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靜女
靜女
小章魚信誓旦旦地點頭時。
司徒錦:“?”
她無力地看了眼舒窈, 又看了看不管從體型還是能力都明顯勝過這只小章魚、卻被無情刷掉的保镖人魚。
像是知道她的意思,之前還在遠處裝高冷跟着的兜帽女人,這會兒就試着伸出手, 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捏住她的衣角。
展露出無聲的依戀。
一副不願意離開她的模樣。
司徒錦徹底沒轍了。
最後捏着鼻子,将自己帶來的邀請函改而拍給舒窈, “行吧,反正幫你打過招呼了, 你直接去就行,如果身上要帶定位的話, 記得藏好一些。”
舒窈從善如流地接過這又一張黑金色邀請函。
這個和管彤給的那張邀請函一樣, 所寫的地點都是在一座海上孤島。
這座島一般不顯示在地圖上,舒窈還是用內部的系統,才知道這座島是私人所有, 而且擁有者家世煊赫。
邀請函并不署名,舒窈之前拿給司徒錦看過, 才知道司徒家也收過這個邀請, 那是一場邀請時尚品牌來單獨舉辦的私人秀,她父母沒空去,她也沒興趣過去。
不過司徒錦和她說, 這種不署名的更麻煩, 往往帶芯片或者暗紋來區分來賓——
倘若沒有提前打過招呼,用陌生的面孔帶着不符的邀請函進入,會在門口就被攔下婉拒, 不讓進入其中。
所以為了舒窈的第一步安全,她直接将司徒家的名額登記給了舒窈, 并且提前和那邊打過招呼,雖然沒有明說舒窈身份, 但那邊若是有心,可以很輕易地查出她們倆的關系。
舒窈也等于是明牌進入了。
為了盡可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在那場私人島嶼的秀開始之前,舒窈還專門再去找了一次魯仁。
……
兩天後。
晚上七點。
專屬于司徒家的私人飛機從港口的停留區域起飛,朝着那座隐藏在夜色裏的海島飛去。
機翼旋轉轟鳴,遠離陸地的時候,城市裏亮起的燈火,如閃耀群星,與暗潮湧動、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海面遙遙相望,也是堅定而執着地對峙。
她在飛行的噪音裏,想起來自己上次坐直升機的經歷——
似乎不是什麽愉快的事。
戴着降噪耳機,她在窗戶偶然映過的暖光裏,垂下眼簾,指尖捏了下扒拉在自己手袋邊緣,好奇地東張西望的小章魚觸足。
她捏一下。
小章魚觸足就也卷一下她的指尖,吸盤也跟着黏上來,松開時依依不舍地留下一串長而淺的痕跡。
明明沒有分泌什麽黏液,卻也有種黏黏糊糊的感覺。
舒窈開始挨個扒拉它的觸足,一根一根拎起來看,似乎在辨別這些觸足的形狀互相之間有沒有差別。
剛才還跟她積極互動的小章魚這時候倒像是有些害羞,不是很情願地被她拉起來,觸足帶了點與她力道相反的抵抗。
她很輕地笑了下。
就在這時,耳機裏傳來駕駛員的聲音,“咦?怎麽都沒看到其他家的直升機,總不能是這次的秀臨時取消了吧?”
舒窈跟着往窗外看去。
确實沒有見到其他同樣往海島方向去的直升機,夜空與海面都沒有任何動靜,唯有一輪格外亮堂、又圓又大的圓月高懸。
她從這股充滿海水味道的夜風裏,嗅到了暴風雨将來的動靜。
-
直到直升機抵達停機坪。
舒窈從窗戶裏見到下面穿行而過、穿着小西裝的侍者,還有三三兩兩從其他直升機裏走下來,走向島嶼中央森林遮掩下,光芒四射的、極具特色的一棟建築。
他們各個穿着非常合身的禮服,妝容也十分濃烈。
一切繁華,都在昭示剛才飛來時的憂心是多想。
舒窈走下去的時候,因為穿久了與自己肌膚曲線相貼的作戰服,還很不習慣身上這條裙子會在視線裏随風飄起的不安感,哪怕她已經在這條長裙下套了那層薄薄的防護服。
她甚至清晰記得司徒錦剛幫自己試裙子的時候,在試衣間裏穿這條裙子,雙腿空落落的古怪感覺。
明明她以前總是穿這樣的漂亮裙子。
為了不讓小寵物待在手袋裏被檢查到,舒窈特意讓小章魚變成了純黑色的、隐于發間的飾品,哪怕別人湊近看,也只能見到那海星般閃亮的大發卡。
她沒有急着和其他人那樣走進舉辦秀展的會場,而是在這停機坪附近左右看,方才只在上方讓直升機繞着飛了一圈,記住海島的輪廓,探查信號強度——
現在踩在了島嶼地面上,她仍要用眼睛記住每個細節。
“舒老師果然也有辦法過來呢。”
在她想要往人少的、種植着寬大熱帶植物的區域走時,附近傳來一道帶着笑的聲音。
舒窈轉頭去看。
見到同樣換下了作戰服,穿着漂亮裙子的管彤。
她微卷的小短發別在耳後,妝容清麗好看,尤其是那雙大大的眼睛,跟身上這條會露出膝蓋還有小腿的短裙相襯,顯得年輕俏皮又可愛。
舒窈視線在她身上轉了圈,又挪開繼續去看其他地方,然後就聽見管彤說,“這附近都沒有什麽好看的。”
“我們要不要趁着秀還沒開始,提前進會場看看?”
