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酒吧
酒吧
被逮住的服務員兩條細細的長腿簌簌地抖着, 魚泡眼裏盈出汪汪的淚水,他剛開始被分配的任務就是就近監.視她們倆的動靜,在計劃裏本就是被犧牲的炮.灰——
他是被用來投食的餌, 是早就放置好的章魚藥。
就算上次躲過,這次也要死了。
藺然沒什麽耐心看這種醜魚噴.射淚水, 剛想用最簡單的辦法,刺.入他的大腦, 吞食他所有的記憶,卻聽見他哭哭啼啼地求饒, 說自己身體裏本來就被那些大人們種下了毒, 如果吃掉了他,她和她豢養的那個人類都會很慘的。
“嗯?”
黑紅色觸足險險地在他太陽穴附近停下,藺然眉梢動了下, “除了木青,還有誰?”
“所、所有的【殉道者】, 都已經離開了深淵……”他哭哭噎噎地将自己魚腦袋裏勉強裝下的內容往外倒, 末了有些遲鈍地想起什麽,忽然道,“您、您也是從深淵裏出來的, 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嗎?”
藺然面無表情:“我為什麽要知道這群水母的事?”
大概是她比起那些可怕的、抓起魚就簡單粗暴地種下毒, 逼迫他執行任務的【殉道者】,此刻願意聽食物多說兩句遺言的态度感動了魚,于是魚好脾氣地回答:
“因為這是所有深淵裏的存在都必須執行的命令。”
他說, “【燈塔】要帶着整個深淵降臨到這個世界,祂需要更多的錨。”
殉道者們是祂的錨。
而見過那群殉道者之後, 就連他這樣低等級的寄生種,腦袋裏也被種下了這個指令, 此後即便他死去,他的屍體也會成為一道可以被定位的錨點。
藺然沒想到自己今天竟然因為陰差陽錯的挑食,得知了來自深淵裏的這般消息,她臉色第一次變得有些難看。
而青花魚隐約從那些殉道者們口中聽過與這只章魚留下的恩怨,此刻不知怎麽出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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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提前離開嗎?”
在那些高等水母時時刻刻保持的同頻通訊裏,即便不想聽,魚腦袋裏也被灌注了很多不該知道的消息——
比如,當年在深淵裏,這位大人初生時曾經闖入過【殉道者】的地盤,然後就被圍.毆、驅逐了出去。
沒有逃跑之意的藺然再度動了動眉頭。
在她極具危險的殺意燃起之前,想到那個上次拉住這只掠食者、導致自己躲過死劫的人類,懂得報恩的青花魚求生欲極強地補充道:
“您身邊還帶着那個很喜愛的人類吧?其他的殉道者都在向這艘船集結,她、她只是個普通人類,再留下去恐怕會遇到危險……”
“因為,【殉道者】們好像開始對她感興趣了。”
-
“阿嚏——”
同一時刻。
因為太餓而沒辦法繼續賴床的舒窈拖着疲憊的身軀起來,想要翻翻冰箱裏有沒有可能留下什麽吃的,結果只在裏面看見幾瓶最初入住時就被放進去的飲料。
剩下的……就只有她那天剛進來時,收到的那束漂亮鮮花,舒窈把它們塞進了冰箱裏,但是想到冰箱的濕度可能有些高,又找服務生要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将花束放了進去。
她想在盡量在旅途結束時,讓這個透明玻璃罩盒子裏的花束仍舊盡量保持最初的模樣再送給藺然,作為她們這次出來共同旅行的紀念。
此刻再見到這束花,回憶起自己來旅游時的心境,舒窈才發現那種期待和快樂,似乎已經離開自己很久了。
她從冰箱裏捧起這個玻璃罩盒,想要打開仔細看看這些花朵的狀态,結果不知是玻璃表面帶着冷意濕滑,還是盒子最初就沒有封好……
“怦!”
圓溜溜的玻璃罩從她掌心滑落,恰好掉在沒有地毯的那部分地板上,玻璃片摔得到處都是。
而她捧在手裏的那束花,被藏在繁華表面下的很多花苞都在她的輕輕觸碰裏,花瓣一片片地凋零。
舒窈在冰箱門跟前就這樣看着碎掉的玻璃與凋零的花,靜靜地站了很久。
直到聽見手機在床上震動的聲音,她才回過神來,走過去卻發現居然是藺然出門時忘記帶的手機。
而上面被備注‘司徒錦’的熟悉頭像發來消息:
“杳杳身體有好一點嗎?”
……
閨蜜發來的詢問,讓舒窈驚覺自己好像在那場美夢裏不管不顧地陷了太久,她用自己的手機給司徒錦回了消息,問了她在的地點,然後就去衣櫃裏翻找衣服。
結果因為怎麽都找不全記憶裏帶來的每一套衣服,舒窈莫名站在衣櫃跟前把自己給氣哭了,但是她很快又擦掉眼淚,在這種糟糕的情緒裏,第一次試着用手裏有的衣物,搭出了一套像樣的出門裝。
不過等到走出房間之後,她就發現以自己此刻的狀态,似乎已經判斷不出別人的眼神是什麽意思了。
因為,她的妄想症又發作了。
自從她出去之後遇到的第一個人,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就将目光死死地黏在她身上,像是以雙眼作為一臺監.視器,自動且無聲地跟着她的行走軌跡轉動脖頸,直到她進入下一個人的視野——
她根本不認識這人,以及接下來遇到的每一個。
可是她卻覺得全世界都在看她,而且是帶着惡意的凝視眼神。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舒窈努力欺騙自己的大腦,如念咒般,好幾遍之後,竟然發現他們真的像撞上了玻璃的蒼蠅,沒頭腦地開始左右亂看,再也無法聚焦到自己身上。
她很低地幹笑了一聲。
沒想到自己這病症呈現的畫面,還有點喜劇天賦。
于是她得以就這樣朝着司徒錦所在的地方而去,好友這時候在樓下幾層的酒吧裏,是她上回帶着藺然去玻璃橋拍照的早上,司徒錦和木青去過的酒吧。
倘若這艘游輪真的陷入什麽危機,司徒錦也不至于這種時候還在酒吧吧?
