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消殺
消殺
這世界怪物橫行, 為什麽人類還要上班?
舒窈身體坐在辦公室裏,靈魂卻依然在家裏那張床上。
直到手機上跳出司徒錦的消息——
這幾天南城“怪物吃人事件”似乎徹底消失,先前市政府和特殊部門需要耗費大量人力去壓的各種視頻都不見蹤影, 就像那怪物一夜之間人間蒸發,又或者因為什麽特別的原因, 離開南城。
總之,即便以司徒家的手腕去打聽, 也沒能探出更多的消息,他們唯一能做的, 就是從保護基地離開後, 盡快恢複先前被怪物影響的各大商超和集團的營業。
而司徒錦恢複了一貫的活潑,大早上跟舒窈續完火花,發來消息:“你今年暑假什麽時候放?要不要跟我出去旅游?”
“我爸投資的一家郵輪公司七月初有條不錯的旅行線, 你問問你家那位有沒有空,我給你們留vip房, 簽證找人幫你們搞定。”
舒窈:“!”
只有聽見假期和旅行的時候, 打工人的屍體才能微微回溫。
她眼睛一亮,拿起手機啪嗒啪嗒回複消息,順手還将這個轉發給藺然, 附帶一張貓貓探頭、神色充滿期待的表情包。
司徒錦很快将航線給發了過來。
這艘游輪整條旅行線長達半年, 經過很多國家和地區,從北向南,幾乎在船上就能過完四季, 雖說舒窈的暑假沒有這麽長,不過輪船旅行對她而言本就是全新的體驗, 不論在哪裏下船買機票回國,這過程中都是一場有趣的旅行。
就是不知道藺然願不願意為此請假, 又能請到幾天的假。
……
“舒老師,早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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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一道極具磁性的低音落入她耳中,将舒窈注意力拉回。
她擡頭看向對方,過耳的短發利落,下方留長的部分編了條小小的辮子,只穿着寬松舒适的運動裝,卻讓那張輪廓有些硬朗的五官顯出讓人心生好感的松弛。
此刻她指尖勾着的一份醬香餅,極其霸道的香味瞬間充斥整個辦公室,讓舒窈因為早起沒來得及進食的肚子開始咕咕叫,她将這份早點放在舒窈辦公桌空的位置,笑了下:
“上次你說聞着香,今天就幫你帶了一份,真巧,你今天沒吃早餐吧?”
這是最近新來的,專門給幼師和相關專業學生教授舞蹈的老師,木青,自我介紹時讓大家叫她木木老師就好。
她是八面玲珑的角色,剛來沒幾天,就成為了陳樂與範昕昕兩位老師最喜歡下班交出去聚會的新成員,甚至課間也有不少學生過來扒拉着她的辦公桌,百靈鳥似的向她打聽這打聽那,而她的舞蹈課還吸引了不少其他沒選這門課的學生去蹭。
本來自吳理失蹤後一潭死水的辦公室氛圍,也因為她這個新成員的到來,變得熱鬧又和諧。
舒窈本來是比較慢熱的類型,但也架不住木青的熱情——因為自從對方來了之後,自己被其他老師丢來的額外工作都少了很多。
“舒老師,你網課學習的期末作業是不是已經做完了?能借我看看嗎?”
就在這時,陳樂端着自己的杯子往這邊看來,裏面總是換的各種養生茶包,最近變成了一根根漂亮的藏紅花——這正是木青送給她的小禮物,放着花絲的漂亮銀色盒子被她寶貝地專門放在上了鎖的小抽屜裏。
她們這些老師,即便已經在學校教書,卻也同樣逃不過網課學習的命運,只不過口號變成了精進教學技能、促進專業成長。
舒窈正想點頭,卻見站在她辦公桌隔板前的木青轉身,“怎麽不看我的?我之前可是考過公務員的,寫材料和作業是一把好手,居然不參考我的作業,是不是不給我木某人面子?”
