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車禍
車禍
夏楚晗的家人也住在禦璟市內,不過在郊區,警方已經給他們打過很多通電話,希望他們能到警局來認屍,但是對方卻一直都是一種不冷不熱的态度。
明明前一個晚上已經答應了要過來認屍,第二天還是不見蹤影。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他們卻好像完全不在意。
沒辦法,既然對方不願意來警局,他們只能親自過來找人。
這裏是老城區,四處的牆壁都有些破舊,甚至路口都還堆放着生活垃圾,生活環境非常差。
“他們家本來就住在市區。”易博文一邊用導航認路,一邊對身邊同自己并肩而行的人道“三年他們家裏有人生病了,花了很多錢去治療,迫不得已将家裏的房子也給變賣,只能搬到這裏來住。”
“什麽病?”時俊航問。
易博文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小楚給他的資料裏沒有講得很清楚。
他們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地址,那是一棟很破舊的平房,還沒等他們靠近,鐵門突然打開,一個坐輪椅上的女孩從門內出來。
她看到門前站着兩個人的時候吓了一跳,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們:“你們是誰?”
“別擔心,我們不是壞人。”易博文趕緊道“我們是這棟樓裏一戶人家的朋友。”
女孩帶着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們:“這棟樓裏只住着我們一家人。”很明顯,她并不認識面前這兩人。
這一回輪到易博文兩人愣住了,易博文有些詫異地望着她:“你是夏楚晗的家人?”
他記得小楚給他轉過來的家庭關系裏有個妹妹,叫姚敏思,難道這是夏楚晗的妹妹?
聽到夏楚晗這個名字,女孩的臉色變得更差,聲音冷冽:“你們是夏楚晗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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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對夏楚晗帶着一股恨意。
易博文只好趕緊改變策略,趕緊拿出證件表明自己的身份:“別誤會,我們跟她不是朋友,我們是警察。”
警察?
女孩面上的警惕還是沒有放下,她不相信眼前這兩個人。
“思思,你在跟誰說話?”門後忽然傳來一個女聲。
不一會兒,門又一次被打開,一個中年女人打開門走了出來,看到易博文兩人,擰着雙眉看向他們:“你們是誰?要找誰?”
易博文只好再一次表明自己的身份。
中年女人沉默了一會,拍了拍女孩的肩膀,道:“你先去玩會行嗎?我跟他們聊聊。”
姚敏思有些不太放心,但最後還是選擇了聽自己母親的話,推着輪椅離開。
看着姚敏思離開後,易博文轉把目光放到女人身上:“你是夏楚晗的母親?”
“我姓姚,是姚敏思的母親。”姚女士看了他們一眼,讓開了路示意他們進去。
易博文拉着時俊航跟進去:“姚女士你好。”
他們家就在一樓,離大門口并不遠,這裏的隔音并不好,要不然姚女士也不會聽到姚敏思跟他們在門口說話的聲音。
姚女士示意他們可以坐到沙發上,她自己也坐了下來:“孩子的父親出去工作了,晚上才回來,有什麽事直接跟我說吧。”
易博文見她情緒還算穩定,便道:“你知道夏楚晗出事了嗎?”
他心裏其實清楚她肯定知道,畢竟警方已經通知過很多次讓他們過來認屍,怎麽可能會不知道人已經在學校出了事。
姚女士點了點頭。
易博文繼續問:“我們通知過你們很多遍,為什麽一直沒來警局?”
“抽不出時間來啊。”姚女士從桌子上拿過煙,點燃後吸了一口,眼底含着滄桑“思思身邊走不開人,我不放心把她自己一個丢在家裏,她爸爸也有工作要忙,我們家不能斷了經濟來源。”
姚敏思現在的狀态也并不好,養身體的藥一直沒斷過,要是她父親丢了工作,他們一家可就真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了。
除此之外,姚女士似乎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好像對夏楚晗這個死去的女孩沒有一絲感情,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易博文有些意外:“夏楚晗她是……”
“她是我丈夫的女兒。”姚女士打斷了他的話“在我們結婚之前她就已經在了,聽說是未婚先孕生下來的,女方悔婚跑了,夏楚晗就跟着她爸爸當了兩年黑戶,後來我們結婚,她就跟着我們一塊上了戶口。”
難怪他們之前沒能查到這些消息,原來夏楚晗當了兩年黑戶。
時俊航:“思思跟你姓?”
“對。”姚女士點了點頭“畢竟老夏已經有一個女兒跟他姓了,第二個女兒跟着我姓也很正常吧?”
時俊航點點頭,他沒覺得有什麽不正常。
易博文繼續問:“你們跟夏楚晗的感情很差嗎?”
