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手術
手術
腳步聲急促,白毅維快速沖進來,腦子裏只有找人這想法,沒有想過自己會面對什麽,看到現場的血腥和淩亂,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雖然知道岑肇明他們是什麽人,但是從來沒有直面過這樣血腥的場面,有些被吓到了。
岑肇明擡頭看了眼白毅維,站了起來,從羅煌手裏接過一條毛巾,一邊擦拭手上的血跡,一邊朝白毅維擡了擡下巴:“怎麽跑來了?”
看起來還這麽慌慌張張,一點平時穩重的樣子都沒有。
白毅維愣神了許久才開口:“他們發現我了,估計現在已經查到我家裏去,得趕緊走,離開這裏。”
岑肇明還沒有開口,羅煌便不以為然的說:“那些條子沒那麽容易找到我們,他們沒那麽聰明。”
白毅維忍住了要給他翻白眼的沖動:“你以為警察都是些什麽人,他們現在找上了我的父母,肯定有能力從我父母那裏逼問出什麽來,要找到這個舊電廠來不難。”
他父母對他還是了解的,只要足夠用心,總能找得到白毅維藏人的位置,他們躲在這裏不安全。
羅煌還想說些什麽,岑肇明卻擡起手示意他別再說下去:“現在收拾收拾自己,立刻走。”
羅煌有些憋悶,但是大老板都已經發話了,他也不能再說什麽。
岑肇明從身上掏出一把幹淨的匕首,半蹲到時俊航身邊去,此時的時俊航仰躺在地上緊閉着雙眼,連呼吸都虛弱到快沒有。
他輕笑了一聲,舉起手裏的匕首:“巫少,這一次你不會再那麽好運了。”
時俊航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眼看着那匕首朝自己心髒的方向紮下來……
“……活着回來好不好?不管多久,我和你媽媽都會等你……”
“……不管發生什麽事,只要我們還活着,你的家就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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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媽媽承受不起失去你的代價……”
匕首落下的前一秒,時俊航好像看見時之城近乎哀求的臉,林岚紅着眼睛讓他回家,他們都愛他。
他怎麽能這樣一次又一次讓他們失望呢?
時俊航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匕首紮偏了,沒有紮在他的心髒上。
他現在已經感覺不到痛,只是覺得徹骨的寒冷,冷到他已經意識不到自己身邊到底站着誰。
可能快要結束了吧!
岑肇明看到自己的匕首沒捅對地方,眼底一寒,正想将那匕首拔起來,重新再捅一刀。
還沒等他的手碰到匕首,一陣刺耳的警笛聲傳了進來,穿透牆壁直擊心髒。
白毅維趕緊把岑肇明拽起來:“趕緊走,別再磨蹭了。”
再磨蹭那麽幾分鐘,他們所有人都得交代在這裏。
“轟”的一聲,大門被踹開,易博文和穆英手持配槍走在前頭。
一衆武警跟着他們身後,瞬間将整個舊電廠圍住,然而這裏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敵人。
易博文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滿身血污的時俊航,他就這麽安安靜靜躺在那裏,沒有任何動靜。
“時俊航?俊航……你看看我……”易博文顫抖着手去試探他的呼吸,緊張到整顆心都吊了起來……幸好他還是感覺到了一絲微弱的呼吸。
他并沒有因此松口氣,心髒仿佛被人狠狠捅了一刀,想觸碰眼前這人卻不知道能從何下手。
“易隊,別碰他,醫生要進來了。”黎夢蘇也跑了過來,只一眼便是淚眼朦胧,不忍再看。
她把易博文拉開:“易隊,冷靜點,我們現在不能碰他。”
時俊航傷得太重了,他們不該靠近,一不小心就會給他造成二次傷害。
所幸醫生動作迅速,立刻就将時俊航給轉移上擔架帶走,這時候他們才稍稍緩過來一點。
現場還有四具屍體,他們早已經斷了氣,沒有移交給醫生的必要,而殺害他們的人已經不知所蹤。
易博文擡頭看向穆英,後者朝他擺了擺手:“你趕緊去吧,這裏我來處理就行,後來有什麽事會通知你。”
易博文朝她說了聲謝謝,然後就跑了出去。
穆英又把目光放在黎夢蘇身上:“你也跟着去看看,他不是你同學嘛!我看你現在的狀态也沒辦法專心工作,這裏有賀副隊幫我。”
黎夢蘇紅着眼睛跟穆英道謝。
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時俊航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時之城和林岚等在外面,相互依偎着。
不管平時是什麽身份,在家裏,他們都只是一對父母,一對期盼自己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的父母,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情,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黎夢蘇和易博文對視了一眼,一塊在時之城夫妻身邊坐下。
一個小時後,易梓靈趕了過來,她看了看手術室亮着的燈,又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四人,聲音幹澀嘶啞:“什麽情況?”
只是個小手術對嗎?
他沒事的對嗎?