陳樂被逗笑了。
在木青佯做出的惱怒表情裏,她愉快地決定滿足這個顯眼包的要求,“好好好,就抄你的,等着吧木木,你這經歷要是讓領導們聽到了,下次教師大會就會欽賜你作為會議記錄者。”
木青便立即正色,“抄了我的作業就是自己人了,要為我保守這個秘密。”
見到她們插科打诨,舒窈很輕地松了一口氣,免了自己被陳樂索要作業、并且還要被挑剔哪裏哪裏寫的不夠好的命運。
她神色緩和,輕輕地出聲道:“謝謝。”
木青轉身前輕輕拍了下隔板,“不客氣,記得趁熱吃,這餅冷了就不香了。”
-
醬香餅塗抹了獨門醬料、将細碎香蔥都烘出來的味道不僅特別饞人胃口,還十分頂餓。
舒窈上午連上完兩節大課,被學生留着将最近南城發生的“怪物吃人事件”當作時事熱點,讓她講講這和最近世界上很多沿海與島嶼國家遇到那些海洋災難有沒有關系,最後讓她預測是不是世界末日要來了?
舒窈:“……”
她要能預測這個還在這兒教書呢?
等她好不容易應付完熱情的學生,走出公共階梯教室,才發現時間都十二點半了,再走慢點,到食堂可能做飯阿姨都下班了。
“舒老師。”
經過最近的教學樓時,高高的灌木叢旁傳來熟悉的招呼聲。
轉頭一看,竟然是穿着黑色舞蹈服的木青,她面色白裏透紅,額頭鬓角都是汗,渾身上下都是運動完的青春朝氣。
跟她一比,舒窈這種帶着班味兒的社畜竟有一分相形見绌,不過還是禮貌地停了步伐等她走過來。
“你怎麽也上課上到這時候?”木青對她露出微笑,“也跟我一樣,被學生纏住了嗎?”
舒窈點頭,同時從包裏拿出紙巾和濕巾遞給她。
“太謝謝了,我都沒有這個習慣,還好碰到了你,不然我琢磨等會兒只能找食堂的大姐們接水龍頭用用了。”她狠狠地松了一口氣,接過舒窈的紙巾将自己面上和脖頸的汗全擦了。
聽見她的話、看着她身上汗濕單薄衣服時顯現的輪廓,舒窈很不合時宜地想起來一個人。
不過——
那人卻不會對她這樣客氣和道謝,甚至還會嘲笑她怎麽還沒改掉一緊張就手出汗的毛病?
“感謝舒菩薩救急,今天務必讓我請你吃這頓午餐!”木青亮出自己嶄新的職工卡,在舒窈的拒絕說出來之前,又道:“剛入職的員工好像有一個月的折扣優惠,快來加入我的薅資本家羊毛隊伍。”
舒窈猶豫了下,又聽她說之前範老師和陳老師她們都蹭過幾次飯,倘若自己再拒絕,就不是客氣、而是故意拉開距離了。
她只能點頭,“那我下午請你喝奶茶吧?”
說完又有些擔心木青這種熱愛運動的類型會不喜歡這種長脂肪的飲料,沒想到對方一口應下,“好啊!”
恰好此時走出了教學樓區域林蔭道兩邊的樹林,而食堂獨自坐落在四面空曠的地帶,舒窈在日頭裏将手中傘撐開。
她之前還擔心過這傘的顏色或許只适合下雨天用,但是沒想到天越熱、這把傘下隔出的陰影就越涼快,甚至在這兩天發布的黃色高溫警告裏,舒窈撐着傘經過操場那片最熱的地方,白色傘柄也依然是冷玉般的微涼。
護着她一點也不被外面的灼熱滾燙所浸染。
這和以前她買過的所有傘都不同,甚至讓舒窈有種撫摸那傘柄、猶如撫摸女朋友那微涼細膩肌膚的錯覺,她實在是很喜歡藺然送的這份禮物。
也就是在這時,與她同行的木青很自然地從日光裏踏入傘面陰影下,并且仰頭去看這紅傘底色上蜿蜒的黑色斑紋,唇邊笑意莫名更深。
“舒老師這把傘真特別。”她發自內心地喟嘆道。
舒窈有些意外,自從得到藺然的這份禮物之後,她就只聽過一個特別晦氣的評價,沒想到現在居然能從新同事這兒聽到誇獎,忍不住往下問,“真的嗎?”
木青低頭與她平視,颔首道,“嗯,非常特別——我看舒老師每天上下班都帶着,它應該是其他人送你的禮物吧?”
舒窈點了點頭。
木青笑意盎然,“那人一定很喜歡你。”
“?”
正常難道不該是發現她對這禮物很寶貝之後,得出她一定很喜歡送禮人這個結論嗎?
怎麽到木青這裏反過來了?
