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高中
高中
香烏市，三中醫務室。
一個女同學扶着人進來找校醫，轉了圈沒看到人，情急之下扒拉開床簾，随即愣住。
女生平躺在床上，好像在靜養，充滿一種讓人不敢随意驚擾的氣質。
她結結巴巴的：“同學，看到校醫了嗎？”
宋澄雙目無神地躺着：“沒。”
“噢噢。”女生熱情搭話，“你高幾啊？我剛轉過來沒見過你。”
要是見過了，絕不會毫無印象的。
短短幾句話，問得宋澄悲從中來。
天殺的，她也想知道。
她現在高幾啊？
被溫向儀吓暈後，她一睜眼就在醫務室的床上躺着了。
要不是怕校醫讓精神病院來收走她，她早就往樓下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噩夢了。
誰想再考一遍大學啊！
宋澄陷入濃重的悲傷，在被子底下難過地縮了縮自己，閉上眼睛，不願面對現實。
女生沒有得到回複，轉頭和短發女生小聲嘀咕：“她好高冷。”
短發女生習以為常：“你問我就好了啊，她不愛搭理人。她叫宋澄，高二的，我們學校沒人不認識她。”
一旁的宋澄默默支了下耳朵。
哦，她高二了。
……什麽？高二？
現在冬天，就是上學期，豈不是快高考了！
兩個女生說着，校醫從外頭回來了，兩人忙讓校醫幫忙看了看短發女生崴了的腳，開始處理後，女生又繼續起之前的話題：
“這學校高二的名人還挺多，像那個溫向儀……”
“溫向儀？”
比一般女生低一些的聲音從旁邊床上傳來，短發女生循聲看去，就見床上的宋澄終于對她們有了反應，睜着雙深棕的眼睛看過來，目不轉睛的。
“是啊，怎麽了？”女生摸不着頭腦，“你們一個班的啊。”怎麽搞得像好陌生一樣？
後半句因為太過離奇，女生沒有說出口。
“……”宋澄艱難地應了聲，“嗯，我們一個班。”
溫向儀，和她，一個班。
她怎麽把這件事忘得這麽幹淨？
宋澄平靜地往上拉了拉被子。
好想死啊。
沒一會兒，兩個女生拿着雲南白藥走了，校醫轉頭問宋澄：
“你還不回班上？”
宋澄：“我可以不回去嗎？”
“不行。”校醫殘酷道，“你的假條只開了兩節課。”
宋澄只好從床上下來，疊好被子後，雙手空空地走出醫務室。
剛離開醫務室溫暖的空調就被冷風吹得一激靈，立馬裹緊校服。
據校醫說，她是體訓時暈倒了才被送過來的。
體訓啊……宋澄從樓裏走出來，不遠處能看到操場的一角。
當初，她做了三年體育特長生，上了個還可以的大學。
完了才知道體育生以後找不到工作。
風吹過，一陣酸楚，宋澄揉了揉泛紅的鼻尖。
她現在是個成年人了，別的不說，選專業這種事可不能再聽體育老師一拍大腿的了。
問題是她不搞體育，能考上大學嗎？
她現在的情況，也不知道腦子好不好使。
要是原裝的高中生腦袋，說不準有點希望。要是帶回來了她28歲空空如也的腦袋，那沒救了。
宋澄怪忐忑的。
她邊想邊往操場走。
高中，她訓練的時間比在班上時間多多了，現在讓她回班上，她都想不起來她的班級在哪兒。
到了操場，宋澄遠遠聽到體育老師的哨聲，再走近點，看到有兩個班在上體育課。
再再走近點，宋澄定睛看去，腳下猛地一停。
分成四排的隊列裏，女生在前男生在後。
溫向儀站在第二排女生最左的位置，身板挺直，纖細鮮嫩得宋澄不敢認，在原地陷入片刻恍惚。
她對着溫向儀發呆，其他同學也看到了她，溫向儀又不是木頭，跟着大家一起看過來，和宋澄的視線撞上。
宋澄一下子屏住呼吸。
這是17歲的溫向儀。
藍白校服領口伸出纖長柔軟的脖頸，面容青澀，眼波水靈，在這個年紀，她是無需任何修飾的青芽，輕盈一個照面，便讓宋澄愣在忽然而至的春天。
可她的眼神陌生而疑惑，好像不懂，這個人為什麽只盯着自己看。
就在昨天，溫向儀還趴在自己身上，剝皮似的把她從頭到尾捋了遍，眼神親昵又纏綿。
而現在，怎麽形容呢，就比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好上一絲絲。很快，那份疏離就在宋澄眼底下轉為一種被冒犯的反感。溫向儀轉過頭不再看她。
宋澄驟然回神，她不敢置信地死死看着溫向儀，随即……內心狂喜。
對哦。
她對高中時期和溫向儀同班這件事印象不深，剛醒的時候沒反應起來，就是因為她們倆在高中根本沒什麽交集。
意思是，只要她時刻注意着，這輩子就不會再和溫向儀扯上關系！
宋澄忽然覺得人生有了盼頭，下意識露出笑容。
她平時不怎麽愛笑，也沒幾個玩得好的朋友，這一笑就格外引人注目。
溫向儀身側的秦荔語氣驚奇：“溫向儀，宋澄怎麽朝你笑啊？我怎麽不知道你們熟？”
溫向儀蹙眉，很快因為宋澄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松開，淡聲道：
“我不認識她。”
“真的？”
秦荔比溫向儀早些看到宋澄，宋澄的眼神實在不像看陌生人。