易博文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手術室門卻開。
衆人擡頭看過去,有幾個護士匆匆跑了出去,唯一剩下的那一位拿着一疊厚厚的文件。
“哪位是傷者家屬?”
“我們是,我們是他的父母。”時之城趕緊扶着林岚站起來。
護士将手裏的文件遞給他:“這裏有幾份資料需要家屬簽字,你們看一眼。”
時之城趕緊拿過文件,看都沒看就往上面簽下了名字。
護士接過文件時說:“病人現在情況很危險,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什、什麽?
這話猶如一道晴空霹靂,突然就劈到了他們身上,将他們震得呼吸都不能順暢。
“什麽意思?”易梓靈趕緊追問“他到底傷得怎麽樣?什麽叫做做好心理準備?”
她沒有看到時俊航渾身是血的模樣,什麽都不知道。
林岚哽咽着問:“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兒子傷勢到底怎麽樣?”
護士直接道:“病人雙腿粉碎性骨折,胸部肋骨斷了三根,斷裂的肋骨刺傷了肺,左邊肺葉被刺了一刀,有持續性出血現象,後腦勺有撞擊傷,中度腦震蕩,剛才在手術臺上因為失血過多休克了幾分鐘,總體來說情況很不樂觀。”
護士也沒有遇到過傷得這麽重還活着的患者,裏面那位病人的傷簡直觸目驚心。
說實話,她不認為那位病人能撐得下去。
但是這些話是不能當着病人的家屬說的,只能勸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林岚幾乎眼前一黑,軟倒了下去。
時之城将她扶到一邊坐下,輕拍着她的後背。
護士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紮在衆人心上。
林岚緩了很久才清醒過來,她擡手拍打時之城的肩膀:“你不是說不會讓兒子再有事了的嗎?你不是說他現在很安全嗎?這就是你說的安全?”
時之城沒有說話。
林岚滿臉都是淚痕:“他現在就是一個書屋老板,為什麽會招惹上這些麻煩啊?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活得下去,我怎麽話啊……”
為什麽躺在手術臺上的是她的孩子,為什麽不是自己去替他承受這一切呢?
這一年多來,時俊航幾乎沒有離開過醫院,憑什麽老天對他這麽不公平?
時之城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他心裏的痛苦不比林岚少,只是他得撐着,時俊航在手術室裏,而林岚現在只能依靠他,他不能倒下。
時間一點點流逝,手術室的燈一直亮着,不時有護士進出,其間還調了好幾次血包。
每一次進出,等候在手術室外的家屬都很緊張。
他們在手術室外等到天亮,又等到傍晚,衆人的心一直懸着。
等時俊航終于被醫生推出來,還沒來得及讓手術室外的衆人看一眼,立刻就送進了重症監護室。
林岚只能透過玻璃去看自己兒子,看見那些醫生往自己孩子身上插滿了管子。
那張臉蒼白得不像話。
她的雙手摁在玻璃上,緊緊地盯着病房裏的人。
她的孩子怎麽就變成這樣子了呢?
他明明還是那個喜歡對她笑,央求着自己給他買玩具的孩子,然而一眨眼她的孩子長大了,變得帥氣陽光,也懂得孝順父母,他明明那麽好……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時之城等在病房門口,等醫生出來立刻去詢問情況。
醫生說:“病人現在狀況很危險,建議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這話幾乎跟剛才那個護士說的差不多。
易博文感覺自己說話都有些不太利索了:“什麽意思?他不是已經做完手術了嗎?”
做完手術不是代表他已經沒事了嗎?
醫生搖了搖頭:“病人身體狀況很差,身上的傷太多了,而且每一處傷都很嚴重,能從手術臺上下來已經很不容易。”
他不能确定這位病人能不能撐得下去,更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醒。
他給幾人詳細說了時俊航的身體情況,越聽越讓人心驚。
易梓靈捂着嘴巴,後退了兩步,心底一片茫然。
是因為她嗎?
如果她沒有跟蹤白毅維,沒有讓那些人發現自己,那時俊航現在就不用躺在這裏面了吧?
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黎夢蘇能看得出她的心思,将她扶到一邊,輕聲安撫:“這不是你的錯。”
誰都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她希望易梓靈不要把錯都怪在自己身上。
後來醫生走了,林岚自始至終都守在玻璃前面,不肯移動半分。
“我什麽時候能去陪他?”林岚一邊看着病床上的兒子,一邊跟自己丈夫說話“他自己一個人在裏面,一定覺得很孤單。”
時之城扶着她的肩膀:“醫生說了,等小航病情穩定下來,我們就能去見他。”
“他會沒事的對嗎?”