聽完她的話,舒窈重又看回來,那雙淺色眼瞳帶着一如既往、拒人于千裏外的冷漠,好像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影響她的判斷。
“好啊,”她說,“那一起走吧。”
……
幾分鐘後。
管彤不得不再度停下腳步,去看總是走着路,就因為發呆或者看其他地方,導致走路進度落後到自己後面好一段的女人。
因為此刻兩人置身于賓客較為集中的區域,管彤就沒再提平時的工作和任務情況,只是有些無奈地看向舒窈,像是第一次發現她平常居然是這種慢吞吞的性格:
“舒老師。”
“你很喜歡這邊的景色嗎?”
她按捺着性子,委婉地提醒道。
入場的大門就在她們前方不到五十米處,其他賓客都相攜進入,身影被那如殿堂般的大門吞沒,距離秀開始的時間只剩十分鐘,而她倆卻還沒抵達。
怎麽看都覺得,想要在秀開始之前探查完那棟樓根本不夠時間。
聽見管彤的催促,舒窈這才又往她的方向又挪了兩步,語氣微涼:“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管彤好奇地問,“什麽?”
“你從小就是在南城讀的書,成績還非常優越,大學還拿過很多次的獎學金……”舒窈緩緩報出她在單位系統裏的那部分資料。
管彤呆了下,好像沒想到會突然被她誇,面上露出幾分局促來,眼睛眨巴着,“舒老師原來平常這麽關注我?”
舒窈直視着她的眼睛,話風陡然一轉:“你只比我小兩歲,那我們學的課本教材好像是同一個版本?”
對方愈發茫然,“應該吧?”
“那你知道,我們高一上學期,第一本語文書上的第一首古詩是什麽嗎?”
-
管彤表情好像突然碰到了那種“讓我來考考你”的中年人。
她有些莫名其妙,甚至眉頭都皺了起來:“舒老師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跟我回憶往昔嗎?”
舒窈彎了彎唇。
仿佛從前,見到身邊某個不學無術、腦袋裏什麽花裏胡哨的東西都裝,獨獨裝不進去知識的朋友。
“不好意思,那我們現在進去吧。”她說。
于是管彤轉過身——
卻又聽她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啊,對了,那一首古詩叫做《靜女》。”
“……”
穿着漂亮裙子和高跟鞋走在前面的女生止住了步伐,鞋跟還踩過在路上的細沙粒,磨出有些刺耳的聲音。
而始終在她身後、跟她保持着距離的人則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對這首詩記得實在太清楚,以至于偶爾會産生一些應激的ptsd,如果誤會你了,那我先跟你道歉。”
雖然是禮貌的措辭,但舒窈的口吻卻已經趨于篤定。
情緒比想象中更加平靜,她不避不退地看着前方的人,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只像是在觀察一個陌生的、危險的、毫無關系的怪物。
“之前我認識一個人,她的名字是這首詩的第一句: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好巧,你的名字也在這首詩裏呢。”
光怪陸離的記憶浮現了一瞬,最終定格在游輪上被對方步步緊逼的舞會中,舒窈忽然微笑了一下。
“請問,你認識我說的那個人嗎?”
……
仍然是熱鬧喧嚣的人群,但場面裏被調度的人和掌控者,卻與幾個月前截然相反。
舒窈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只能任他人擺布的漂亮娃娃。
無論對面是人類還是怪物。