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逃跑(結尾改)

逃跑(結尾改)

夏日的靜夜, 本該被躁郁的蟲鳴聲充斥,然而星河小區卻靜谧不已,仿佛昆蟲們本能知曉此處栖息着恐怖存在。

時間已過淩晨一點。

只留了一盞星空燈的溫馨客廳裏, 藺然警告着情緒歡脫的觸足們,不準它們将沙發上的人驚醒, 然而它們卻對主人的行為充滿模仿欲,偏要鑽入女人的指縫裏, 與她“十指”相牽,纏上她柔軟的腰身, 與她緊貼擁抱。

【牽、手手……】

【抱抱!瓶瓶精抱抱!】

先占據了好位置的觸足們發出滿足的喟嘆, 其他的礙于主人命令,在旁邊徒勞地支棱半晌,發覺主人此刻注意力不在此處, 便偷偷另辟蹊徑地往那牛奶色的領口、寬松的褲腿下往裏鑽。

藺然正在收拾舒窈之前吃剩下的外賣。

餐桌上的木簽子沒幾根是空的,大部分食材都留在上面, 韭菜、五花肉、牛肉……又幹又柴, 還灑滿了辣椒粉,還有個塑料盒裏放着一盤同樣沒怎麽動過的辣炒海兔。

比起被女朋友抱怨難吃的、只是被取名為“海兔”的小型鱿魚,藺然今晚在藍天工業園區吃下去的那只味道才堪稱極品。

想到那只堪堪與人類融合成功, 超越了低級皮囊寄生程度的海兔, 藺然稍稍眯起眼睛,回味起短暫的交戰過程。

原本只在臉上如肉芽版層層疊疊露出的半透明圓形觸角,後來在那纖瘦女人的後背, 如蓮花花瓣般次第開放,花瓣裏閃爍的金色星點, 成為那片園區升起的星光。

在深海中被稱為“花仙子”的漂亮生物,面對強敵時試圖模仿昔日逃脫的技巧, 讓身後羽翼般的花瓣制造出強力幻覺,如星光墜落,而後那些花瓣……

就像此刻被串在簽子上的食材,被掠食者用恐怖觸足擊破園區裝着易燃物品點燃的火光慢慢烤熟,一片片被盡情品嘗。

連同它絕望、掙紮的思緒一起,和它曾經與名為楚宛的女人融合時的結局一樣,為更強大的存在獻出靈魂與一切。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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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然在它的記憶裏,并沒有翻到它這樣的存在是如何學會像自己一樣完美降臨方式,它進入南城以前的所有記憶竟然都是空白的,腦海中只剩下【占領南城】這道指令。

她還在思考是不是有其他像自己一樣的深淵存在來到陸地時,那道更渺小的人類記憶就在此時跟着被翻出。

其中出現的最多的角色,再度讓藺然覺得眼熟,正是今日被她聞到沾染怪物味道的、在西圖瀾娅餐廳裏對她的瓶瓶精糾纏不清的,林靜姝。

“唔……”

就在這時,沙發上發出很輕的哼哼動靜。

藺然回過頭,見到纏在舒窈手腕、腰間、還有腳踝上的觸足們如大大小小的環圈,以為是它們将人勒太緊、無法呼吸,走近想将觸足一一驅逐時,卻見到一條借着長發遮擋、此刻怎麽看動作怎麽心虛地偷偷鑽出領口的家夥。

再一看,吸盤留下的愛心印子,從大到小,自熟睡者的鎖骨往下,沒入睡衣紐扣下的陰影裏,不知之前究竟探入多深。

察覺到主人的神色不對,觸足咕唧吐出一小團黏液,試圖亡羊補牢、重新鑽回去将這不小心留下的印記都消除,卻被藺然捏着觸手尖尖提起來。

【算了,】她如此說着,卻将裝着外賣垃圾的塑料袋懲罰般全部挂上這只觸手,命令它好好拎着,【先出門清理一下廚餘垃圾。】

……

不多時,連野貓都不來光顧的小區垃圾桶裏發出“怦”一聲響。

乖乖完成丢垃圾任務的觸足自動從女人衣兜裏翻出濕巾,擦幹淨觸足尖,才委委屈屈地去蹭主人尾指,試圖重新尋求她的寵愛,卻被藺然漫不經心地撥開。

“還沒完。”她輕聲說着,從記憶裏找出楚宛居住的地址,往那邊轉身走去,進入昏暗的夜色裏,“等下那個難吃的人類,由你負責吃掉。”

觸足:?