按理來說,夏楚晗應該很小的時候就跟姚女士一塊生活,多少該有一點感情才對,但是他們卻沒能從姚女士臉上看出半分她對夏楚晗的感情。
姚女士擡頭跟面前兩人對視,似是暗暗在較量。
半晌,她好像認輸了一般,偏開頭看向門口的方向:“思思小時候蹦蹦跳跳的,鬧騰得很,我有時候覺得她很煩人,現在倒是不鬧騰了,但是我寧願她能一直像以前那樣,開心一點活躍一點,那多好啊……”
兩人沒明白她為什麽突然說起這話,對視一眼之後心裏不約而同浮現了一個猜測。
時俊航不動聲色地問:“思思的腿是怎麽回事?”
“思思十四歲那年,夏楚晗剛滿十八歲。”姚女士陷入回憶中,滄桑的目光轉變成為悲傷“那天是思思的生日,夏楚晗說要帶她出去玩。”
其實在那之前,兩姐妹的關系一直都很好,姚敏思對夏楚晗也毫無防備,但是那天出去之後她們沒再回來。
姚女士和丈夫在家裏買好了蛋糕,就等着她們回家,結果他們只等到了一通悲傷的電話。
夏楚晗在電話裏朝他們哭個不停,抽噎着告訴他們自己的方位。
她們在醫院,姚敏思在急救室。
這個消息如同一個重磅炸彈砸到他們身上。
兩夫妻匆忙趕到醫院,夏楚晗哭着跟他們道歉,說是自己一時沒留意,才讓妹妹跑到了馬路上,然後出了車禍。
姚女士當時本能的覺得不對勁,她平時有教育孩子要注意安全,姚敏思也一直都是個聽話的孩子,她怎麽可能好端端跑到馬路上去呢?
況且姚敏思當時已經十四歲了,已經到了懂事的年紀,怎麽可能會自己跑到馬路上去?
雖然心裏覺得不對勁,但姚女士當時也沒有多想,女兒還在急救室,她什麽都沒辦法想,腦子已經亂成一片漿糊。
姚敏思算是命大,一夜的手術之後命算是保住了,被轉進來ICU觀察了很多天。
只是姚敏思雙腿被車輪碾過,只能截肢,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跑跳玩樂了。
醫藥費也要好多好多,他們一家的積蓄全都砸在這裏面,姚敏思昏迷了兩個月,他們家本就不是什麽有錢的家庭,很快就變得捉襟見肘,沒辦法他們只能變賣家裏的東西,包括房子。
夏楚晗不滿他們的決定,也不願意從家裏搬出去,控訴他們對自己狠心。
姚女士和丈夫對她自然是愧疚的,可是姚敏思的住院費還等着交,他們沒有選擇。
可是他們沒想到的是,夏楚晗得知他們要變買房子的事之後,竟然跑醫院,要拔掉姚敏思的呼吸器。
幸好護士及時發現問題,這才沒釀成大禍,但是她的做法讓姚女士覺得心寒。
她和丈夫把夏楚晗叫到醫院樓梯間,責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做,那可是她的妹妹,她怎麽可以下得了手。
夏楚晗哭着反駁:“她都已經是一個廢人了,你們幹嘛還要這樣心疼她?她只會把我們家害得越來越慘,要是她不在了,我們會過得很好。”
姚女士瞪大眼睛,沒忍住扇了她一巴掌:“你是瘋了嗎?那可是你的妹妹,你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是一個拖油瓶,才不是我的妹妹。”夏楚晗捂着自己的臉,眼睛裏帶着恨意“憑什麽她能得到你們這麽細膩的關愛,爺爺都跟我說了,她根本就不是我們家的孩子,我恨她。”
姚女士和丈夫當時都愣住了,不知道該有什麽樣的反應。
那天不歡而散後,夏楚晗回了學校,一直沒再跟家裏聯系,他們倒是還給她打生活費。
後來姚敏思醒了,她告訴自己的父母,是夏楚晗将她推出了馬路。
姚女士被這個消息給砸蒙了,她第一反應是:怎麽可能,夏楚晗怎麽會做這樣的事?第二反應是:可她已經拔過思思的呼吸器,思思的車禍或許真的是她造成的。
姚女士将手裏的香煙熄滅丢進垃圾桶:“我自認為這十幾年來對夏楚晗還是不錯的,也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養,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之後,我不可能繼續養着一個傷害我女兒的惡魔。”
所以她要求丈夫把夏楚晗的生活費給斷了,丈夫一開始有些猶豫,那畢竟是自己的女兒。
後來在妻子的強硬要求下,他還是選擇了聽話,畢竟夏楚晗已經成年了,她大約是有能力養活自己的吧!