“嗯。”時之城摟着妻子的手緊了緊“他一定不忍心留下我們兩個,他知道我們都在等着他回家。”
他答應過自己的,答應過他說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會活着回來。
那可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兒子,一定會遵守承諾。
易博文看了看互相安慰的四人,又看了眼時間,一整天下來,他們都還沒有吃過一粒米。
他們這些年輕人就算了,時之城和林岚年紀不小了,可禁不起這樣折騰。
他去給幾人買來了飯食,卻沒有人有胃口。
林岚還是不願意從窗口那裏離開,生怕自己一眨眼,自己的孩子就要抛下她離開。
“要是俊航醒過來,知道你因為她沒吃飯,一定會很愧疚。”
時之城勸了她好久,才勸得坐下來吃點東西。
穆英和賀以安到醫院的時候看到衆人臉色一片愁雲慘淡,猜到時俊航的情況不會太好。
賀以安将易博文拉到一邊,詢問他具體情況。
而穆英則是過來找局長交資料。
死在舊電廠裏的那四個人,死前都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他們很可能被人用鎖鏈捆綁起來囚禁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被虐殺。
穆英道:“他們四個人死亡時間前後沒超過六個小時,比較特殊的是,我們查不到他們四人的身份,DNA篩查沒有結果,他們很有可能不是禦璟市人。”
時之城點點頭,拿着手裏的資料翻閱。
他心裏亂得很,什麽都沒有辦法細想。
穆英看了看重症監護室邊上的林岚,又看向拿着資料不自覺出神的時之城,估摸着時局現在沒心情處理這些工作上的事情,于是也就沒再多說什麽,順便将已知信息同步給易博文之後就告辭離開。
賀以安不急着走,他比較擔心易博文的情況,作為多年兄弟,他可太清楚易博文對時俊航是什麽心思,現在事情發展成這樣,他一定很不好受。
然而滿腹安慰的話語還沒有說出口,後者便朝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賀副隊沉吟片刻,只拍拍他的胳膊:“吉人自有天相,時老板一定會沒事的。”
易博文深呼吸了一口氣,擡頭就看見那麽多張愁眉苦臉,心裏更加不好受了。
他對賀以安說:“我送你出去。”
賀以安點點頭。
賀以安是自己開車來的,将人送到車庫之後,易博也上了他的車,一坐下就閉上眼睛往後靠。
賀副隊有些擔憂:“你真沒事?”他還從來沒有見過易博文現在這個狀态。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說。”
得到的只有一片沉默。
許久之後,易博文終于開口:“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
他不知道該怎麽描述,只要一想起時俊航渾身是血躺在自己面前的畫面,他就覺得自己要呼吸不過來。
賀以安眼神微凝:“這不是你的錯。”
易博文閉着搖搖頭:“我從來沒感到這麽無力過。”
這一次的意外讓他明白了一件事,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夠挽回,也沒那麽多時間可以讓他糾結磨蹭。
他不能想象,如果時俊航沒能……他會為自己過往的猶豫和糾結後悔一輩子。
“你們還有時間。”賀以安安慰道“你還沒有跟他說清楚自己心裏的想法,你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他肯定不會這麽輕易離開的。”
雖然他不了解時俊航,但是僅有的幾次接觸裏,他覺得時俊航是一個遠比普通人要堅強的人。
“如果我當年沒讓他等這麽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麽多事了?”
賀以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沒有答案,過去不能重來,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也沒辦法改變,這是他們都清楚的事情。
“我好像總是什麽事情都沒有做對。”特別是在時俊航的事情上,他總是犯錯,是他親手将那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人推遠了。
賀以安還是沉默,他知道易博文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我一直在猶豫,他跟我完全不一樣,從一開始就是他在追着我跑,而我就只知道躲避。”易博文頓了頓,繼續道“他了解我的所有,但是我卻好像完全不知道他的情況。”
他看不清時俊航身上的迷霧,更不知道他站在多危險的漩渦裏,自以為是覺得他永遠不會離開。
到底是誰給他的自信,竟然會認為時俊航永遠不會離開?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易博文調節好情緒,跟賀以安告別。
時俊航現在還在病房裏,他得去守着他,等他醒過來。
這一次,他不能再犯錯。
另一邊,明亮的大廳裏,有人推門而入。
等候在沙發上的女孩已經按耐不住站了起來:“怎麽樣?什麽情況?”
“搶救過來了,但是情況很不好。”林知墨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況轉述出來“總的來說,巫少差點死在岑肇明手裏。”
封馭雪臉色突變,擡手将桌面上的東西全部掃下去:“岑肇明,又是你。”
林知墨默默退後了兩步,免得被波及。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封馭雪眼底發寒,一張漂亮的臉布滿了陰郁“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岑肇明。”
林知墨道:“我盡力。”
封馭雪壓着心底的怒火:“岑肇明必須死,不能讓他再有第三次傷害巫梃的機會,我要他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林知墨聳了聳肩,無所謂地道:“知道了。”
封馭雪一個眼神過去,林知墨立刻端正自己的态度:“我會盡快查清楚岑肇明的位置,解決掉他。”
“不着急。”
“???”不是你要他必須死嗎?怎麽又不着急了?
封馭雪重新坐了下去,平複了自己的情緒:“這一次不用我們親自動手。”
“?”
封馭雪:“你繼續盯着醫院那邊,有什麽情況随時跟我說。”
“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