想到普通人類難吃的味道,它大受震撼,認為自己罪不至此。

然而抗議無效,藺然顯然不打算更改主意,任由它撒潑亂舞,就這樣跨越小半個城市,來到一棟單身公寓樓前。

電子門禁自動失效開啓,女人信步進入電梯,在鏡頭所拍的畫面都變成雪花點的背景中,她走到了楚宛與林靜姝所住的房門前,禮貌地擡手敲了三下。

無人應答。

藺然偏了下腦袋,有其他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觸足立刻縮小形态,如長針靈活進入門鎖縫裏,甚至準備在開門後第一時間将獵物捕捉,塞進被主人懲罰的同伴吸盤中,重現“大郎吃藥”的經典場面。

可惜。

門後卻只是一片安靜的黑暗。

藺然踏入其中,聞見被她吃掉的那只海兔曾在此處居住很久的殘餘味道,而本該每天晚上都等在家裏、被逼着照顧自己女朋友的林靜姝,卻完全不見蹤影。

明明窗戶是關緊的,屋裏卻處處是狼藉,鞋櫃、櫥櫃、衣櫃卻都是一副被洗.劫過的模樣,空了大半。

她微微揚了下眉頭,“跑了嗎?”

-

此時此刻。

沿海公路大橋上,一輛深藍色轎車在道上超速疾馳,一刻不停地甩脫身後的南城。

月亮不知何時被烏雲遮蔽,與黑夜融為一色的海面上不知何時起了一陣霧,濃霧被風吹向陸地,悄無聲息蠶食這座臨海大橋。

即便開着遠光燈,林靜姝也很快發現今夜這條高速的能見度逐漸在降低,她只能緩緩降低車速,同時往後視鏡瞥了眼,南城那些标志建築高樓已經完全看不到了。

即便猜到是大霧原因,她依然狠狠松了一口氣。

“成功逃離南城”的心理讓她精神得到極大放送,她将車在應急車道靠邊停下,去後座拆出一袋面包一瓶礦泉水,慰藉自己空了大半天的腸胃。

早知道今天能跑出來,下午就該在舒窈那場相親局裏先祭下五髒廟。

想到舒窈,她就緊跟着想到因此找來的替代品楚宛——

四年,足夠林靜姝掬得舒窈這捧白月光之後,因為總是無法将對方完全糾改成自己喜歡的模樣,而将她最終如撣棄衣襟上的隔夜米粒一樣甩開。

舒窈漂亮、安靜、乖巧、成績好,符合她對所有校園女神的幻想。

可是和這樣的校園女神談戀愛時,林靜姝卻受不了她“約會時要十點回家”、“女生不能學喝酒”等等無趣的規矩,甚至連自己某次情到深處想親她,都被她轉開頭拒絕,理由是“還沒有牽手,就進展到這個程度是不是不好呀?”

她覺得舒窈是個ai成精,完全被她那個控制欲極強的母親規訓成了任何事情都按照設定好的程序進行的模樣。

無聊死了。

只是擺着好看的花瓶,偏偏還像博物館裏的展藏,只許隔着玻璃看、不許摸,有什麽意思?

然後楚宛就進入了她的視線。

她帶與舒窈笑起來五分相似的笑容,第二次見面就在酒吧後巷裏,穿着熱辣短裙與自己她吻得難舍難分,第三次她們就滾到了床上。

一切都是那麽完美。

如果不是那場該死的臺風……

想到這裏,林靜姝将自己吃完的面包袋子和喝空的水瓶隔着公路護欄,丢向海面,神色裏帶着幾分咬牙切齒。

早知道就不被楚宛勾着搞什麽野外play,偏要去什麽網紅打卡點露營。

臺風來臨時,楚宛在帳篷裏被折騰得滿面通紅,聽着落雨的聲音,偏要鬧着去外面洗洗,纏着她、要她抱着出去,她卻讨厭衣服被打濕,在那一瞬間,厭煩地想,如果是舒窈,肯定不會這樣鬧騰。

下雨時,舒窈從來都是乖乖打傘的那個。

就這樣走神地點着煙,她聽見帳篷掀開又落下的聲音,再進來的楚宛,就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

“怎麽啦?你怎麽這樣看着我?我身上有什麽嗎?”