他愧對于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沒辦法違抗妻子的要求。
姚女士:“她那時候剛上大學,我不知道她會變成什麽樣,也不在乎,房子我們賣了,搬家後也沒告訴她新的住址,她也沒問,我們後面就再也沒有過聯系。”
警方找上門說夏楚晗死了的時候,姚女士是覺得其實是夏楚晗故意捉弄他們,就沒有搭理。
後來警方又找了他們幾次,姚女士以及丈夫還是不加理會,就算夏楚晗真的死了,也跟他們沒有關系,他們早已經不是一家人了。
易博文:“這麽說,夏楚晗在學校裏是什麽樣,都認識些什麽人,你們全都不知道?”
姚女士搖搖頭:“我們早就不聯系了,她什麽樣跟我們沒有關系。”
她臉上表情坦然,看起來說的都是真的。
時俊航往門外看了一眼:“我們能和思思聊一聊嗎?”
姚女士立刻警惕了起來,看着兩人的目光充滿了防備:“你們想幹什麽?思思她什麽都不知道的。”
她在瞬間豎起了防備,像是害怕面前這兩人會傷害自己的孩子,有些過度應激,估計是姚敏思出事那時候的事給她留下了創傷。
易博文趕緊道:“只是想找她聊聊天,如果你擔心,可以在身邊旁聽。”
姚女士盯着他們看了許久,然後起身走了出去。
幾分鐘後,她推着姚敏思走了進來,還給她倒了一杯牛奶捧在手上。
姚敏思喝了口牛奶,然後盯着面前的兩人看:“媽媽說你們有話要問我。”
時俊航放輕了聲音:“就問幾個問題,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答。”
“好,你們問吧。”
時俊航:“你恨夏楚晗嗎?”
“換作是你,你也不能不恨吧。”姚敏思面無表情,這個名字再提起的時候除了讓她心情陰沉一些之外,沒能再牽動她的情緒“但是相對比之下,我其實更恨我爺爺。”
這個答應有些讓人意外。
易博文:“怎麽說?”
姚敏思看向自己母親,見對方朝她點了點頭,呼了口氣輕輕說起自己的事:“老一輩人總是很在意姓氏,古板又傳統,我跟我媽媽姓,所以在我爺爺眼裏,他覺得我不是他家裏人,一個外姓人怎麽能是家裏人呢!”
姚女士聽到這話,眼睛裏的悲傷更多了。
姚敏思也意識到自己母親的情緒在低落,她朝自己母親笑了笑:“媽媽,我想跟兩位哥哥單獨聊聊可以嗎?”
姚女士立刻擰眉,她自然是不能放心的。
姚敏思:“別擔心,我不會有事。”
說完,她擡頭看向站在一邊的兩位警官。
易博文也趕緊道:“我們是警察,絕對不會傷害你女兒。”
姚女士還是擔心,但姚敏思很堅持,她沉默了很久才說:“半個小時,只能半個小時。”
“好。”說完,姚女士準備轉身離開客廳。
“不用了,我想到外面走走。”姚敏思攔住自己母親,然後看向一邊的時俊航“你們能帶我出去走走嗎?我還沒有認真在附近逛過,今天想走遠一點。”
時俊航點了點頭。
于是在姚女士憂心忡忡的目光之下,兩人帶着姚敏思出了門。
“已經三年了,但是那時候的事就像昨天剛發生過一樣,我一點都忘不掉。”
姚敏思目光看向虛空,她清楚的記得汽車碾過她雙腿的疼痛,每天晚上夢裏都會回到車禍當天,一次又一次經歷那種極致的痛苦。
“有些記憶你越想忘記,就越是清晰。”時俊航的聲音好像一條平緩的直線,沒有絲毫波瀾“所以你要學會跟那些痛苦的記憶共存,這樣能減少你的痛苦。”
“是嗎?”姚敏思沒什麽反應“或許吧,我剛才說到哪了?”
易博文提醒道:“你說你爺爺覺得你是外人。”
“哦,對。”姚敏思點了點頭“這些事我媽媽不知道,不能讓她知道,要不然她會自責的,你們也別跟她說。”
時俊航兩人一塊點頭,表示明白。
于是姚敏思開始講起自己小時候的事。
在她還很小很小的時候,家裏其實一貧如洗,父母為了給她們好一點的生活,只能将他們留在爺爺家,奶奶早就去世了,姚敏思印象裏只有爺爺存在,一直到她八歲之前,她和夏楚晗都住在爺爺家。
爺爺其實很寵愛夏楚晗,起初姚敏思并不知道為什麽,後來有一次,她爸爸媽媽回家看她們,姚敏思偷聽到了爺爺和爸爸的對話,她這才知道為什麽爺爺一直不喜歡自己。
這是一個可笑而又可悲的故事,或許她現在的結局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注定,只是她一直沒有意識到而已。
有些家人,比惡魔還要可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