舒窈眨了下眼睛,卻又覺得她說的也沒錯,于是很淺地彎了彎唇,回了個笑。
她和藺然,就是兩情相悅、互相喜歡的呀。
-
結果今天去食堂就碰到了躲了好幾天的周主任。
因為木青不想吃教職工食堂那邊的炒菜,好奇學生們那幾層食堂的特色,兩人往下走,就恰好碰到領導們視察學生食堂的隊伍,舒窈頓時被周主任給揪住。
三人另外找了個桌,就在學生們的包圍圈裏,周主任一邊撕着饅頭上那層有些冷硬的皮,一邊出聲問,“杳杳啊,那天小郝那邊是怎麽回事呢?我聽說你連飯都沒吃、半道上就走了,是他哪裏做得不好嗎?”
木青擡起頭看了過來。
周圍的學生也跟着悄悄豎起耳朵,舒窈餘光還瞥見他們有的人開始在手機上啪嗒啪嗒地敲,探究的目光像小針那樣紮過來。
她硬着頭皮小聲道,“不是……是我、我其實已經有對象了,周叔叔,我那天不知道您是幫我相親,所以……”
周文柏睜大的眼睛撐開了眼尾的紋路,“啊?”
他倒是沒想到居然鬧了這麽個烏龍,将饅頭放下,一拍大腿,“你這孩子,找了對象也不吭聲,那沒事,郝家那邊我去說,你改天有空叫上你那男朋友,也讓我和你阿姨見見,替你把把關。”
舒窈:“呃……”
見是能見,但恐怕見的不是男朋友捏。
她拘謹地答“有機會一定”,好不容易頂着周主任關懷的眼神吃完一頓午餐,離開時卻被幾個學生好奇地湊過來圍住。
“舒老師舒老師,你有男朋友啊?”
“你長得這麽漂亮還需要去相親嗎?”
“你男朋友長什麽樣啊我們好像沒見過诶……”
“是哦,我只見過有個特別漂亮的女的之前來接你下班诶,哦,再之前還有個跟木木老師類型很像的——舒老師,你對象真的是男的嗎?”
……
他們八卦的眼神越來越炙熱。
即便百泉是職校,但管手機同樣很嚴,并且還有強制晚自習的時間,所以在學校的他們依然被枯燥的學習所淹沒,對這種漂亮老師的八卦就尤為感興趣。
雖然舒窈并不覺得自己的性取向有什麽問題,但卻不想明天進入校園之後,整個學校都流傳着她是女同的傳說。
她抿了抿唇,還沒說話,旁邊的木青忽然拍了下手,“都打聽什麽呢?不管舒老師有沒有男朋友,這都是她的私事,不用跟你們彙報吧?”
“散了散了啊,你們都哪個班的?要不要我讓周主任過來挨個找你們班主任啊?”
聽見班主任威懾,他們表情悻悻,一溜煙全跑了。
舒窈都數不清這是木青來到辦公室之後第幾次給自己解圍了。
再度向對方道謝之後,兩人再次結伴回辦公室的路上,舒窈忍不住悄悄打量身邊的人。
結果對方正好也在看她,兩人視線接觸,木青擡手摸了摸臉,“怎麽了,我臉上沾了米粒?”
舒窈搖頭,思考着怎麽把自己的疑惑表達出來。
她是那種從小就沒有太多朋友的類型,除了一起長大的玩伴,後來去初中高中大學,也沒有認識什麽非常要好的新朋友。
甚至也沒有收到過表白與情書。
除了林靜姝那一份。
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裏,舒窈都在思考,是不是自己的社恐狀态看起來太冷太不好接近了,讓別人以為跟她很難相處。
直到工作,她都已經習慣這種看似融洽、實際上連飯搭子都沒有的狀态,結果卻遇到木青。
從前也不是沒有這種長袖善舞的女生,過來刷一刷她的好感度,不過很快就會放棄,只有木青在辦公室一視同仁地端水。
聽見她措辭謹慎的、語速放慢的表達,木青一副“我還以為什麽事兒”的樣子,露齒笑道,“什麽嘛,你在意的是這個啊,那主要是我這人顏狗,看到美女就特別想湊上去交朋友,怎麽了,是我的行為讓你覺得困擾嗎?”
“沒關系的,你就按你節奏來,能不能交朋友這種事看緣分,你不要有壓力。”
她語氣愉快地做了個總結。
-
不知是不是辦公室出現這樣一個好同事的緣故,舒窈今天下班時竟然覺得沒有往常那麽疲憊,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不用加班!