“你不是最喜歡我了嗎?不是說要一輩子和我在一起不分開嗎?我現在能永遠和你在一起啦,開心嗎?”

“靜姝靜姝,說你愛我,說你最愛我,好不好?”

再回到她身邊的楚宛,總是一邊對她露出從前最好看的微笑,然後從眼眶裏流出綠色的、黏糊糊的恐怖濕痕。

她甚至還向從前一樣極盡所能地纏着林靜姝,向她索取更多的欲望,可是對着這種随時能在任何地方留下那種黏液痕跡的怪物,林靜姝怎麽可能還旖旎得起來?

問就是禁欲,再問就是手受傷了。

林靜姝拒絕得狼狽不堪,甚至不敢直視那雙能長時間不眨眼、目光變得悚然又恐怖的漂亮眼睛。

她當然試過逃跑,但每次一出門,附近街上就會出現那些同樣的黏液怪物,她身邊的路人眨眼間就被吞噬殆盡,到最後只剩下她時,楚宛便從暗處的陰影裏走出。

白裙如盛開的蓮花,鋪開在被黏液腐蝕得斑駁的路面上,楚宛蹲下來,再次對林靜姝露出笑容,而那些黏液怪物群在她們周圍盤桓,卻不曾再上前。

“看,”她對林靜姝伸出手,“只有在我身邊才是安全的,你想跑到哪裏去呢?”

“你跑不掉的。”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呀。”

在她如影随形的監視下,林靜姝嘗試過很多方法,試圖去找那些黏液怪物和吞噬上限,而果茶店裏,舒窈那把奇怪的傘是她見到的唯一希望。

她知道在那個臺風天給舒窈發消息時,楚宛可能在自己手機上看到了那個“公主殿下”的備注,但不知怎麽後來卻将矛頭轉向了司徒錦。

彼時林靜姝希望司徒錦能挺得久一些,給自己得到那把傘的機會。

不過,一切都在聽見舒窈要去找司徒錦時結束。

她們都會死的。

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名為【楚宛】的怪物反應過來前,徹底離開南城,林靜姝能感覺到,那個怪物出于一些原因,必須留在那座城。

-

“咔”

打火機摩擦發出微弱的火星。

已經在城市邊緣、距離出城收費站約莫就差一公裏的林靜姝給自己重新點了一根煙,卻幾次都打不亮。

她正想檢查打火機是不是沒油,卻覺有什麽柔軟陰冷的東西輕輕拂過面頰。

嗤。

打火機的光在這時姍姍亮起。

照亮了碰到她的東西,是一條純黑色的……布?

一條條飄逸的布如黑紗,在深夜無人的臨海大橋上飄蕩,猶如被風吹得亂動的窗簾。

可是窗簾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林靜姝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看了會兒,片刻後似乎才想起去看這窗簾自何處垂下,她擡頭看向霧裏的天空。

黑暗延伸到無極限之處。

仿佛是察覺到了這轉瞬即逝的渺小窺探,就在她擡頭的一瞬,看起來如同綢布一般的具象黑暗,忽然停止了飄動。

讓林靜姝成功逃離數次生死危機的求生本能,像瘋狂作響的警鐘一樣,催促着她快逃!

可身體卻早已先一步,屈服于那種碾壓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懼。

林靜姝只能眼睜睜看着“它”緩緩降落,自己被一點點覆蓋,然後——

将她吞噬。

倚在欄杆邊的人類被幕布層疊遮蓋,徹底失去蹤影。

良久。

迷霧裏發出一陣骨骼與皮膚重新拼合重組的詭異聲響,獵物的毛發、血肉、骨骼,連同全部的記憶和情感,都被榨幹到一滴不剩,成為“它”的養分。

直到藺然出現在快速閃現的記憶殘片中。

随之而來的,還有被藺然稱呼為“女朋友”、随身攜帶了藺然一部分軀體(紅傘)的另一張臉。

屬于人類的臉。

黑暗中,“它”大概是微笑了一下。

“你的品味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提不上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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