我看你這生意賺了不少錢吧,你那些點心都是咋做出來的。既然你不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教教你慧嫂子,一家人哪個做不是做哩。”
傅眉把肉上都串上栓子,道:“這樣啊,大爹家裏買食材跟器具了嗎?離開那些東西是做不成的,尤其還要柴火。”
秦阿婆嗐了一聲,“你家不是有現成的,咋還叫去買哩。”
秦豐給她氣的幾乎要笑了,“我家的是我家的,三房早就分了家,我家的東西還白白的送出去給人家用?”
秦阿婆道:“這咋說的,分家了還不是一家人了。”傅眉還沒說話,秦保山倒是從屋裏出來了,“這樣也成啊,你叫大哥把糧食都搬到我家來,我這裏的東西也随他取用。”
秦阿婆頓時讪讪的,“那你家可是負責養我的,不也是我的東西。”
這話說的忒沒理,秦家兩個老人,現在只是分了身後事。秦阿婆由二房負責以後的葬禮諸事,秦大爺則由秦保田跟秦保樹負責,只是兩個老人家的贍養是由三家一起負責的。
每個月每家拿出多少錢糧都是有數的,秦阿婆這是明顯占二房的便宜。秦保山雙手背在身後,“得得得,媽,以後我就按照該給的數目給,你從我家裏多拿一根草,也從那個數裏扣。”
秦阿婆頓時不說話了,畢竟秦保山每回給的東西都是超出了數目的,這要是嚴格按規矩辦,她的損失不少。秦保山卻再次說話,“我看你對大哥家裏真是掏心掏肺的好,想來他對你也好,我犯不着當個冤大頭。”
秦阿婆不樂意了,追着秦保山出了門,傅眉這才松氣。下午的時候,秦豐沒回來,倒是來了意料之外的人。
傅眉端着簸箕出來,看清楚院子裏的青年,頓時驚喜,“三哥!你怎麽來了?”沒錯了,來得是傅家的傅守堂。
他穿了一身中山裝,外面套了一件大衣,頭發是當下流行的背後頭。笑容文雅的站在院壩中間,手裏提着東西,傅眉連忙上去接了。
把人迎到屋裏倒水,裝了一盤子花生瓜子出來,傅守堂感慨的看着她忙進忙出,笑道:“不要忙活了,過來咱們說說話,我去南方出差回來路過這裏,所以來看看。”
傅眉笑着坐在他身邊,傅守堂看了她好一會兒,笑道:“上次我來這裏還是好幾年前的事情,還好你适應的好,現在在上大學嗎?”
傅眉道:“是呢,就在市裏,上的醫科大學,出來就是個中醫大夫。”傅守堂捧着手裏的茶葉,“咱們家,終究是你繼承了爺爺的願望。你信上說是結婚了?是嫁給秦豐了?”
傅眉點了點頭,笑容明媚,在燈光下皮膚泛着瑩瑩的光。眉眼間還是以前的天真爛漫,不用問了,他也知道秦豐對傅眉很好。
他道:“這樣也好,過得好就成,秦琴也快要結婚了,要嫁的是二嬸手下的一個學生。明年年初就舉行婚禮。”
傅眉一愣,“她要結婚了?前些日子她還來了這裏。”
“她來這裏?”傅守堂想了一想,随即知道了什麽。秦琴對于他二嬸看上的那人有些不滿意,其實也說不出什麽毛病,那人不差,對她也有意思,是家裏的獨生子。
就是長得不亮眼,老實巴交的不會說什麽好聽的話,人也有些微胖。秦琴一直有些不樂意,可是也沒有明确的拒絕,這些還是他妻子給他說的。
傅眉對于傅守堂的到來很是高興,當即拿出一條還沒腌過的豬肉準備焯了做菜。傅守堂看她忙進忙出,跟在後面道:“好些年沒吃過你做的菜了,還怪想的,家裏就你做飯好吃。你嫂子的手藝要是有你一半,我也知足了。”
傅眉已經從談話中知道了傅守堂結婚的事情,還知道他娶的是他的同學,兩人也是自由戀愛。傅守堂道:“你都多久沒回去了,爺爺的墳你有四五年沒去過了,什麽時候也回去看看。從這裏回去兩天的火車就到了,不行了坐飛機更快。”
傅眉惆悵了一下,笑道:“家裏也只有你盼着我回去了,我現在還在上學,等畢業了回去吧。确實該去看看爺爺,好歹跟他說這個好消息。”
傅守堂聽她這麽說,心裏也是一揪,二叔二嬸實在是狠心了些。再怎麽說傅眉也當了他們十幾年的女兒,一朝出來竟然狠心的不聞不問。
好在傅眉就是那樣個軟性子,遇事通常喜歡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還特別擅長替別人開脫。得虧這樣的性子,不然指不定怎麽怨恨傅家,連他也別想進門。
傅守堂進進出出的看了一圈,覺得這裏跟他以前來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房子裏裏外外收拾的整整齊齊就不說了,好像房屋還翻新了,從新粉了牆。
裏裏外外的都挺寬敞,下午秦保山回來,倒是對傅守堂熱情的很。就當着重要的親戚來往了,在屋裏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秦豐回來的時候瞧見這麽個不速之客,打了聲招呼,還是以前那麽一副沉穩的模樣。傅守堂卻在暗暗打量他,難怪秦琴對于那門婚事百般不順。
經歷過秦豐這麽個‘前未婚夫’看誰都要不順眼了,無他秦豐實在太好看了些。眉目越長越鋒利俊俏,雙目沉沉猶如深山裏的寒潭,下颚線條精致流暢。
皮膚微黑,倒是無端添了些男子漢的味道,一身幹淨整潔的中山裝更加了幾分氣質。看着傅眉的時候卻是溫柔的很,兇性的眉頭都收斂了不少。
無端叫他想到百煉鋼化為繞指柔,這也是傅眉的運道,這兩人原本的生活隔着千山萬水。可就是走在了一起,不是緣分嗎?
秦保山招呼傅守堂坐下,等着上菜就成,秦豐跟着傅眉進了廚房。半晌不說話,實在忍不住了,這才貌似不經意的開口,“他來幹什麽?”
傅眉逗他,“來接我回去的。”秦豐眉頭夾的死緊,坐在竈門前渾身黑氣,腦子已經不在了,“真的?”這話問的緊張兮兮的。
傅眉被他逗笑,“放心吧,就算是接我回去的,也會把你帶上的,咱倆可是合法的。”他瞬間收斂了燥氣,暗暗呼出一口氣,嘴硬道:“我當然知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婦,誰也帶不走你。”
秦豐這個人記仇的很,在桌上不動聲色跟傅守堂碰杯,真的當是傅眉娘家哥哥一般。好酒好菜的伺候着,晚上就找傅眉算賬。
把人欺負的直哭,還惡狠狠的道:“還離開我嗎?還敢不敢說要走的話。”傅眉繳械投降,眉頭緊緊皺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不敢了,你慢點。我、我不騙你了。”
他欺負了人,自己還挺委屈,結束之後把她抱在懷裏。一邊親一邊悶悶的道:“以後不準用這樣的事情騙我,我會當真的。會發瘋的。”
傅眉累的迷迷糊糊,沒想到結婚一年了,這人的安全感還這麽低。她在他滿是汗水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好笑道:“你怎麽這麽傻,婚都結了我還怎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