她走進小區,聽見旁邊發出兩聲“哔哔”動靜。
車燈雙閃了下。
轉頭才發現開着車下班的藺然,對方降下車窗,深邃的黑眸看了過來,“給你回了消息,你好像沒看到?”
舒窈:“!”
她拿起手機,看見對方在三四點鐘的時候回複的“假期可以申請,不過得等最近的下鄉義診活動結束”。
“當時好像在辦公室忙其他事,沒聽見……”她懵然地應。
藺然也沒在意,聽見後面有跟上來的車按喇叭,她本來想讓舒窈先回家,結果舒窈卻快步走到旁邊,拉開副駕的門跟着她一路到了地下停車場。
舒窈下意識跟藺然開始分享自己最近辦公室新來的老師故事,開車門下去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腳踝被什麽冰冷的東西掃了下。
“啊——”
她驚叫一聲,跳到了鎖好車門走過來的女人身上。
藺然擡手将她穩穩接住,看着她樹袋熊一樣張開手腳扒拉着自己,勾了勾唇:“怎麽了?”
“有東西,”舒窈從她懷裏扭頭去看,“不知道是蟑螂還是老鼠剛才碰到我了……”
她嘀咕着,卻發現只是一截空空的塑料水管掉在旁邊。
再看自己此刻的狀态,雖然穿的是牛仔褲,但緊緊抱着女朋友脖子,雙腿還環在她腰上……
舒窈面紅耳赤地想從藺然懷裏下去,卻發覺對方抱着她的力道不減,似乎打算就這樣一路将她抱回家,并且還悠然發問,“你害怕這些?”
這誰能不怕啊?
舒窈使勁點頭,想起來什麽,跟着補充道,“主要是最近家裏也有,所以我才這麽害怕的。”
藺然腳步一頓,停車場外夕陽還沒下山,即便裏面開了照明的白熾燈,卻仍是昏暗的。
暗光裏,她那雙黑眸更顯深不見底,“家裏,有什麽?”她怎麽不知道?
“老鼠蟑螂或者蟲吧?”舒窈發覺她抱着自己的力量特別穩,仿佛懷裏只是挂了一只還沒成年的小樹懶,便試着松開一只手,讓她看自己脖頸上留下的淺淡印子。
“這幾天我睡覺起來都發現身上有這些痕跡,就像被蟲爬過,都過敏了,而且陽臺上那些月季也蔫巴了好幾顆……”
說到後者,舒窈心疼壞了,那些品種都是她很努力甄別網上那些宿遷發貨地的坑、再避開一些網紅濾鏡坑,辛辛苦苦買來的漂亮品種!
她的加百列、夏洛特佩裏安、漂亮甜……
呃啊啊啊!
舒社恐想想就震怒,好不容易避開了這個高溫多雨季節的黑斑爛根還有蟲害毛病,甚至還在冬天辛辛苦苦剪枝埋肥,本來都指望今年能有個盛大絢爛的花期——
結果它們就是蔫巴了。
施肥不行,葉片上也沒見到蟲卵,但它們就是一副“我不想活了”、“我想不開了”的蔫巴樣子。
一定是因為家裏有她還沒發現的害蟲,不光禍禍她,還禍禍她的花!
……
藺然看着她最近因為喜歡跟自己黏在一塊兒、所以天天晚上都在沙發上休息,以至于睡着之後,自己一個不注意,那些觸足們就都黏到她身上去了。
以前住在宿舍裏,這些家夥還只是喜歡趁藺然睡覺之後鑽瓶瓶罐罐,剛過來住的那幾天,它們也熱愛與舒窈種植的多肉搶地盤,後來就喜歡趁着藺然晚上在大浴缸裏泡澡休息的時候拍那些泡泡。
現在它們找到了最新的栖息地,那就是舒窈的身體。
即便藺然在浴室過夜,它們也要悄悄從滿室的香波泡泡裏鑽出去,纏着卷着去占客廳沙發上的人便宜,并且還總是酷愛闖禍、卻不收拾現場。
此時此刻。
在主人耳邊跟着重複幾個詞,陰影裏拟态的觸手們道心破碎,不可思議地輕顫着,連搖擺的弧度都比往日慢了很多拍。
【我?蟲蟲?】
【蟑、蟑螂?】
【老鼠?!】
然而舒窈卻沒聽見這些震驚的反問,她神色堅定道,“不行,我一定要請專業的消殺公司過來!”
藺然:“……”
她的沉默,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