不過，秦荔回想了下，她每天和溫向儀一起行動，真沒注意過宋澄這號人。
秦荔最後看了眼宋澄。
宋澄的笑容沐着冬天暖融融的陽光，格外好看。
溫向儀沒搭理她，她看起來心情還是很……更好了？
體育老師喊了聲宋澄：“身體沒事了吧？”
宋澄道：“嗯，我好了。”
老師一指：“那還不快歸隊？”
宋澄摸了摸鼻子：“哦。”
她身高在這，自動往第二排走去，同學們給她照往常讓出位置，宋澄像個拼圖一樣站進去，側眼一看。
現在她和溫向儀……就隔了一個人？
她以前都沒注意過！
宋澄再度被自己的發現震撼了，做熱身動作的時候借助秦荔遮擋，又看了溫向儀好幾次。
一解散，被當成遮擋物的秦荔悄聲對溫向儀道：“剛剛宋澄又偷看你。”
溫向儀擰開礦泉水，有些莫名：“提她幹嘛？”
秦荔倒是覺得沒什麽，笑道：“想跟你玩的人很多的嘛，多個宋澄也不奇怪。”
她語氣不以為意，其他女生也附和點頭。
宋澄不知道自己的小動作早已被發現，不過，她在努力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現在她和溫向儀是塑料同學，多完美的關系，她可不能也不要往溫向儀跟前湊，免得發生什麽意外。
體育老師吹了下哨：“集合！所有人，分組練球。”
一自行分組，幾個玩得好的女生自動往溫向儀跟前走。
組隊的人差不多了，秦荔眼珠一轉，看向宋澄：“宋澄，你要不要跟我們一組啊？”
？
宋澄吓得一擡頭，越過這位有點眼熟又忘了叫什麽的女生，看到她身後的溫向儀。
還好，溫向儀正在和別人說話，應該沒注意到她。
雖然她記性不好，也知道以前高中時，溫向儀的圈子和她毫無關系。
怎麽這次有人喊她組隊？
她僵住了，好在體育老師救了她：“宋澄，你今天先別練了，一邊休息去。”
宋澄立馬從善如流：“好。”
她看向秦荔：“我身體不舒服，練不了。”
她解釋得認真，秦荔有點不知所措：“那下次吧。”
另一個女生何念瑤說：“我聽說你今天暈倒了，怎麽回事啊？”
她哪知道怎麽回事。
等下。
宋澄控制着目光不往溫向儀那飄，聲音大得生怕溫向儀聽不見：
“我身體素質不太行。”
秦荔有點茫然：“你不是體育生嗎？”
宋澄：“對。”
何念瑤：“我記得孫老師經常帶你去比賽啊，你還總拿獎。”
“……”宋澄道，“最近才不好的。”
大家沒人信：“哈哈哈哈哈哈。”
宋澄沒轍了。
體育生就不能身體不好了？
這世界真是不公平！
今天要練的是籃球，一群男生已經把一網兜球拿了過來。
宋澄往操場邊走路過那，男生們登時給她讓出位置，一副等着她先拿球的樣子。
宋澄道：“我今天不練。”
最高的那個男生撓了撓頭笑道：“行，你那水平也不用練。”
宋澄回憶了下，好像也是。
班裏人都很菜。
她悠閑地穿過這片菜地，到一邊靠牆坐着，旁觀大家練球。
雖然老師沒按性別分組，但大家自由組隊除了個別都是男女分開。溫向儀在第二個球場，旁邊是一組打得熱火朝天的男生。
運球的咚咚聲，跑動聲，呼喊聲，在操場上沒停過。
校園的氣息撲面而來，宋澄不知不覺放松下來，仰臉去接灑下來的冬日陽光。
一片嘈雜裏，她貓在角落，盡量将視線平均到所有人身上，但着重在溫向儀身邊徘徊，利用餘光觀察溫向儀投籃。
沒看一會兒，宋澄忍不住笑出了聲。
原來溫向儀的球打得這麽爛哈哈哈哈哈！
沒中。
又沒中。
嗯？進了個三分？還行。
溫向儀轉了個身面朝宋澄跑動，宋澄愈發熟練地冷着張臉，裝作沒在看她，微調目光到隔壁男球場。
這一調，她皺起了眉。
這群男的會不會打球？
明顯是玩嗨了又控不住場，球在天上飛得比她的人生還亂，幾次都飛出球場，剛剛還險些砸到路過的無辜老師。
比溫向儀還菜！
她正看着，男生的籃球飛往溫向儀所在的球場，宋澄立馬坐直了身子。
那顆球越過溫向儀身側，差點砸到秦荔。
秦荔生氣地叫了聲：“往哪打呢！”
男生忙陪笑道歉。
溫向儀低了低眼，彎腰把滾到腳邊的球丢回去：
“注意點。”
她把球丢回去後，男生那邊因為女神發話收斂了好一會兒。但指望十幾歲的男生有記性是不可能的，很快，他們就又亂成一團。
那顆球也在這樣的氛圍裏，再次往隔壁球場飛去。
而這時溫向儀也在跑動運球，投她們隊最後一個三分，根本沒看後方。
男生們慌忙提醒：“溫向儀躲開！”
話語傳到溫向儀耳朵裏，她沒有挪動腳步，視線落腳點始終鎖定籃筐，手中的球抛出——
進了。
贏了。
她神情微緩，做好被球砸的心理準備。
可下一秒，身後傳來的，不是球的悶擊，而是柔軟的、很熱的身體。碰撞上來時，散發着股曬過太陽的木質香，暖烘烘的，盈滿鼻腔。
身體被對方扣住帶動，她離開險地，雙腳再落地時已經安全。
腰際的手臂緊擁着她，溫向儀渾身一麻，訝然擡頭。
宋澄站在她原先站的地方，另只手握着男生的籃球，眉眼間冷意宛如實質。
她看了眼籃球，擡了擡眼皮看向那群男生，顯然是動了氣，聲音愈發低沉：
“我也拿球砸砸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