所以,果然是我有病。
舒窈現在已經能坦然接受自己具有嚴重精神病的人設了,結果就在轉過彎之後,發現自己還是對病情的預估過于樂觀。
她看見了木青。
可是這次的木青和之前遇見的每一次都不同,她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因為她面龐肌膚像是被灰黑色的輕紗一層一層地覆蓋。
很奇怪地,在看見那些黑色輕紗時,她就像是回到學校曾經層層黑紗困住過自己的走廊裏,不管往哪個方向走,都最終去到了她的面前。
甚至手腳還不聽使喚地,想要去揭下她面上那一層一層的薄紗,像拆開被包裹的木乃伊的那層層紗布。
她忽然很偏執地想要知道——
這張臉之下的真面目,到底是不是林靜姝。
-
“杳杳!”
就在舒窈被唆使着擡起手,指尖即将觸碰到面前女人的面頰時,身後忽然傳來很急促的呼喚聲!
她扭過頭去,只來得及聽見木青很不悅的一聲“啧”。
而她的身後,險險趕到的司徒錦一手搭上她的肩膀,關切地出聲道,“你出來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站在司徒錦的角度,在舒窈扭過頭的那一剎那,船頂上方就.射.出一張極具腐蝕性的,十分特別的透明大網,恰好将那只“木青”捕入其中,不過網面收攏時,卻只留下一陣灰黑的煙——
等到舒窈和好友打完招呼,想要解釋自己剛才奇怪的行為時,一回頭,本來站在那裏的人早就人間蒸發。
怎麽看,她剛才都像是一個人對着空氣癡癡看了很久,還想擡手抓空氣。
舒窈:“……”
真好啊,這就是精神病的日常嗎?
“你……沒事吧?”司徒錦想到剛才埋伏在天花板上的家夥。
那是自己上次在工業園區遇到楚宛那種怪物之後,嗅到了危機的父親開始在暗中搜羅聘請很多特殊部門奇人異士,剛才那位是剛上船的、脾氣很古怪的家夥,不喜歡認識陌生人也不喜歡透露身份。
于是司徒錦只能若無其事地拉着舒窈的手,帶着她走進這艘船此刻最安全的地方,實際上的安全屋、表面上的酒吧,現在這艘船已經在海面上停航,并且被重重的迷霧包圍,雖然她和她的人都帶了特殊的定位器,可是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等到救援。
司徒錦決定今天就帶着好朋友住在酒吧了。
但是舒窈在聽見她接連兩聲關切的詢問之後,卻禁不住眼神黯然,下意識地猜,是藺然把自己的情況告訴司徒錦了嗎?
好朋友也知道她精神不正常了嗎?
一定是這樣,所以司徒錦聽見自己要來找她的時候,才會急急忙忙地出來,生怕自己亂跑,或者是走丢了之類的,對吧?
……
舒窈最終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她只是搖了搖頭,乖乖被司徒錦帶進了酒吧裏,眼神都不往周圍瞥一眼,因為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任何畫面,最後只盯着面前的一只精致威士忌酒杯。
她小心地伸出手,沿着那只綠色的,底部還繪刻了長橋圖案,四周都是雪花紋路,在燈光照耀下,将錯落的光傾灑地處處都是的酒杯拿起來,指尖撫過上面的紋路,試着對司徒錦道:
“這個杯子,好像很漂亮诶?”
司徒錦不明所以,“還行啊,你喜歡就送你。”
舒窈卻長出了一口氣。
杯子是真的。
她看了看司徒錦,又去看看手中的杯子,有些擔心自己在這裏久了又看到什麽奇怪畫面做出過激行為,到時候吓到朋友就不好了,于是她陡然提議道:
“那我想用它喝一杯,有推薦的嗎小錦?”
司徒錦眼神古怪地看着她,“你要喝酒,現在?”
但很快想起來藺然說過的,關于舒窈最近心情非常糟糕的事情,況且還不知道要在這船上待到什麽時候,即便要走,司徒錦身邊也有的是人能把朋友扛走,再不濟讓她家的藺黛玉來抗也行。
于是她幹脆起來走到了此刻沒人的吧臺後面,擡手去拿了瓶朗姆酒,十分擅長苦中作樂的司徒大小姐眉目裏都是笑意,将酒瓶抛了下又接住,立即進入了調酒師的狀态裏,出聲道:
“想要什麽味道的?”
舒窈莫名地也被她的好心情感染,雙手托腮,捧場地回答,“要甜的。”
“知道了,像你女朋友一樣甜的是吧?”司徒錦翻了個白眼,但還是擡手選了與酒相配的蜜桃果汁,還有一款打底的茶飲。
結果又聽舒窈出聲道,“要度數高的。”
淺發女生松開手,将下巴壓在吧臺上,眼瞳裏的情緒被上方落下來的四散燈光照的同樣破碎。
她就這樣對司徒錦小聲說道,“我喝醉了之後很乖的,對吧?”
那樣身邊的人就不用再操心她做出奇怪的舉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